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让人好好坐着了。
一直到此刻,时欢才有机会好好端详这个低着头的少年。
顾言祁生地不错,兴许是因为终究年少,看起来并无英气,还带着些稚气未脱的样子,此刻看上去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虽然,四皇子殿下端着茶杯的手,都忍不住再颤抖。可以想见,这一天的事情将这位十二岁的少年吓坏了。太傅让他先喝口水缓缓,他便端起茶杯灌了自己一大口,滚烫的茶水瞬间入喉咙,舌头都痛地麻木了,却又不敢吐出来,一张脸憋得通红,表情却并无半分异色。
太傅都惊呆了,抬了手都来不及阻止,最后悻悻的搁下了,却是再也不敢劝对方喝什么茶了。
只是斟酌着婉拒,“殿下所为何事,老臣其实也明白。只是这件事事关皇家子嗣,并非寻常小事,既然陛下已有定夺,想来,老臣也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顾兔子眼睛一下子红了,堪堪坐着椅子的臀部就要下滑,眼看着又要跪了,太傅赶紧阻了,“哎!不能跪!您若是再跪,老臣只有送客了!”
“送客”二字成功阻止了对方下滑的动作。
太傅这才点点头,“殿下,老臣虽知您救母心切,但这事太大……如今陛下宽恕娴妃性命已是万幸。左右您终究是皇族子嗣,陛下舐犊情深,亦不会对您如何,过一阵子,等陛下气消了,您想去探望娴妃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其实,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毕竟,谋害皇子皇孙,是诛九族的死罪,莫说那位冷宫废妃,便是面前这位,也是要夺了姓氏流放的。
那少年始终低着头,捧着茶杯,看起来温凉无害又无助,“可我母妃是被冤枉的啊……她是被冤枉的!外祖虽在御医院任职,可他为人素来耿直避嫌,即便是为母妃请平安脉这样的事情,他都会让给其他御医,平日里更是和母妃甚少走动。贵妃说自己三月不足的身孕,但外祖一家已超三月有余未曾入宫见过母妃了,连一封书信也无,这件事一查便知。母妃是真的连贵妃怀有身孕这事都不知道啊!”
是啊,一查就能看到的证词的漏洞,偏生咱们这位陛下,连查都没有查,听了那位宫女的一面之词,直接下令送入冷宫。多年枕边情分,不及一个平衡的朝局。
兴许是茶杯的温度令顾言祁本来颤抖的双手缓缓趋于平静,他沉默半晌,仰头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猛然抬头看向太傅,“太傅。若此次时家救我,往后时家让我做什么,我都必定肝脑涂地!”
兔子一般的少年,脱下了柔软胆怯的皮,露出了他并不锋利的獠牙和初见端倪的野心,眼底是并不明晰的叛逆和委屈。如他所言,若时家应了,那么此举既能救了顾言祁外祖一家,又能让他自己入了时家阵营,一举两得。
可他仍然觉得委屈了自个儿。时欢敛着眉,低头笑了笑,抿了一口茶……若觉委屈,这桩买卖,就后患无穷。
帝王家的十二岁啊,果然的确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