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甫一踏进李孺人院里头,便觉得一股子幽幽的香气扑面而来。我止了请安的内侍婢女,驻足在窗前往里头瞧了一瞧。
这位娇弱如蒲柳的美人儿正弱不禁风地歪坐在榻上,素色罗裙,长如瀑,容色清丽,侍女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将一勺勺的燕窝递到李孺人唇边。
我冷笑一声,婢女忙推了门,撩了帐幔躬身请我进去。
“怪道是有了身孕的人,这般高贵骄矜。”
李孺人被我轻描淡写的一句吓得不轻,像是忽然来了劲儿,一把推开婢女的手,搭着榻沿慌慌张张地跪在地上,依礼冲我叩了。
婢女搀着我将我扶到正的交椅上坐了,我等她礼数行完,才赶着叫婢女扶她起来:“哎呦哎呦,可了不得。我如今是不敢受这个礼了。”
我扫了一眼她的小腹,那里微微隆起,若说只有两三个月的身孕,这肚子却是太大了些。
李孺人脸色白,颤颤地被人搀起来,垂站在一旁,低着头道:“贱妾不敢”
我“哎”了一声,直接打断她,笑眯眯的:“怎么不敢呢?如今你可是殿下心尖儿上的红人儿,往后生了孩子可是长子,保不齐再过两年都能成嫡长子呢。”
李孺人忙又跪下去,叩道:“贱妾对娘娘十分敬重,绝无半分僭越之心。”
我笑了一下:“是么?”
她忙道:“贱妾绝无半句不尽不实之言。”
我满意地点点头,上前搀起这个美人儿,若说美人儿这物,当真是柔弱无骨的才能算。像我这样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硬邦邦的,怎么能叫美人儿呢?
我拍了拍她的手,和善道:“我知道你一向谦卑乖顺,对我也忠心。”
她似乎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我又道:“你虽对我忠心耿耿,谨守本分,却也难免有人嫉恨你出挑,在殿下面前多得恩宠。我虽知道你的忠心,可到底不能堵悠悠之口。”
她垂道:“正是。还请娘娘切莫相信讹传。”
我说:“那是自然。我是不信的,可少不得也要做做样子,以免平白污蔑了你的清白,对不对?”
我退了一步,笑着拍拍手,内侍端着一碗熬得浓浓的,滚烫的汤药躬身快步而入,直把那汤药递到李孺人面前,皮笑肉不笑的:“孺人,请罢?”
李孺人脸色煞然惨白,站不稳似的往后趔趄了一下,抬眼望着我:“娘娘娘娘的意思是?”
我和颜悦色地宽声道:“你瞧,你虽如今身怀有孕,可旁人口耳相传,说是这孩子是你蓄意勾引殿下,秽乱宫闱而得。即便这孩子生出来也是不清白不干净的了,更何况这是殿下的长子,我同殿下虽知道这是你的福分,可你的出身”
我着意顿了顿,她听了“出身”二字,脸上泛起通红的血色。
我便不再说下去,只是笑了一笑,接着道:“你瞧,什么难听的话都有。莫说我这儿整日整日都有争风吃醋的妃妾来挑拨,怕是殿下那儿也少不得风言风语。殿下仁厚,即便不放在心上,我也只怕这话传到陛下耳中,这事儿一闹大,可就不好收场了,是不是?”
我自认为自己说的有理有据,见她身形微动,抚着小腹的手苍白细瘦,几可见骨。一双眼睛通红地,直愣愣地望着我。
半晌,她几乎是栽倒在地,眼睫一颤,两滴豆大的泪珠便滚落下来了:“娘娘,孩子是无辜的。”
我实在忍不住,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
孩子怎么不无辜?有罪的是你这个想要飞上枝头的小家雀,你的罪你不担,自然得有人帮你担。否则这世上公允从何而来?
我为难地望着她,尽量宽慰她道:“我也心疼这孩子。只是让他早早去了,否则留在世上听这些风言风语,受人白眼,岂不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