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乍一听，惊得脱口而出，“北玖阁？”
“鬼魔何必如此意外，难不成你与楚家的丫头日久生情，下不去手？”
怀瑾定了定神，思绪渐渐清晰起来。那北玖阁楚二爷何等人物，鬼牙盟主不会不知，难道面前老人又在试探自己？少年咧嘴冷笑道，“既然是盟主的意思，鬼魔不敢不从。可我临死也想弄个明白，您为何要假借玉玖阁之手将我除之后快？”
“既然唤你鬼魔，就是我鬼牙的人。即便你日后犯错，也自有盟内魑魅将你伏法，又岂会假借他人之手？”
“当年先帝尚且奈何不了北玖阁，眼下盟主命我前去，岂不是天方夜谭？”
自打怀瑾登上圜丘坛顶层，鬼魉从未开口说过半句。道士见少年对盟主安排颇有微词，他也不向老人请示，双腿微屈，眨眼间从原地消失。怀瑾虽时时提防着此人，却仍没瞧出他的招数套路，少年发觉四周杀气如潮水般袭来，连忙左手拈印，右手擎剑，用一招掠法?炎舞护住身子。
“住手。”
怀瑾听盟主出声喝止，又见鬼魉身形复归原处，少年这才收回身边白炎。可他刚打算背挎青锋，却猛地双膝发麻跪在地上。怀瑾忙左右手撑住身子，哪还顾得上手中长剑。谁知青锋剑落地，竟将身旁淡蓝色青石凿得粉碎，少年惊惧之余，便知这定是方才鬼魉雷霆之势所为。怀瑾双膝巨痛只在一瞬间，那鬼魉许是顾及盟主并未痛下狠手。饶是如此，少年见身旁青石，已知鬼魉拳脚功夫的威力。
“你若再敢妄动，老夫倒也懒得浪费时间。”
少年不敢造次，他强撑起身子回道，“多谢盟主不杀之恩。”
“老夫谅你初入鬼牙，不懂规矩，姑且饶你这一回。今后盟内若有安排，鬼魔不可推三阻四，违者杀无赦。”
怀瑾自忖，如今敌强我弱，万事还须隐忍。少年唯唯应道，“全听盟主安排。”
他虽如此应下，心中却暗暗盘算，夜袭北玖阁定是凶多吉少，若盟主、鬼魉逼得急了，自己也只能将实情告知司马南，托南爷从中周旋，想个万全的法子。
“少年既已是鬼牙的人，老夫绝不会令你枉送了性命。袭杀北玖阁楚二爷，非一人之力可为，鬼魔只需做好分内之事，届时自有人伺机而动。”
“何为分内之事？”
“你去北玖阁领了朱阳魏承志的粽子，那魏家小儿对你恨之入骨，必与你刀剑相向。若他命悬一线，楚二爷必不会坐视不管，你大可借此机会与那楚二较量一番。至于魏承志是死是活、你与楚二的缠斗是胜是败，老夫都不关心，鬼魔只须倾力而为。”
“这么简单？”
“当然。”
怀瑾虽早就怀疑玉玖阁之中有鬼牙的奸细，如此看来，这奸细便是北玖阁楚二爷的贴身之人。只是魏承志既然去了北玖阁，想必司马南、楚柔荑也在安都城内。少年借故问道，“若魏承志不敌之时，司马南、楚柔荑先行出手，我又该如何应对？”
“那楚家小姐本就不是你的对手，更何况她如今道行尽失，几乎是个废人。至于司马南，他这几日并不在安都北玖阁，你放心动手便是。”
冉女潭的事，极为隐秘，即便鬼鬾知道黑炎伤及柔荑腑脏，却不该知晓楚家小姐魑魅真气散尽的后果。鬼牙安插的奸细，究竟是何人，竟对玉玖阁一举一动了若指掌。怀瑾思及此处，对鬼牙的忌惮更胜往昔。
“老夫静候你的佳音。”
盟主说罢，与鬼魉分别使出风字诀疾法，闪出圜丘坛，他俩身形不久便消失在夜色中。怀瑾虽瞧不出盟主功夫修为究竟如何，却也知他这一纵一疾的道法，绝非泛泛之辈。
“小哥刚才妄动兵刃的瞬间，真的吓死奴家了。”
怀瑾不理会魅姬话语，反径自问道，“盟主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我觉得这世间万物好像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奴家可不敢再多说半句，我早提醒小哥千万别提起魍魉的名号，可你方才却毫不隐瞒。若真是奴家私下里暗授机宜，盟主怪罪起来，保不齐我已身首异处。”
怀瑾本望向盟主二人远去的背影，这晌才转身对着魅姬说道，“若你是私相授受，我坦然责问盟主魍魉的事，他虽会怪罪你，但罪不至死。可如果你是依盟主之意提起魍魉，而我却替你隐瞒，他势必疑心你我另有交情。疑心若起，姑娘今后如何在盟主身边做事。”
魅姬未曾料少年竟如此思量，女子呆若木鸡，过了许久才问道，“你现在知道我按照盟主的意思有心欺瞒，是不是心中怨我？”
“虽说有所欺瞒，但姑娘的话对我却大有用处。倘若我不知魍魉的存在，甫一登坛便使出掠法，鬼魉断不会容我造次，或许我早就死在这圜丘坛了。”怀瑾顿了顿，若有所思道，“此地好歹也是皇家祭天的地方，你我方才路过泰元门，为何不见巡守的将士？”
“盟主很少以真身示人，更不知他老人家的真实身份。我虽不见他动了什么手脚，但以鬼牙的实力，出入这圜丘坛倒也不必大惊小怪。如今寒冬将至，本就不是皇上祭天祀祖的时候，圜丘坛守备自然多有松懈。”
怀瑾觉得魅姬所说不无道理，也就没有深究。二人起身拾级而下，少年临走仍不忘回眸一瞥，屈家先祖当年在这圜丘坛挽大厦于将倾何等勇武，如今自己家仇未报不说，反处处受制于人，怀瑾见脚边杂草枯黄，更被积雪压在身下，说不尽的荒凉。
少年神色，魅姬尽皆瞧在眼里。她不知对方因何事落寞，勉强宽慰道，“小哥若喜欢此处景致，来年春暖雪融，定是满目绿草青葱。”
“风煦花繁应犹在，独倚春枝思故人。”
魅姬不料少年寡欢至此，诗意里满是话别之意，她正愁如何开导怀瑾，对方已阔步走了出去。二人经城北郊外，折回百芳园，他俩仍从偏巷暗道钻入媚芳闺，小猴子见了怀瑾、魅姬，左扑右抱一刻也不消停。女子看他抱起猕猴转身要走，连忙说道，“盟主的安排又不急在这一时三刻，小哥不如歇息片刻、养好精神。”
少年摆了摆手，道：“谢姑娘好意。”
魅姬见状，也不阻拦，道声珍重。怀瑾出了媚芳闺，此时虽已近子时，园子里仍是笙歌燕舞，好不热闹。满园的姘客瞧他从媚姑娘房中出来，免不了多看几眼。少年也不理会这些目光，背长剑出了百芳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