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入府以来头一回同耶律洪基一道入宫赴宴。阖府上下都被他郑重的情绪感染,从宫里传召了十几个绣娘,扯了上好的绫罗绸缎十几匹,连夜赶制了一个月,才好容易在赴宴前做了一套宫装出来。
我换了衣裳,侍女替我上妆的时候,耶律洪基就穿着那身玄色的朝服,坐在那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举动。
我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干脆转过脸来,让他大大方方地瞧:“殿下觉得如何?”
他皱了皱眉,走上前来从我手里扯了一块绢帕,将我猩红的唇脂擦了个干干净净,端详了片刻,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好多了。”
他嫌弃地将手里沾着唇脂的绢帕扔到一侧,伸手屏退侍女,顺手取过桌上的羊角梳,一下一下地替我梳着已经绾好的流云髻。
我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儿,心里却七上八下地惦记着那看起来摇摇欲坠的髻。
他一面笨拙而小心,举动轻柔地梳着我的碎,盯着镜子里头的小巧的人影,放下梳子,轻轻按着我的肩,颇有些感慨:“我头一回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他用手比量了一个奶猫长短的高度,我从镜子里头瞪他,不服气地反驳:“哪儿就这么矮了?”
他笑着按了按我的肩,俯身指了指镜子里头已经出落的有几分模样的小姑娘:“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我歪着头看着泛黄的菱花镜里一张圆润的小脸,沉默了一会儿,说:“是殿下养大我的。”
他微微怔了一下,凝视了那镜子里头的模样一会儿,像从前那样将我抱起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声音轻柔而温和:“阿音,我们都一样。怨不得谁。”
他瞧出了我心里头的想法,只是一边安慰我,一边抚了抚我的背,抱着我躬身上了轿辇。
耶律洪基是先皇心尖儿上最宠爱的儿子,便将府邸着意赐在了距皇宫不过几里的皇城脚下。
我坐在耶律洪基的膝上,有些紧张地绞着自己宽大的袖摆,不自觉地一直晃荡着两条腿踢他。
他先是觉得好笑,饶有兴致地看了我一会儿,直到我脚上的力道越来越重,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终于忍不住一把按住我不老实的腿:“坐着还不老实。”
我哭丧着脸转头看他:“殿下,我怕。”
他很干脆地说:“现在怕还为时过早。”
我脑海中登时浮现出千万个画面来,个个儿堪比十大酷刑,越想越紧张,越想越害怕,忙问:“怎么过早呢?”
他比我的脸更苦,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腿:“我一会儿怕是只能瘸着进宫了,叫父皇母后问起来,你怎么回?”
我恍然,小心翼翼地瞧他一眼,见他看起来的确很疼似的,忙讨好地伸手去揉了揉他的腿,讪讪地赔笑:“殿下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实在让人担心。”
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瞪我:“你什么时候学会倒打一耙了?”
我满脸堆笑,尽量露出一副崇拜的神色:“殿下养得好,阿音耳濡目染。”我说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十分遗憾:“只可惜阿音不过学到了一点皮毛,往后定当更加勤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