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绝带着淡淡的黑眼圈,穿着戏服赶去片场。 拍戏要做的准备很多,好在《白昼之雨》是现代片,不需要像古装剧一样提前五六个小时进化妆间做造型,贺栩又注重质感,演员不必花太长时间上妆,这才给了秦绝自由活动的大量时间。 她插着兜,慢悠悠地低头向前走,全程步行到目的地。 今天的拍摄场地在学校,贺栩避开影视基地里现成的布景,找了一所当地的高中。 现在是二月中下旬,学校还没开学,刚好方便拍摄。 秦绝赶到的时候已经有许多群演在等着,倪省气候不算寒冷,但只穿着春季校服衬衫还是略显单薄,有的剧组为了给戏服厚重的主演降温,会在片场开很重的冷气,至于群演会不会受冻,通常都不会被关心。 “来了?” 汤廷眼尖,看见秦绝走来便扬了扬手,“去换衣服。” “嗯。” 秦绝微一点头,拐进隔壁教室。 教室里桌椅整整齐齐地堆在后方,临时安置了几个化妆台。扫视一圈,何畅和高木龙都没来,秦绝没睡醒似的皱了皱脸,开始脱衣服。 有了作战服打底,她就更没顾虑,三下五除二换好校服,都是统一款式,和群演身上穿的没什么区别,长袖衬衫和直筒长裤有些皱巴巴的,很真实。 “怎么弄?” 秦绝出声,刚才化妆师徐瑛一直背对着她,很有礼貌。 “衬衫扎进里面。” 徐瑛得到暗示,转身走上前来,帮着秦绝掖了掖衬衫。 “你瘦得太过分了。”徐瑛皱了皱眉,“这已经是170的尺码了。” 秦绝现在身高一米七四点五,真计较起来应当穿175的校服套装。只是为了饰演莫森,她消耗了不少肌肉和脂肪,穿小一号的尺码也空荡荡的。 “要换?”秦绝问。 徐瑛沉吟几秒,拿来165的衬衫在她身上比了比,摇摇头。 “肩窄,袖子也短,算了。” 她边说着边放弃换衬衫,又蹲下身去改秦绝的校服长裤。 裤子倒是穿的175,不然不够长,只是更肥大了,风一吹显得两条腿像钢管,骨头走向都看得清楚。 秦绝老实地坐在椅子上,脸埋在双手里。 ……不想上学。 不想走进教室。 不想看到那些表情很可怕的人。 徐瑛改好裤子,抬起头时愣住了。 她看见秦绝在发抖。 一只手抖得剧烈,另一只手则用力拧着手背的皮肤,青色的血管异常明显。 明明前几天还是暴躁的强奸犯…… 徐瑛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何心情。 她顿了顿:“好了。” 秦绝慢慢地点了点头,放过了自己,抬头看向镜子。 与镜子里那双死气沉沉没有光亮的眼睛对视着,徐瑛下意识心中酸涩起来,定了定神才拿起粉饼盒。 今天要拍摄的是回忆杀,莫森还是当年那个十七岁的男孩。 秦绝定妆的时候,何畅和高木龙先后赶来。 和成年后一样,何畅饰演的田刚在学生时代也留着锅盖头,配上更年轻的妆容,外表看起来就是班里常见的成绩不上不下,没什么记忆点的普通同学。 至于高木龙,他把自己塞进校服里就已经费了好大的功夫,出来的效果很写实,肥胖的身体在衬衫里鼓鼓囊囊的,纽扣系不到最上面,像一坨庞大的肉块,看着就惹人发笑。 时间还早,在汤廷调度群演时,秦绝的头发又过了一遍水。 少年时期的莫森还没染发,徐瑛帮她把头发染回黑色,染发剂用的是临时的那种,效果持续一两天就会消失。 至于发型倒是不必担心,各省对学生仪容的标准有所出入,倪省并不强制要求男生一律寸头。 出化妆间的时间在早晨六点,秦绝把全身气势收敛到最低,沉默着站到贺栩面前。 “熟悉一下。” 贺栩身边还站着一个穿校服的瘦高个子,是群演里的小配角,在电影里饰演校园欺凌者何冶。 “秦老师好。”演员有点紧张,笑着给秦绝点头。 他们这些群演在来到片场之前都不知道是贺栩带的组,一想到圈内众人哄抢的角色名额就这么突兀地被自己得到了,简直跟天降馅饼一样,说不慌那是骗人的。 下意识的,他就把态度放到了最低。毕竟这可是贺导电影的男主演啊,一定不能得罪。 然而与预想不同的是,秦绝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头埋得很低,眼睛在这种情况下小心翼翼地向上瞄了瞄,又迅速收回去,盯着地面小声道: “您好。” 您好…… 那演员一愣,贺栩却笑了一声。 “准备吧。” 等穿着校服的群演都陆陆续续坐在座位上,贺栩又指着秦绝道,“在他背后画圈。” “啊。” 何冶的演员刚一犹豫,贺栩就皱起眉:“没看过剧本?” “不是不是。” 演员连连摇头,说实话,就算他不是什么好人,但看见前面那个低头半趴在桌面上的男主演,也觉得有些下不去手。 哎呀,不管了! 不就是恶人角色吗,谁还没演过呢! 演员一握拳,跟另外两个参与霸凌的人对视了一眼,走上前去。 这段和秦绝之前撕梨木雅子的衣服一样,都是入戏前提。 演区内,以何冶为首的几人嘻嘻哈哈地走了过来,一把扯住了秦绝的后脖领,把这个瘦弱的家伙直接从椅子上提了起来。 “喂喂喂,大好的课间时光你在干什么啊!” 许多小配角都有过饰演垃圾反派的经验,这一张口,一个何冶的形象就立起来了。 “何……何哥。我……” 秦绝的眼睛在他们三个的脸上极其迅速又极其小心地转了一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何冶翻了个身,压在了桌面上。 书本与文具顺势散了一地,附近的同学看了一眼,欲言又止,默默地护着自己桌面上的东西向另一侧挪了挪。 “嘿,不要动!” 何冶随手在后桌的同学处扒拉了一支荧光记号笔,用牙咬开笔帽时正赶上秦绝试探着抬起上身,便扯着她后脑的头发用力往下按。 重重的一声响。 “你们俩干嘛呢,按住啊!” 何冶大声对另外两人说。 “你搞快点,也就早读这里课间还长啦。” “就是,在按呢在按呢,搞快点。” 嬉笑间,一人摁着秦绝的半边肩膀和脑袋,让她侧脸紧紧贴在桌面上。 散落的橡皮和铅笔也在脸下,压出了好笑的印子。 “你们懂个屁!”何冶半个身子都压在秦绝身上,记号笔刚在她后背落下,秦绝便因为痒意和恐惧不自觉一躲。 “你他妈能不能老实点!好烦啊!” 何冶骂道。 按住秦绝的其中一人闻言,抬手扇了她一巴掌。因为她贴着桌面,这人半张手掌打到了桌子,吃痛地叫了声,拿起乱乱的文具袋发泄式地往她头上敲。 “嘿,看我的——” 何冶用力压住她,记号笔一圈一圈地画,最后用力点了个圆心。 “怎么样怎么样!”何冶完成他的“大作”,扔下笔带头鼓掌。 “看不出来啊这个。” “屁啦,当然要站得远了才能看清!” 何冶挥挥手让按住秦绝的两人散开,踢了她一脚,“喂,莫森,站到那边去!趴在黑板上!” 秦绝在桌子上撑起身来,抱着双臂,踉踉跄跄地遵循命令。 她站到黑板前,双手慢慢摆出投降的手势,低着头趴在了板面上,整个后背也因此彻底显露出来。 校服衬衫的背面,是一个画出来的靶子。 何冶三人吹着口哨回到座位,从书桌膛里拿出一把玩具手枪,还煞有介事地拉栓上膛。 “站好啊!” 何冶大声喊着,“不许动!” 演区边缘,贺栩轻轻一抬手。 拍摄这才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