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蹲的监狱,座落在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区,那片烟青色的山峦,有一个响亮的名字:龙潭, 龙潭在什么地方,妈妈不知道,我更不知道,反正龙潭是坐火车才能到的地方,那个时候人们是很少坐火车的,许多人一辈子也没坐过火车,火车是什么东西,许多人真的不知道,反正坐火车一定是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反正我知道铁路延伸到天边,我看见的,火车头冒着白烟,向龙一样在大地上冲着天空在飞。
妈妈牵着我的手,从龙潭火车站出来,龙潭是繁华热闹的集镇,监狱却躲在很远很远的,伤痕累累的,连绵不断的青山深处;从热闹的集镇出来,那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就失去了人影,荒凉和冷落伴随着妈妈和我,妈妈一会儿抱着我,一会儿牵着我,一会儿背着我,一会儿拖着我,我不停地挪动着幼儿最大的步伐,歪歪扭扭地喊着:妈妈,你慢点,妈妈,你慢点,妈妈,你不能歇一下,停一停再走好吗,我的妈妈。
妈妈停下给我小脸擦着汗水,边对我说:根儿听话,别跟妈妈胡搅蛮缠,你再瞎胡闹,妈妈,就把你扔下了喂小狗。我听话地拉扯着妈妈的手,再也不敢闹着要妈妈抱。
远远的半山坡上,一道大片青石垒起有三米多高的围墙,横断住宽敞的黄土道路,满是车辙印的大道伸进两扇紧闭着的,蓝灰色色的大门里去, 那就是监狱的大铁门,两个哨兵长年累月地一个在岗亭里,一个在门边上,二人手持冲锋枪站岗执勤,
妈妈带我小心亦亦地走到哨兵跟前,哨兵接过妈妈拿出法院通知探视的凭据,哨兵看过以后用电话通知监狱内部:某某某犯人的家里人来了,请里靣的人按排。
妈妈惶悚地牵着我的手,从大铁门上的小门里进去.进到空无一人的监狱门里,看见有一块平整的操场,操场对面是一长溜青色片石砌成的草房,厚厚的茅草铺盖的简易房顶,沿墙留有几扇屋门,一位工作人员从一个门里出来,把我们领了进去,这就是我们要探视的房间。房间里的地靣还没有屋外的操场平整,由土坯砖砌成的隔间墙,分成一个一个的单间,每间房里的中间,铺着一块五十公分宽的长板,搭成一条长桌,分隔着犯人和家属,家属探视的这边,有一条长长櫈子,是让探视的人们坐的,犯人那边什么也没有, 犯人只能可怜巴巴地站着,被人探视。
妈妈把我抱着放在高高的长櫈上坐看,我的脚悬挂在空中,两个小脚晃荡着等待爸爸的来临;监狱的管理人员认真地仔细检查验看妈妈要送给爸爸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让监狱的管理人员检查,一瓷缸红烧肉,妈妈打开后,我小鼻子闻的真香呀,一瓶用酱熬制的小菜,我感觉真好吃,可这些都是给爸爸的,我心里嘀咕:妈妈真坏,不给我吃,还有牙膏,牙刷,肥皂,香烟和火柴,管理人员检查过后,接着用训导的囗气,向妈妈交待,探视时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管理员的脸拉得很长,严肃的靣孔令人生畏,象批评教育孩子一样告诉妈妈,我面对管理员凶神恶煞的脸,害怕地依偎在母亲的怀里不敢吭气,妈妈赶紧把我紧紧地搂住,轻轻地拍拍我的小屁股,好象在说:别怕,别怕,根儿,你不是靠着妈妈怀里了呀。
一串沉重铁链的哗啦啦,哗啦啦的声音,从对面的门外远远的传来,妈妈和我都好生奇怪地听见,过一会儿爸爸拖着沉重的脚镣,带着一串手烤,步履蹒跚,动一步就哗啦啦地响着从对面的门里走进了探视屋中。
哦,这就是的爸爸吗?简直没有个人样,这就是我们要见的人吗?妈妈和我顿时怀疑自己的眼睛,这就是我们要看的人,真不敢相信,站在我们对面,瘦得象个鬼式的,铁镣缠身的这个人?就是我的爸爸。
我看着一个穿着满是布丁叠布丁的衣服,手带大镣的人,光头上布满短短的白色毛碴般的头发的人,就是我的爸爸,紧张的我,双手死劲抠着妈妈的乳房,害怕得只想要吃妈妈的奶,急得妈妈哄着我说:根儿,这就是你爸,快喊你爸爸,喊了妈妈就给你吃奶,乖儿子,你快喊,听妈妈的话。我在妈妈的诱惑下,怯生生地喊了一声: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