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钝的大脑仿佛这个时候才开始慢慢运转起来, 森川檀几乎听到了脑海里齿轮转动的声音。少年没有再一次从自己眼前消失,至少——至少少年不是自己幻想中的存在。
突然,森川檀又想起了养父, 想起了他的“爱丽丝”。
不, 我忘了,还有人形异能体这个可能。
“可是我竟然卑劣到这种地步?”他喃喃地低语, 反手握住了少年碰触自己的指尖, 尽管体温偏低,但是触感确实是真实的。可是“爱丽丝”的手也是温暖的。
“如果你是我的异能力的话,‘太宰治’?我为了让你停留, 竟然凭空创造了一个会听从我命令的‘你’?”森川檀有些反胃, 对自己的潜意识感到厌弃。
众所周知,异能体只能听从创造者的指令, 说是牵线傀儡也不为过。森川檀自己就已经感受到了世界对自己的愚弄, 万万不打算将同样的枷锁加之于幼驯染之上,哪怕只是拥有同样面容的异能体也不行。
幼驯染应该是自由的,我没有资格, 也没有理由, 更没有立场去摆弄他的命运。
“这个世界竟然有异能力存在?”森川檀有些疑惑, 如果自己的异能力确实是“太宰治”, 可为什么在自己的世界里反而异能力没有动静?是因为自己不知道异能力的名字,还是因为那个世界本来就拥有了“太宰治”?
可是,当那个世界没有“太宰治”了呢?
森川檀看着少年露出了记忆里的笑容,后怕地想到了首领室里那个一直等待着自己的青年:如果他不是幻觉的话,那他有没有可能是自己的异能力?可是青年会消失, 而这个少年不会。不, 后来的自己根本就不敢再碰触对方, 连和青年对视也不敢。
如果后来——
森川檀忍不住开始对比起首领室里的青年和面前的少年之间的区别,一时竟然分不出究竟是自己在不知道的时候,狂妄地创造了一个只会看着自己的“幼驯染”会让他愧疚和自责;还是承认自己病入膏肓,幻想出一个一直等待着自己的“幼驯染”会更让他痛苦和悲哀。
少年看着森川檀变幻的神色,像是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一样,勾起手指,敲了敲他的额头:“阿檀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露出了无奈又好笑的表情:“什么‘太宰治’?这是什么新型玩笑么?”
“我就是太宰治,14岁被你从鹤见川里捞起来,我们在森先生的诊所里一起生活,后来森先生成为afia首领,你和我都是他的见证人。”少年仿佛自证一样,说起了过去的事:“然后,以兰堂事件为契机,15岁的我和你一起加入了afia,我在首领直属部队,而你进入了医疗组。”
“16岁呢?”森川檀轻轻地问,手指不自觉地紧张地弯起。
“我现在就是16岁啊。”少年笑了起来,语气有些亲昵:“16岁的你是医疗组的组长,而16岁的我看见了很多年以后的你。”
不,不是这样的。
森川檀闭上了眼睛,16岁的幼驯染在某一天突然用绷带缠住了左眼,从此以后,自己就再也没有见过那双鸢色的双眸看向自己。
“如果是16岁的太宰,你为什么没有缠绷带呢?”森川檀忍不住伸手,在少年左眼的前方停住,指尖仿佛都能感受到少年睫毛的颤动。
“绷带么?”少年抬了抬自己的手,袖口稍稍滑落,露出了手臂处紧紧密密的白色织物。除了左眼,想必少年身上还是如同记忆里一样,被绷带缠绕着、如同身负枷锁:“这不都是么?”
如果少年是自己创造出的异能体,那自己为什么会创造出这样的“幼驯染”?是在怀念着“某一天”之前的他么?那个和自己还没有渐行渐远的他,那个还不会敛去所有情绪的他。
森川檀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不能再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什么波动了。他无比镇定地开口:“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这并不能说明你就是太宰。”
少年微微皱了皱眉,“为什么我要在这证明我就是我自己?”他靠近森川檀,有些不满地拉着他的衣领说:“阿檀你为什么会认不出我?”
“因为这个世界没有‘人间失格’。如果你是异能体,我暂时找不到让你消失的方法。”森川檀平静地回答:“我不需要创造一个‘太宰治’。我的幼驯染只有那一个‘太宰治’。”
听到这样话语的少年,表情变得有些怔愣,他像是高兴,又像是畏缩。最后,他像是停留在珍贵的展台前的小孩,用渴望却不敢碰触的眼神看向森川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语气郑重,再次强调着:“可是,我就是太宰治啊。”
这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我希望你是,但是我不敢相信你是。
森川檀迎着少年的视线,眼神这么诉说着。少年看到他的眼神,像是呼吸都被冻结住一般,怔在原地,渐渐的,晶亮的鸢色双眸里的光黯淡了下来。
森川檀站起身,24岁的他比16岁的少年要高出一大截,少年正垂着头,站在阴影里,竟然显得有些可怜。
他忍不住把手放在少年的头上,感受着手下少年柔滑的发丝,他尽量压下自己心中纷杂的情感:“如果你是异能体,能请你消失么?”他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歉意,“能再一次看到16岁的他,已经足够了。但是,他已经去世了。”
“请让他安眠吧。”森川檀长长叹息着:“不论是我,还是其他人,都不该因为私人情感再去打扰他了。”
“死亡是他的梦想,我不理解,不接受,但是我无足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