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兰的婆家也是县城的。男方姓孙,家里三个兄弟,吴兰的男人排行老三,上头两个哥哥都已经结婚了。
孙家父母,包括孙家三兄弟,都在国营单位上班。
孙家父母就觉得吴兰高攀了他家儿子。对吴兰这边的亲戚,就有些颐指气使的味道。
周小姨原本是个爽丽的性子,为了女儿,也不得不在亲家面前赔笑脸。
等出了吴家大门,就恨恨道:“要不是阿兰这个死丫头非孙家老三不嫁,我才不同意她进孙家的大门。孙家妈那嘴脸,你们是没看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儿子是厂长呢。”
王桂枝就笑:“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看孙家老三眼珠子里,就只有咱们家吴兰,由着她自己跟婆婆斗法去吧。”
“就是,”周小丽也道,“小姨,阿兰的脾气像你,你还怕她吃亏吗。那孙家老三又看中她,她把婆婆压得死死的,只是迟早的事,你就别瞎操心了。”
周小姨也不想在女儿大好的日子里说这些,招呼着兄弟姐妹再去她家坐。
王桂枝等人忙推辞,说家里有事,要急着回去。
实在是客人太多,周小姨家住的是单位分的房子,一室一厅,去了,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男人们帮着周小姨家善后,女人们则准备回家。
几十里路呢,不是谁家都有自行车。
回去时间早,运气好,还能遇上顺路的拖拉机。
周小满与余安邦要去医院检查,就跟众人分道扬镳了。
路上,余安邦不免道:“都说孙家好,我是没看出来好在哪里。除了已经通了电,别的一点都不好。你看那一大家子,就住在那么小的房子里。听说,吴兰他们结婚的小单间,还是租的,到时候,人家要是不肯租了,就得跟孙家三代人挤一起。咱们乡下的房子大,随便住。还是乡下好。”
“可是乡下没电,人家夏天有风扇吹,咱们没有。”周小满就道。
说到电,余安邦也萎了。
“我去公社问过,说是通电要一个大队一个大队来,估计轮到咱们生产队,要到下半年去了。那时候,夏天早过了。哎,要是能在城里随便建房,其实还不错。有电,读书,去医院,都方便。反正我是不想种田。”
周小满听得心下一动。
她记得上辈子听老头子说过,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国家允许个人建房。
福利房的年代,说不定他们一家还能赶上这波红利。
她大哥,她爸是木匠,余安邦是泥瓦,到时候,再在队上找油漆工之类的,一支装修队就组建起来。
可具体是什么时候,她也不知道。
回去后,她得经常听收音机了。
周小满暗暗盘算着,就看到个挑着箩筐的中年男人。
箩筐里乱七八糟,什么东西都有,周小满却看中了最上面的一本书。
瞧着,好像是高中课本啊。
她忙叫余安邦停下来。
两人下了车,拦住那挑箩筐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很警惕,只说拿的东西是拿回去当引火柴。
周小满好说歹说,才让他相信他们不是坏人。最后以五块钱的巨款,买了一摞书回家。
那中年男人生怕他们后悔,挑着箩筐就跑得飞快。
周小满随手翻着,发现只有语文,数学,化学,物理,生物,政治没有,还是不够一整套。
不过,慢慢找吧,就这些书,也够自己翻了。
余安邦对她收集高中教材颇为不解。
“我也每天留心听了收音机,压根就没听到说要恢复高考。我看啊,你就是白忙活一场。”
周小满懒得跟他解释,就道:“我怀着孕,你们这也不让我干,那也不让我干,总得让我找点事做吧,看看书打发时间不行吗。以后你再帮忙留意着,要是还有,只管弄回来。到时候,给小丽他们也弄一套。”
行,当然行,问题是你能看懂么。
余安邦腹诽着,却不敢当面说出口。帮着把书捆好,就挂在了车把上。
两口子去医院检查回家,已经四点多了。
虽然才五月初,周小满因为怀着孕,就格外怕热。
一到家,她就说要洗个头。
路上灰尘太大,头发丝里都是灰。
余安邦就熟练地帮她搬好小马扎,自顾自去厨房烧热水。
周小满弯腰不方便,他早就把洗头发的差事揽了过来。
说说笑笑,两口子坐在前院坪里洗头。
头还没洗完,小宝回来了。
章小玉又跟着来了,理由当然是家访。
余秀莲笑眯眯引着人进屋,周小满就用手肘捅一下余安邦。
“这个章老师也太关心咱家小宝了。这才多久,又来家访。达强也是老师,怎么不见他去家访。你说,奇不奇怪啊?”
“我怎么知道。”余安邦用葫芦瓢舀了一瓢热水浇在她头上,熟练地给她搓上茶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