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真真敛容默默地看着刘南图:“大院君言重了。正如你所言,二十余年的夫妻情分,朕又怎舍得治你的罪呢?朕能有今日,也多亏了母后与你的一路扶持。”她叹息着,唇边泛起苦笑,眸中却未见一丝温情,隐隐地透着寒意。她俯下身,将刘南图掺起,“表哥,你且起身吧。地上寒,莫要受了寒。”
一声“表哥”让刘南图有些恍惚,仿佛岁月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他看着杨真真,心中五味杂陈,颇有些惆怅道:“陛下今日如此生气,是否是玲珑在朝堂之上又做错了甚么?她年少气盛,难免不够稳重。陛下多多教训她便是,莫要气坏了龙体。”
杨真真沉吟道:“五年前汉阳楼之变让朕有所悟,朕昔日宠坏了子修,以致他犯下大错,可见,孝子贤孙,必须艰难困苦中来。”她捋了捋鬓边的碎发,淡淡一笑,“玲珑年轻,自然有些好大喜功。多历练历练便是。”
刘南图心中微微一动,脸上却未显出喜色,“陛下圣明。”他又道,“想来璇玑也十六了,陛下也该让她接触一些政事,好叫两位皇女为陛下分忧。”
杨真真微微一皱眉,淡淡道:“璇玑生性懦弱,又只喜欢一些针指女红的闺中逸事,何必勉强叫她抛头露面?为她寻一门好夫婿,相夫教子,白头到老,便是她的福分了。”
刘南图道:“然而,璇玑与玲珑,同是天潢贵胄,陛下若厚此薄彼,只怕世人诟病。”
杨真真一摆手,道:“自古嫡庶有分,尊卑有别,岂可同日而语?”
刘南图又拱手道了句“皇上圣明”,却听杨真真幽幽说道:“其实,若能嫁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亦是女子之福。”刘南图一怔,只听杨真真淡淡说道,“表哥,你可知道,朕曾今的毕生所愿,是甚么吗?”
刘南图的心中只觉得隐隐作痛,低声道:“臣不知。”
杨真真笑盈盈地看着他,目光却是飘忽的,连话语间都带着酸涩:“朕十六岁的时候第一次在皇姐的凯旋大典上见到欧阳长雄,只觉得这天底下没有比他更英武不凡之人了。朕甚至不惜忤逆母后,拜托皇姐向欧阳长雄传达心意,只望他能向父皇求娶于朕。后来,父皇为朕指婚,朕总以为能得偿宿愿,匹配良缘,此生便无所憾。”她微微仰起脸,眼底略有些湿意,“未曾想到的是,他竟敢抗旨拒婚,又与燕京城中的一介烟花女子纠缠不清。于朕而言,实在是莫大的羞辱!那时候,朕年少懵懂,意气用事,一心只想嫁他为妻,甚至答应让他纳苏小环为妾,然而,他竟回答朕,若要招他为驸马,则必须让苏小环为平妻。朕平生夙愿,不过与他举案齐眉,夫唱妇随,他却如此践踏朕的一往情深。是可忍孰不可忍?”杨真真笑了起来,“这样的奇耻大辱,朕如今想来,亦如鲠在喉,锥心刺骨。”
刘南图亦低声笑道:“臣能明白陛下的痛苦,实则,感同身受。”
杨真真道:“你与朕夫妻一体,感同身受也是你的殊荣。”
刘南图应声拜倒,咬牙道:“如此,谢主隆恩。”
杨真真微微一笑:“后来,朕终于明白,唯有九五至尊才能予取予求,当年的嘉柔帝姬实在太过天真,才会将毕生所爱拱手他人。表哥,你说是么?”
刘南图垂首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所言及是,犹如醍醐灌顶,让臣茅塞顿开。”
杨真真点了点头:“自古君臣有别,你虽为中宫,但首先是朕的臣子,君臣之道乃天地之道,天地君亲师,效忠于朕,才是臣子的本分。”她的眼角带着一丝笑意,声音婉转而低沉,“子修是朕对欧阳长雄唯一的想念,朕不许他有事。他若有何闪失,朕会让肇事者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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