随后,丛嫣然公事公办地向林雪交代了去《河洛晨报》找谁、怎么谈、如何运作等等业务上的事。
就在丛嫣然可能马上挂电话的时候,林雪忽然说:“早上乔总说你病了,可要注意休息呀,你对我们很多人是很重要的……”
“是嘛?”丛嫣然有些意外,并像重新点燃的蜡烛一样放出了光芒,“有这么严重吗?谢谢大家,谢谢林雪!”
随后,她又淡淡地说:“昨晚我在夜市上看到你了,我知道,去办公室的也是你……”
“哦……”一提昨晚,林雪就觉得脸红心跳,不知道把话怎么说下去。
“你男朋友真的很不错,高大帅气……”最后,林雪努力地这样恭维着丛嫣然。
“不,他不是我男朋友,他是个畜生……”
丛嫣然随即挂断了电话。让林雪在呆呆听了快一分钟忙音后,才回过神来。
《河洛晨报》体育版编辑贾淳厚,外形胖乎乎的,坐在办公桌后面简直就是一只变了形的篮球。尽管他肯定在大清早就努力地系过那件脏兮兮的、背上隐约印有“新华社”油漆字样的旧灰布马甲上的扣子,但他那不争气的大肚子,还是大大咧咧地从马甲里突了出来。
林雪自我介绍,并说明来意后,贾淳厚从黑框眼镜后眨巴眨巴眼,慢吞吞地停住了手中修改稿子的笔,说:“哦,你是临时的呀,小丛怎么不来呀?”
林雪说:“丛主任今天病了,我们乔总说,全国足球联赛正火呢,想让我过来,看能否这两期就把栏花广告打出去!”
“这个好办,上午我已跟我们主任汇报过了,先打一周试一试!”贾淳厚一听林雪代表的是乔芬,忽然来了精神。随后又问:“你们那边的电话拨打程序应该没问题吧?”
林雪转头打了个喷嚏说:“绝对没问题,别说设置一个竞猜电话号码,就是把意甲、英超、德甲、西甲都搞上,我们也能做的。”
老贾听了说:“西甲还没直播呢。听你这么说,我倒是对双方今后合作前景充满信心了。票我今天就能够给你。我们这里的规定是先付款,再出栏花广告的,要说都是自己人,但这是领导定的……”
说着,老贾用腰间的那串钥匙中的一个打开了身后一道铁皮办公柜的门,从里面拿出了票,认认真真开始填写起来。
一切办妥后,林雪把票揣到了衬衣兜里,然后用纸巾擦拭着清鼻涕准备走出门。
老贾看看窗外说:“不急不急,雨小点了再走么!”说着,还专门用印着河洛晨报那个帆船一样的标识的一次性纸杯给林雪倒了一杯冰凉的纯净水,并解释说:“热水器坏了,有个合作客户说要给免费换的,一直没拉来……”
见老贾客气,林雪也就不客气了,在老贾当面的椅子上坐定后说:“贾老师可真是个爽快人、热心人,不像我进来时候的那个门卫,死活不讲理,非要我给你打个电话才行。”
贾淳厚听了,像弥勒佛一样笑呵呵地说:“门卫嘛,也就那点小权力,你不用跟下人计较,按照他们的要求做,就是了。”
随便聊天的时候,老贾又问起了林雪关于中国足球以及世界杯的问题。林雪一一回答后补充说:“我只是偶然看一点,我有个朋友叫芮秋波的,看样子是个行家,他家里墙上贴的几乎全是球星的大海报。”
“芮秋波?”老贾眼睛一亮,问,“你认识芮秋波?”
