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祖堂里面的龙门,围屋后的那棵老樟树蔚然可见,巨型树冠已有三分之一的面积延伸进屋内,而此时正有一位老人拿着长长的竹扫帚在微微隆起的化胎处清扫落叶。
老人身板挺拔,肤色红润,满头银发,一身宽松的灰色唐装,脚穿黑布鞋,气质温和儒雅,这番不急不躁的清扫地上的落叶,举止之间竟有种说不出的禅意。
看到眼前的老人,张浩不由得心中激动,快步来到老人面前,恭敬的叫了一声“三叔公。”
三叔公抬起头来见是张浩,也不禁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就露出慈祥的笑意,对着他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回来啦,回来了好啊……”
语气中既有欣慰和亲近,也夹杂着一丝感慨。
张浩知道三叔公是在感慨自己难得回来,他也对自己这些年长年不着家而忽略了亲人感到不好意思,讪讪地笑了声后连忙接过三叔公手里的扫帚,帮忙扫起了落叶。
三叔公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便任由他忙活去。
扫完地,三叔公就领着他在祖堂对祖宗牌位恭恭敬敬地磕头上香,礼毕后,两人才来到中堂客厅。
中间摆放着一套木质的茶几桌椅,三叔公平时打扫完卫生后就是在这里喝喝茶看看书。
两人坐下喝茶,聊起家常。
三叔公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上午回来的,”张浩一边动手泡茶,一边说道:“这次回来就不打算出去了,准备在家找点事做,也能多陪陪家人和您老。”
三叔公闻言抬起头上下打量一眼张浩,见其眉宇间阴郁尽散,神采轻松自在,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见性见心,有你爷爷当年的几分风采。”
张浩摇头苦笑,起身给三叔公敬上一杯茶,落座后有些自嘲的说道:“本是随性人,偶做奔波客,只因囊中羞涩,也怨乾坤错,如今倒是看开了许多。”
三叔公端起茶,慢慢品了一口,赞道:“心性自在,连泡茶的手艺都提升了不少,好茶!”
随即也想起张浩家当年发生的不幸,张浩的爷爷,自己的大哥就是在那场意外中丧生的,而张浩这些年的奔波劳累也只是为了家人过得更好罢了。
三叔公放下茶杯,意有所指的说道:“茶是好东西啊,吸天地精华,占尽五行八卦。它也受尽人间煎熬,风吹日晒雨淋,最后被铁锅炒,被开水泡,这才能泡出它自己的香气来。
所以,先苦,才能回甘!”
张浩不想让气氛变得那么沉重,于是笑嘻嘻的说道:“我可不想被开水泡,温水就挺舒服的,还能尝点小甘甜,知足了。”
“你啊,你啊,”三叔公用手指虚点了他几下,接着说道:“其实在家发展也好,虽然现在的年轻人都往城里走,但是农村的天地其实也很广阔,现在县里的经济也发展起来了,特别是这几年随着高铁、高速的开通,县里的旅游经济发展得也渐有起色,在农村发展种养,做得好也是有前途的。
想当年先祖从繁华的中原迁徙而来,客居于这苍莽山林之中,还不是照样为族人修建起了这片偌大的容身之所,所以环境并不是最重要的。
如果你想在家里成点事,可以多去问问你大伯,他是村支书,现在有很多政策都是鼓励你们年轻人返乡创业的,这些政策或许对你有点帮助。”
张浩赶紧回道:“知道了,三叔公。”
大伯张传军并不是张浩的亲大伯,而是三叔公的大儿子,自张浩的老爸张传平辞去村支书的位置后便由他接任。
受爷爷随性性格的影响,加上奶奶的身体不好,张浩家这一支的人丁有些少,老爸张传平更是当时在农村还很罕见的独生子。
说起来张浩从小便跟着三叔公在围屋的书院读书学习,直到上了初中,相当于半个弟子,这些年他已经很久没再好好聆听过三叔公的谆谆教诲了,此时正好闲暇无事,便耐心的和三叔公坐在中堂一边品茶,一边闲谈。
待聊到张氏家族的这座祖屋时,三叔公表情有些落寞的说道:“现在的围屋也就堂屋这边我经常过来坐坐,顺便打扫一下,其它地方由于许久没住人,很多墙皮都开始脱落了,门窗也逐渐腐朽了,唉……”
老屋是有灵魂的,当缺乏人气的时候,就会破败得特别快。
张浩小时候也曾在这座围屋住过一段时间,想着现在的围屋就宛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在逐渐衰败死去,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难道村里就没想着把祖屋好好修缮维护一下吗?好歹也是有两百多年历史的古屋了,任其倒下实在有些可惜。”
三叔公闻言摇了摇头,道:“你大伯倒是想召集村民捐款把围屋修缮一下,可整座围屋的面积太大了,所需的修缮资金也太过庞大,村民们很多都不愿意出这个钱。”
“而且有些族人甚至早已经出国发展了,联系不上的话也不好贸然动他们以前住过的房间,因此修缮计划就被你大伯搁浅了。”
其实“兴泰围”最初是由长房这一脉的先祖出资修建的,这一点在张氏族谱上都是有记载的,所以从理论上来说,张浩一家和三叔公一家都算是屋主。
但后来张氏族人不断开枝散叶,人越来越多,房子不够住了,于是就在外围不断加建,直到现如今这种规模。
而到了这个时候整座围屋的产权随着时事的变化已经很模糊混乱了,反正当时房间是谁住的就默认这间房是谁的。
即便有些人早就离开村子,在外面安家落户了,他们也会把当初住的那间房当做自己家的老屋,在农村擅自动人家的老屋那可是要命的事啊。
想到围屋里面大大小小共160多间房的所属权问题,张浩也不由得头皮发麻,集资修缮的事确实困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