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斗笠,也就是那个钓鱼人,他看了看那把刀子,开始有点怀疑起我来。
他问道:“你是不是从人祭台那边过来的?”
我急忙回答,就像幼儿园里的小朋友抢着回答老师的问题一样,说道:“对对对!我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
他一把从地上提起了我,我不知道这个钓鱼人的个子有多高,身体有多壮,总之,他的动作和他的那些大鸬鹚,让我看起来显得似乎很小很小。
他提起我,将我身上的水草和淤泥都扒拉干净,将那两只水鬼也撇到了一边,然后将我一个人单独弄进他身旁的一个鱼篓子里洗洗涮涮干净,再重新捞了出来,放在了地上。
我终于解放了。
我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有点傲慢地看着眼前的这个活动斗笠,叉着手问这个隐身人道:“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他嘿嘿一笑,似乎感觉很有意思的样子,俯身来反问我道:
“你是人还是鬼啊?”
我感觉这问题很可笑,还有点让人忍不住气愤,假如有人这样问你,你一定也不会高兴的,于是大声说道:“这个也需要问么?我当然是一位堂堂正正的人了!”
那位钓鱼人哈哈大笑了一会儿,忽然问道:“那你能不能看见我?”
我把关键的事情倒是给忘记了,他反倒提醒了我,所以,我又急忙问道:“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啊?是人怎么看不见?我只能看见一张斗笠在那里活动。”
“你跟我一样,是人是鬼你难道自己不清楚?!”
那个斗笠说道。
“什么?”
我一开始没有听清楚他说的是啥意思。
“我是说,你和我……”他又底下头上戴着的斗笠,探身子大声说道,唯恐我听不见,“我是说,你和我,都不是人,都是鬼!”
我这一回听清楚了。
但我不相信他的鬼话,大声抗议道:“你是鬼,一个看不见的鬼!我是人,我叫李锐,锐利的锐!”
不信,你看,我打算掏出我的身份证,想对他说,你好好看看,我拿的是第二代指纹式身份证,还有护照,这能是鬼吗?
那个钓鱼的家伙好像一点不理解人,居然伸出了一只手。
我吃了一吓,因为我只看见对面伸过来了一只大手,却看不见其它的诸如胳膊和上肢一样的附带物。
我看着悬在半空里的那只手,大概是准备和我握手的意思。
我迟疑了半天,终于也伸出了自己的手,准备与这个钓鱼鬼握手言和。
他嘴里纠正我道:“那边,那边。”
我没有明白,问道“怎么了?”
他回答道:“你只有半个身子,我怎么……”
“哎,算了,算了,不握手了!”他说道。
然后,他冲着我自我介绍道:“我叫王正甲,正式的正,甲乙丙丁的甲,是被大火烧死的!”
我心里一惊,感觉后背有些冰凉,想道:难怪这个家伙没有身子,原来是被烧掉了。看来我的分析不错,他的确是一个鬼!而且是一个火烧鬼!
我不打算再与这个火烧鬼打交道了,嘴里说道:“幸会,幸会,不过我要走了,我的朋友们都在那边,”我一指不远处还在等我的那些鬼动物说:“它们恐怕等不及了。”
“你说的是那些陪葬品啊?”他问道。
“陪葬品?大概是吧,但是我……”在这个奇怪的场景下,我实在不知道该向他说些什么。
那个火烧鬼看出了我的尴尬,笑了笑,说道:“不过,过一段时间,你就会适应这一切的。”
我感觉这个人说话更加有点藏头去尾,比二龙山的那些老农民还要不实在,躲躲闪闪的,就像心里有鬼一般,所以在决定离开前,我大声问道:
“你说的是石马意思?怎么还要适应这里的一切?!”
那个斗笠看见我有点急眼,就一把把我扯过去,给了我一个马扎子坐下,不让我走,然后准备和我倾心交谈。
我挣扎着躲开他,努力尽量离他远点,然坐在了那只马扎子上。
这时,夜晚已经降临,就像演出的幕布即将要拉上一样,不,是即将要拉开那样,一切显得是那样的异常低沉和神秘。
天空里繁星点点,一颗颗就像偷偷揭开后台幕布的淘气小孩一般,偷着往下窥探。
但遗憾的是,地面上就只有两个演员,我和那个烧死鬼,呆在岸上,外加一些已经像鱼一样窒息了的水鬼,还有那些缩着脖子的几个大鸬鹚站立在那里一言不发。
背景就是黑郁郁的二龙山,当然还有我们身边的那个湖。
天色已晚,万物皆遁形,湖水也似乎睡去,搅不起一点波浪;风也似乎死了,静地没有一丝一毫的响声。
只有一些水鬼,探头探脑、吞吞吐吐地将许多身子伸出湖面,算是一些不怀好意的观众,观望着我们两个,但就是不敢到岸上来。
我感觉我大概似乎要彻底清醒了,在这个宁静的二龙山夜晚里,虽然夜幕降临了,但我的白昼却要到来了,我要睡醒了!我要起来了!
我后来,一直如此,虽然这天夜里,也算是二龙山夜话吧,他告诉,至少是透露了我目前的实际情况,但我一直恨着他。
因为与其让一个人明明白白的死去,还不如让他糊里糊涂活着的好。
他说了实话,但我依旧恨他!
我至今还记得他那副讨厌至极的语调。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跟你一样,刚开始就像做梦一样,疼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