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掉眼泪,一面伸手轻轻替他拭去眼角轻飘飘的泪。』
他重重地咳了起来,我吓得忙去顺他胸口的气,几乎以为他要咳出血来。
可他只是咳了许久,苦笑了一下,似有若无地轻声问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啦?”
我算了算:“五月三十。”
他微微滞了一下,旋即淡淡地露出一抹了然地笑来。
我问他:“爷为何笑?”
他自淡笑着,微若低语:“那一日,也是五月三十。”
他又睡了一会儿,黄昏时分,虽然目光涣散,可好歹还是醒了。
我开口低低地唤了一句:“爷,您觉得怎么样?”
他身子骤然一僵,眼神早已散了,可那一只苍白瘦削,几可见骨的手在空中胡乱地抓着,呼吸也急促起来:“绾绾,我听见你的声音了。”
他惶急地四处抓着,我想,他是已经糊涂了。
我反倒没有泪了,只是伸手握过他的手,轻轻搁在我脸上:“爷,我在呢。”
他摩挲着我的脸,惯常冰凉的身子此时倒不知是不是因为高热不退的关系,那只覆在我脸上的手格外灼热,竟是要烧到我心里去。
他摸了摸我的脸,尽力扭过头来,想要瞧瞧我的脸。可那目光分明已经聚不齐了,不是惯常的冷寂,只是明亮里头弥散着深深的空洞。
他有些急了:“绾绾,我怎么看不见你?”
我将他的被角掖好,笑着颤声道:“公子是累了,歇一歇罢。”
他固执地摇头,而立之年的人了,如今倒像个小孩子似的:“我不敢闭眼,否则等我醒了,你又该走了。”
我摇摇头,温声道:“我去哪儿呢?我就在这儿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他这才略略放下心来,手上也已经泄了力,滑下去抓住了我的手。躺了一会儿,复又开口,声音虽低弱,却是很欢喜地模样:“绾绾,你没见过海亮,你放心,海亮是我带大的,如今已经比同龄孩子出挑许多了。”
我笑着,伸手抚一抚他的脸:“我怎么不放心?你教的孩子自然是好的。”
他露出一抹笑意来,顿了顿,却又有几分委屈似的,摇了摇我的手:“绾绾,你怎么才来接我?”
我半是无奈,半是心酸。他是彻底糊涂了,以为这是在冥界呢。
我便依着他答:“我不想你太早来找我。”
他摇摇头,言语间颇有责怪之意:“绾绾,你该早来接我的。”他幽幽地对着我的方向,叹了口气,“这日子没劲透了。”
他转了眸子,慢慢地道:“你走后第二日,我便又生了寒疾。比从前那次更厉害些,我一度以为自己要死了。我当时欢喜的紧,天公作美,我只以为自己能去找你了,只是当日命数未尽,额娘伏在我床边哭的不成样子,连海亮也抱到我床边来,只说让我看在海亮的份儿上不要生了轻生的念头。”
那画面被他娓娓道来,竟鲜活地跃动在我眼前。
我一边听,一边悄悄地流泪。
他缓了缓气息,才又开口道:“我想着海亮还小他没了额娘,总不能连阿玛也没了到底咬牙撑着只是如今海亮已经长大了我也安心了”
我一手捂住自己流泪的眼睛,闷声道:“容若,你歇歇罢。”
他摇摇头,不过喘了几口,又道:“绾绾,算我对不住瓜尔佳氏我已经留了话,等我死后,我的尸身便要同你葬在一处至于瓜尔佳氏自当遣返家中”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摇了摇我的手:“绾绾你说,我做的好不好?”
我重重颔:“你自然做的再好没有了。”
他便笑道:“绾绾,我做的好,你还爱不爱我?”
我的记忆如洪水决堤,轰然而开,将我整个人浸在那段悠远的回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