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阿婆说,飘飘不是碧云村人。
二十几年前的那个冬天,好像是快过年了吧,有个民间马戏团来到了碧云村。在碧云村,人们只看戏,不掏钱,马戏团只表演了几天就走了。然而这里民情质朴,人们热情招待了他们,给他们提供食宿。就在马戏团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住在柳老头家的一个大着肚子的演员生下了双胞女娃儿,据说是马戏团团长的私生女。在那寒冷的夜里,娃儿哭声凄厉。然而那团长却坚决不让她们母亲带走。在那女演员的苦苦哀求下,团长同意带走一个,把那个发着高烧的一直哭不停的留下来。那年柳老头已四十来岁的年纪,早年由于出身地主,一直单身,若是捡个娃子养大,也就养老无忧了,他欣然答应,那人说以后会来看他们的,但自离开后就没有回来过。
当年,隔壁张家也了个娃,是个仔,九月份的。张家老婆子见这女娃刚出生就没爹没娘,很是可怜,天天来照看。她每天把女娃抱过去,送到哑媳妇怀里喂奶。这样,哑媳妇每天抱两个娃,一个含着左奶,一个含着右奶,不知情的,还以为张家生了对龙凤胎。毕竟,哑娘已过三十,乳汁有限,被他们吸干了几天都是瘪的,两家忙来忙去,有时磨些米粉汤,有时卖了菜,买些奶粉,好不容易将他们拉扯大。
后来,两个孩子读书了,上学放学都在一起,还经常一起玩弹弓、陀螺,和纸飞机。有一次,飘飘被人欺负了,阿鑫跟他们打了起来,他被翻倒在地,毫无还之力,飘飘在旁边哇哇大哭。五年级开学初,飘飘病了,上课下课,他有意无意总会转头看一看那张空桌子,那时他还不懂那就是失落感。在村里,他们还一起放牛、割草、扯猪草、村民们都笑称他们为“小两口”,他们感觉很害羞,一种微妙的莫名的感觉。
自懂事起,他们都刻意保持距离,但在家里,鑫仔照样常常“找”柳叔,阿飘也常找“阿婆”。
阿鑫学习成绩突出,上小学时连跳了两级,后来进了省重点一直到大学,还参了军。而飘飘初中毕业后没再上学,他们渐渐陌生了,鑫仔对飘飘有感觉,但一直未确定,阿飘对他却是崇拜似的喜欢,表现矜持,她总认为自己配不上他。
大哥满面春风,十一月初回家娶亲了。阿荣支持弟弟的打算,他不反对,他也想让村里大变个样,家里他撑得住。
他俩找到村长,说了当村长的事,老村长满口答应。毕竟,当村长毫无利益可图。老村长还承诺,他将协助阿鑫。
第二天中午,老村长提着烟杆,脚步震响了每一条巷道,用他那独特的苍老而有力的嗓音喊着:“马上去开会,到晒谷坪里,都派个代表来”。无数次的重复着,这腔调如质朴的山歌。
不多久,村中央的晒谷坪站满了人。有的含着烟杆,“吧达吧达”地抽着;有的抱着娃仔,露出雪白的奶子;有的蹲坐成一团,议论着今年的收成,或谈着某某的女或仔在外打工的情况。更多的是半大的娃仔,穿着开裆裤,腆着白嫩的屁股,在大人间窜着,玩耍着,几条土狗也来凑热闹,晃着黄朴朴的尾巴,皱着鼻子嗅来嗅去。
太阳已经斜挂在蓝蓝的天空中,几朵柔柔的白云在戏逐。秋风习习,轻吻着丘陵大地,抚摸着每一个人。就在人们感受着温暖的阳光和干爽的微风之时,老村长从人堆里走了出来,后面跟着的是阿鑫、阿荣、还有阿文(张文、阿鑫小时个的玩伴)。老村长走到坪中间,登上高高的石板,此时,村民们正议论着前几天议论的话题,关于阿鑫的。老村长清了清嗓子,用他那老辣的目光往周围扫射了一翻,高声喊道:“安静,听我讲几句话。”顿时,人群里鸦雀无声。稍一会,又有了“吧达”声,还有娃儿的哭闹声,人们一齐望着老村长,这个满头白发的瘦老头紧瞪着双眼,脸部收宿,显得精神铄利。
“我呢,也没几年活头了,黄泥巴已经盖过我的嘴巴了,该找个后生家来当村长。咱村里唯一的大学生阿鑫有意要当,我看看大家认为怎么样?”
人们又议论开了。
“静一静,我看这样吧,不同意的就站出来说吧。”
人群里静了一会,没有人站出来,没人想当村长,当村长除了主持一下过亲丧人之事外,平常没什么事,也没得报酬。
“好吧,就这样定了吧。今后的红白喜事,我不会不管,这点大家可以放心,后生家不懂吗。我就讲这么多,阿鑫啊!你来讲几句吧!”
阿鑫跃了上去,他有些怯,这是第一次这样面父老乡亲,况且这几天大家都在议论着自己,他也学着老村长往四面看了看,不经意间碰到了一个人的目光——阿飘,他的心神不由自主地定在那个方向。他发现阿文阿莲站在飘飘前面,严重挡着自己的视线,心里暗骂:“这仔刚才还在这,一下就溜那了,还不快滚开,关键时刻坏我好事!”他使了使眼神,只能自认倒霉。而此时,飘飘后退了几步,终于落在了他的视线里,她远远地站在角落里,在人群后一声不吭的。米黄色衣裙在秋风里飘摇,那乌黑的发丝和着衣裙的节奏,远远望去,有点飘然的婀娜之姿。看了一会儿,阿鑫的目光又跑了回来,落在自己的军衣上。他想了想,说:“我读了几年书,也没什么名堂,在我当了村长之后,我想为村里干好几件事,就先说一件,咱们应该修条马路吧!”
顿时人声如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