林雪打了个喷嚏,开始吹牛说:“何止认识,他家我至少去过十次,门槛都磨下去至少一厘米。”
老贾接着说:“在市球迷协会,他可活跃了,人不错,可交……”
林雪现在觉得,按洛阳老城话,属于“能喷”级别的贾淳厚,话匣子一打开,语言就像小浪底大坝泄洪一样喷涌而出。
在几乎问了一遍林雪的生辰八字、学历、专业以及家庭情况等等后,贾淳厚自然又问起了林雪是否有女朋友。
林雪说:“谢谢贾老师关心,谈过几个,嫌我没钱,都吹了。”
贾淳厚呵呵笑着说:“找对象这事跟进球一样,都有个过程,吹了也好,这就跟乔丹说的,下一个球会更好。最近我们婚恋版的干冬梅编辑正在策划一个类似湖南卫视“非常男女”的栏目,我打个电话,你的终生大事或许就OK了。”
但林雪想的却是,这也许又是一个拓展业务的机会——虽然林雪对泰勒芬公司的一些业务有看法,但对于他认为健康的合作项目,还是很热衷,并努力想把它们做好。
所以,林雪很高兴地对贾淳厚说:“太感谢你了,贾老师,如果你给我提供机会,我一定参加,并不辜负你的厚望。”
老贾听了也颇为自得,宛若真帮了林雪一桩足有报社头上一片天大的忙一般。在林雪告辞的时候,老贾很有亲和力地拍着林雪的肩膀说:“老弟,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有啥事,告诉老哥一声!”
从《河洛晨报》出来后,已近中午,天也干爽了许多。林雪在就近的一个小药店买了几片感冒通之类的药,像吃巧克力一样咬碎、咽下,便急急乘公交车往泰勒芬公司赶。
正好乔芬经理尚未离开办公室。林雪便一口气向她汇报了今天的工作战果。
乔芬听了也很高兴,说:“想着你下午去就可以了,却带病去了,公司上下那些女孩子要都和你一样,我就不用这么操心了。”
随后,乔芬又说:“中午正巧有个能喝酒的客户来,小丛不在,你和刘凡他们几个一道陪我去吧,听刘凡说,你也会喝酒……”
林雪有点受若惊,不知道说什么好。稍事休息后,便和“牛魔王”车勋,还是“长脖子刘欢”一道,陪同乔芬下楼,前往已经定好的饭店。
这天中午的饭,让林雪等人吃的委实不轻松。
乔芬请的这位据称是九都电影公司的贵客姓邱,好像是搞院线业务的。虽然年龄和乔芬差不多,但却夸张地留着一脸并不干净、更谈不上精神的络腮胡子,头发也有些乱糟糟的,让人远远一看还以为是刚从阿富汗他姥姥家来的呢。
特征更加明显的还有他如同盒子枪一样别在腰里的那个足有砖头大的手提电话——在上世纪90年代,俗称“大哥大”的手提电话几乎就是财力和身份的象征。
大略这位邱老板真的是帮了泰勒芬公司的什么大忙,当着林雪等男孩,邱胡子几乎是一见面就出语挑逗乔芬,说:“几日不见,芬妹子你的屁股翘多了,真他妈的想捏一把……”
而乔芬居然也是司空见惯,显得无所谓,说:“你这老LIUMANG,永远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随即,邱胡子又问:“丛嫣然那小妮子今天怎么没来?让一帮傻小子过来陪我,真他舅舅的没劲!”
邱胡子一席话,让林雪、车勋、刘凡、柯楚瑞几个年轻男士听了几乎都恨得牙痒痒。出于乔芬的面子,却也不好发作,只有赔笑不应。
乔芬自然觉得委屈了自己单位几个年轻人,一遍遍招呼大家倒酒点菜,不再理睬邱胡子。
邱胡子当然也感觉到了乔芬等人的表情变化,终于不再放肆了。
看上去,这位邱胡子似乎对吃饭倒是不讲究。刘凡把菜单给他的时候,他只要了一份猪肉炖粉条。还说:“整天他舅舅的吃鲍鱼燕翅的,老子都腻味了,今天放芬妹子一把,简单弄个老家菜吃吃算了。”
乔芬附和说:“那是,你邱哥还差吃?”
邱胡子兀自倒上一大杯刘凡专门给他点的长脖子杜康酒,也不管林雪几个,自己先干了半杯,然后笑眯眯地对身边的乔芬说:“你知道,哥哥我最近差什么吗?”
