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离开后许久,萧煌才缓步走出御书房。 来到门外,他突然止步,静静站立片刻,才低声道: “你……都听到了?” 身后角落暗处,黎清玥缓缓走出,来到他身后,伸手揽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 她本是听说皇上单独召见萧煌,心中不踏实,想着以防万一,却没想到竟听到了如此阴暗的真相。 满腔怒意无处发泄,满腔心疼无处安放,她只能这样紧紧地抱着他,说不出话来。 萧煌低下头,看向揽在腰间那只纤细白皙的小手,将大手覆上去,缓缓握紧,眸色温润。 “玥儿,陪我走走,可好?” 黎清玥沉默着点点头,任凭他牵着自己的手,跟随着他的脚步。 两人缓步在宫殿长廊中穿行,所到之处宫女内侍无不恭敬施礼,俨然已将萧煌视为这皇宫的主人。 萧煌默默无言,牵着她的手走了好一会儿,人烟逐渐稀少,直至完全没有旁人。 他突然轻声开口: “从我有记忆起,瑾妃便日日提醒我,我所遭遇的一切,都是拜那个称为父皇的人所赐。” 黎清玥呼吸微滞,不由自主捏紧了他的手。 萧煌却目光平静,淡淡地继续说: “她教会了我许多事,而我从她身上学到最多、也做得最好的,便是如何隐藏和伪装。” “她说,我该恨那个男人……” “那时我还小,一直不明白,为何要恨从未苛待于我的父皇,而不是将种种痛苦加诸于身的母妃,但,我从未让她察觉过。” “我曾天真地以为,只要努力达到她的要求,就能像取悦父皇一样取悦她,收获一个像别的皇兄那般慈爱温柔的母妃……” “只是,直到那她临终那日,我才明白,她恨我入骨。” 黎清玥猛地站定,拉过他的另一只手,与他四目相对,眼中满满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萧煌却眸色温润,握紧她的手,语气平和淡然: “瑾妃离世,再无人逼迫我,她却也带走了一切的意义……我不甘心,更不愿成为与她一样的人,可我一无所有也一无所知,只能在迷茫中摸索,寻找出路。” “然而,我带着诅咒出生,所有的挣扎都只是将我带入更深的深渊,到头来,就连活下来,都拼尽全力……” 黎清玥心疼心酸得要命,却明白他能坦然向她讲述,便早已不需要安慰和同情。 除了静静聆听和陪伴,她什么也做不到。 萧煌缓缓揽住她的腰身,带着她转换了一个角度,声音轻如耳语: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人……就在这里。” 黎清玥不由自主地看向四周,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已被他带到了御花园。 而此处,正是她初到这世界,与他相遇的地方。 身后那隐秘的山洞,她和他一起藏身过,两次。 男人轻轻抵上她的额头,磁性的声音温柔无比: “那个人改变了一切,我的世界,从此,有了光。” 黎清玥看着那双浅瞳中自己的影子,蓦然明白了,他为何突然将从前不肯透露半分的过往,讲给自己听。 这是他所能讲出口的,最真挚的情话。 心中的不平和酸涩渐渐被抚平,一个念头忽地浮现。 她捧起他的脸,轻声说: “老老实实听话,就饶你一命。” 萧煌双眼微微睁大,浅瞳流光溢彩,低低地笑了一声: “好。” 说话间,他忽然微微俯身托起她的腰臀,轻松地就把人抱起来,进入山洞内。 黎清玥低低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地揽住了他的脖颈,却又因山洞里熟悉的场景有些恍惚。 眼前的男人雪发玄袍、霁月光风,与初见时的病弱无辜、后来黑纱蒙面的神秘深沉截然不同。 但她如今才明白,其实那每一个,都是真正的他。 是那个处心积虑骗走了她整颗心,又将那颗心小心翼翼捧在掌中、倾尽一切守护起来的大反派。 她倾听着两人交织的心跳,缓缓闭上眼。 男人温热的唇覆了上来。 天地万物都寂静,所有感观都只剩他的温柔。 意乱情迷间,耳边响起男人磁性的低语: “玥儿,谢谢你。” 她一颗心满得要溢出来,用尽全部身心迎接着他,如沐着阳光的夏花般在他怀中绽放。 空气渐渐灼热,有低柔的呢喃响起。 “萧煌……” “嗯,我在。” “我爱你……” …… …… 梁国皇帝萧齐云,以五十岁天命之年传位于太子,退居后宫颐养天年。 消息一经发布,天下皆惊。 此事若发生在别处,少不得让人以为梁国太子等不及逼宫了。 但奇就奇在,那老皇帝特意当着梁国几位皇子,还有众多大臣的面宣旨,那圣旨还是他自己急着写出来的。 加上老皇帝明明眼看就要咽气,却生生让太子妃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这任谁也得不出太子逼宫的结论了。 反倒感叹,老皇帝这一通操作,分明是有意给太子铺路,避免他被人诟病。 一时间整件事情传为美谈。 登基大典渐渐临近,各国使臣纷纷而至,京城热闹非凡。 这一日入夜,南禹国师白子初收到了一条消息。 沁竹轩。 国师眸色凉薄,看向报信的手下: “陆承另派了使臣?” 手下战战兢兢地点头: “是,说是明日就要抵达了。” 他也不知道这皇上在搞什么啊! 明明国师就在梁都,还专程通知皇上让准备出使仪仗,这不是明摆着告诉皇上,国师要亲自揽下这事吗! 结果皇上这是什么操作? 一旁的白义比这手下心里更气。 如今黎清玥已经是东宫太子妃,而且待新帝登基后便要举行封后大典,身份大相不同,自然也不是一个拜帖就能见到的。 尤其是南禹国师这身份也特殊,若不借着出使的机会,还不知要再等多久,才能有个正当的理由去见她。 陆承这厮这会儿另派使臣,他不是添乱吗! 国师沉默片刻,淡声开口: “白义,盯住使臣行程。” 白义当即领命,心中冷笑,这使臣来了也只能是个千里送仪仗的。 有主上在这压阵,哪还有别人出场的份! 就在这时,国师站起身,打开窗飘然掠至对面屋顶。 白义当即跟上,却听到国师清冷的声音: “你不必跟来。” 他微微一愣,只得止步。 心里却直犯嘀咕。 主子可是极少独自行动啊,毕竟以主子的性子,许多事都不好亲自动手,不带个心腹多不方便! 待他看清国师离开的方位,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不正是皇宫的方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