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1 / 2)

 去年初春,离婚后的第二天,我背着羞涩的全部家当踏上西归凤凰市的旅途,十五年漂泊没为我留下任何足以傲人的东西,只有一颗臀瘤和一个梦,这个梦像另一颗人生肿瘤,不弃不离。

隐隐约约地觉得其中一颗瘤最终会要了我的命。

回凤凰市不久,见我日复一日地闷在楼上,姐姐于四月中旬买来一只黑黝黝的小藏獒,于是我过上跟狗说话比跟人说话要多的日子,它在我的咒骂声中快速长大,至今困惑我的是,它为何要离我而去,是忍受不住烂肠的痛苦,还是不堪我坏脾气的折磨?

记得那是国庆节的清晨,我猛然从梦中弹起,窗外一片漆黑,我呼唤,却寂然无声,直到在一枝新开的洁白三角梅下找见它僵硬的尸体,昨晚睡觉前,它拼尽全力在窗台上趴了一小会,双眼充满茫然的温柔,可我不知道它是来跟我诀别的。

没了它的叫声,夜晚像坟墓一样寂静,躺在那里,我像一只孤零零的鬼,突然间悲从中来嚎啕痛哭,不住地问:为何要留下我独自一个人?

自藏獒离开,写作的愿望也离我远去,百无聊赖中发现自己衰老了许多,不由自主地关注起身体的某些变化,每当夜深人静或对着某样事物发呆时,无数次地冥想自己是不是会像它一样匆忙地离开这个世界。

是啊!来过,为生存挣扎过,六十岁或是七十岁,抑或是毫无预兆地猝死,对这个未知的愚蠢想法,竟中了邪似的充满着好奇,我很少回望远去的青春,认为缅怀那些已然过去的是一种懦弱,会削弱面对衰老和死亡的勇气,再过十年或二十年,即使中风后蹒跚于熟人面前,希望心中那颗头颅依然高昂,最好能让死神的表情黯然无光。

这类似在死神降临前说大话,我知道长期的病痛折磨和对生存的绝望,会寄生出对死亡恐惧的蚀骨之蛆,仅存的生志将化为一滩脓血,直至衰退成没有骨架的活死人。

我成长于长江边的小县城,打小见过许多死去的人。

七十年代,是孤陋寡闻的年代,刺激耳膜的新闻少得可怜,每到盛夏时节,隔三岔五会风闻有人淹死,撒欢似的跟随凑热闹的人群,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河边去围观,一具漂得发白的臃肿尸体,能让自己和发小耽搁数小时,会一直跟随至死者的家里。

缘于老家当地流行土葬,老人去世不久,为方便街坊邻居前来瞻仰和道别,按例会摆放在堂屋里,面部一般不用白布遮盖,那时的房屋顶上大多只有两三片亮瓦,采光不好,灵堂内免不掉阴森森的,却不怕人,胆大的孩子可以尾随大人凑近观看,我曾多次近前看过,却从不敢直视死者的眼部,无畏的目光掩饰不住内心的怦怦乱跳。

我承认小时候不是一个胆大的孩子。

某个星疏月残的深夜,七、八个玩伴围坐在万人广场的球场中央抽烟,有人无意间提起高尔基的《我的童年》,议来争去,好事者提议模仿作者到烈士陵园的坟堆里去睡觉,都赌咒发誓一个不能少,记得大家很冲动,如果当时带着草席,是可能立即前往陵园的。

这件事后来不了了之,甚至无人再提起,暗自宽怀的同时,又一次狠狠地蔑视了自己。

谁不敢凝视死人面孔或在坟堆里睡觉,体内一定充斥着虚伪,活到今天,依旧没改了这个毛病,童年轻易地被贫瘠的浪潮荡净,青春流畅地在狂妄无知中滑落,就这么艰难地当掉大半生,如此轻松地舍去生命中的珍贵,就因为小时候不敢面对没有呼吸的人,从而不敢坦然面对真实的人生,更看不清楚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自己是谁?

无数的人都曾这样问过,不知道其中一部分人是否得到过答案,当问自己时,始终得不到满意的答案,直到藏獒厌弃人世,我终于明白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且虚伪的失败者,没能力保护它,也没能力保护生命中的其他珍贵。

前妻于去年“情人节”前夕提出离婚,我挣扎一整夜后,第二天上午载着她前往区民政局,一路上强颜欢笑,后来在厅内复印证件时观察那些怀着不同目的的男男女女,我发出一声莫名其妙地感叹:看来离婚的确比结婚生意要火。

最新小说: 地球上的一百亿个夜晚 影视世界诸天大佬 起源:格林神话 深空蔚蓝机甲武耀 末世多子多福:美女太多安全屋都装不下了! 奈奥斯特奥特曼 四合院我何雨柱是厨神 开局我变身刑天铠甲英雄救美 人在原神,开局拯救五夜叉 我做天师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