乔芬说:“谁知道你这死鬼的心思。”
邱胡子神秘兮兮地凑近乔芬耳朵,小声说:“芬妹子,告诉你,哥哥我——欠插……”
说完,他自己先觉得很幽默地笑了。
乔芬从饭桌下蹬了邱胡子一脚。随后,对林雪和“牛魔王”、刘凡等人说:“你们今天中午的主要任务,就是招呼好邱总喝酒,下午我先给你们请假。”
刘凡虽然不是酒场老手,但他那吓人的宛若酒桶的肚子就是实力的象征;“牛魔王”车勋的老家据说就在宋河酒厂边上,可以说是吃着整天吃酒糟的猪的肉长大的。
于是,刘凡开始按乔芬的交代,又给邱胡子斟满了酒。
邱胡子估计根本就没把眼前这几个毛孩子放眼里,在猪肉炖粉条还没上来之前,一仰脖子,酒又下去一杯。
林雪见此情景,忽然对乔芬说:“乔总,我觉得不舒服,我想回去休息一下。”
还没等乔芬发话,邱胡子先有些不高兴了,说:“你球这孩子怎么这么扫兴和瓤残?想走也行,先陪爷们喝一个。”
说着,他抢过刘凡手中的酒瓶,几乎把林雪面前的小酒杯添溢了。
林雪本来就有心事,加上对这个邱胡子有些反感,现在听他还没大没小地自称爷们,感觉受了很大的欺负和侮辱。
见乔芬看着自己,林雪也不好发作,便将自己茶杯里的茶水转身啪一下倒在了地上,把邱胡子给他的酒倒进了茶杯。随后说:“邱总,初次见面,不周到之处,请多海涵,来,倒满,我先干为敬!”
说着,将那三分之一茶杯不到的酒,重新递到了邱胡子面前,示意让他继续加满。
这下,邱胡子开始不敢小看桌子上的这几个年轻人了。嘴里说着“你们这些酸书生,喝酒就喝酒,文绉绉干嘛”,眼睛却往乔芬那边看。
虽然有些不相信林雪,但乔芬还是觉得林雪此举很解气。便顺势将了邱胡子一军,说:“邱哥,今天你可不能丢咱东北纯爷们的人,怎么样,也来一杯?”
喝酒应该难不住邱胡子。他二话不说,叫服务生拿过来个茶杯,也按照林雪的标准倒上了。然后冲林雪说:“兄弟,哥哥就喜欢你这不服输的尿性,我干!”说完,一仰脖子,将那酒倒进了肚子里。
虽然林雪早上是喝过驴肉汤的,但将那足有三两的一大杯酒喝进肚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事已至此也没了退路,一咬牙,咕嘟咕嘟居然也是一饮而尽。虽然马上就有了想呕吐的感觉。但为了面子,林雪又给自己斟上了满满一杯。
那邱胡子自然明白,年轻气盛的林雪是要跟他斗酒,也不知道林雪的深浅,便说:“兄弟,好样的,比那小丛强。”
说着,邱胡子又话题一转,借着酒劲不干不净地道:“我CAO,小丛她舅舅的就像棵白桦树,让我搂着,一点感觉都找不到!还是他奶奶的酒妹妹好呀,酒妹妹香、酒妹妹柔、酒妹妹体贴,酒妹妹醉人呀……”
听到眼前这个庸俗的家伙说丛嫣然,已经酒精烧心的林雪的脑海中立即出现了对方搂抱丛嫣然的下流样子。一股子酒气和血气冲得林雪眼睛都红了,手更是颤抖起来……
乔芬怕林雪再喝,支撑不住。连忙对大家说,都不要空腹饮酒,吃一点菜,再喝也不迟。随即,她催促就近站着的一个专心看食客热闹的女服务员快上热菜。
“没他妈的事,喝!”邱胡子打了个恶心的酒嗝,对林雪举了杯子,说:“关系深,一口闷;关系铁,喝出血;关系浅,舔一舔……”而后,自己先又干了。
林雪一咬牙,也把酒送到了肚里,说:“这一杯我们敬乔总,再倒一个,为我们的丛嫣然女士干一杯!”
林雪这句话让乔芬忽然有些感动,说:“听到了吧,邱哥,这几个年轻人可是我专门招来的人才,你可不敢小瞧了他们!”
这阵子“牛魔王”和“长脖子刘欢”也不甘落到林雪后面,纷纷举杯子说:“邱总,知道你量大,我们也陪你走一个。”
“去去去,”邱胡子很老练地看了车勋和刘凡一眼,说,“怎么,你们他奶奶的准备给我打车轮战呐?告诉你们,哥哥我今天不多喝!”听得出来,邱胡子舌根也有些软了。
“要是小丛来,你也不喝?”乔芬打趣地问。
“丛主任今天病了,所以没来!”车勋补充道。
“好、好、好,就为丛嫣然那小妮子喝一杯!”邱胡子说着,和林雪的杯子响响地碰到了一起。于是,两个男人都坚持着一饮而尽,然后几乎是一屁股坐在了各自的椅子上。
这时候,服务员已经摆好了几道热菜,连猪肉炖粉条也上来了。
此时,邱胡子反倒显得很尊重人了,先晕晕乎乎、摇摇晃晃地拿过乔芬的碗,给乔芬盛上一份,接着又准备给林雪和“牛魔王”几个人盛,全没有了刚才的粗俗和傲慢。
乔芬叫林雪等人自己盛。林雪此时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是感到整个饭桌都像一片水一样晃动开来,便决定把头埋在XIONG前,同时竭力和火辣的酒精作战,控制自己,别马上呕吐出来。
邱胡子吃了一碗猪肉炖粉条,乔芬要给他再盛,但邱胡子执意不肯,非要当一回服务生,要坚持给大家盛,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此时,林雪已经开始支持不住了,起身假装没事似地笑着去寻找卫生间。乔芬迅速给刘凡递个眼色,刘凡便上去跟近,并照看林雪。
在给自己又盛上一碗猪肉炖粉条,吃了几口后,邱胡子忽然当着大家的面“呜呜呜”哭了起来,把乔芬等人吓了一跳。
起初,车勋以为他又在搞什么古怪,但见到邱胡子真的流出了眼泪,才知道是真的。
这阵子,林雪和刘凡也回来了。林雪一脸轻松,但也掩饰不住尴尬,因为他在卫生间吐了一大口酒。
“邱总,咱不喝得好好的,你这是怎么了?”林雪坐定,喝了口茶问。
虽然林雪知道,一个人一个酒性,有的人就喜欢喝多了哭一回,把心中的憋屈发泄出来,但像邱胡子这样硬得有些野、有些俗的汉子也在酒后大哭,他真的有些想不通。
乔芬大略不想让林雪再去刺激邱胡子,示意林雪几个不要再说什么。自己则给邱胡子又舀上了一勺子猪肉炖粉条,说:“邱哥,你也不要难过了,高兴一点吧!”
“我他妈高兴?老婆把我当傻瓜,我他妈高兴?我他妈想杀人!”
邱胡子发酒疯了,说着就把一个酒杯摔在了地上,引来很多人的侧目。就连饭店老板也上来了,生气地问是咋回事。
车勋和刘凡赶紧上前,对壮如牛的饭店老板解释说,他有点醉了,没事,没事!
不想那老板也是个没脑子的,气哼哼地说,不能喝就拉JIBA倒罢,犯什么羊羔风了!
邱胡子听到这话,自然不愿意,盯着饭店老板说,你,你他妈,嘴,嘴里干净,干净点儿!不就一个破、破杯子,老子,老子赔啊赔你100个!
当着诸多客人的面,那老板尊严受损,不愿意了。挽袖子捋胳膊地就要上来弄邱胡子的事。惊得乔芬赶紧上前说,什么也别说了,找我就是了。
林雪和“牛魔王”则忙着劝邱胡子,不再让他说话。
经过这一阵子左扭右晃的折腾,邱胡子的醉意更追加了几分,禁不住大大地吐了一口,开始在饭桌上又“呜呜呜”地哭了起来。让林雪等人手足无措。
尤为关键的是,受邱胡子吐的那一口刺激,林雪也发生条件反射,忍了几忍,终于忍不住,“呃”地一声跟着吐了出来。
附近的食客们见此,除了恶心,早就没了食欲,纷纷结账撤退。
“长脖子刘欢”把林雪扶到一边说,兄弟,你今天这是何苦呢!
林雪说,我,我难受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