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来(1 / 2)

 沈沉没点头但也没拒绝,同敬则则说了几句话之后才起身离开了她的舱房。

敬则则藏在被子下的手握紧了拳头,良久后在脚步声都消失之后,又才缓缓地松开,然后双目茫然地盯着船舱顶。

心底的难受是骗不了自己的。尽管她再三对自己说,这么做是对的,是值得的。皇帝的心……皇帝压根儿就没有心,后宫不过是他的玩物罢了,所以她不应该难受,而应该将皇帝当做是她活命的工具。

然则她还是骗不过自己的心。虽然景和帝是她推走的,可她心底是多盼着他能留下啊。甚至当初她玩笑说丁乐香该以身相许时,她心底也是期望景和帝能拒绝的。然则狗皇帝也是狗男人,天下的男人都差不离。

敬则则觉得胸口有些闷,自己轻轻锤了锤,忽然忍不住笑起来,笑她自己不过昭仪的微薄之命,却企图效仿皇后的贤惠。

这两年的冷落让她明白了许多道理。最初那两年她都是醋意直发,可被冷落两年后,敬则则已经很明白宫中生存的规则了。皇帝的宠是不能没有的,不用盛宠,但绝对不能没有,否则将对她的计划不利。

早起敬则则走上夹板,并未看到丁乐香出来。她转身望着茫茫江水,环抱住双臂,觉得有些晨意凉冷。

华容见状转身回舱给她拿了件披风过来,嘴里抱怨道:“娘娘不该来夹板上吹风的,这几日可受不得凉,听说女人身子若是寒凉了就不容易怀上孩子。”

敬则则披上披风,低头给自己系上带子,“舱里有些闷,好华容你就饶了我吧,别叨叨了,去替我取杯热茶来才是真的。”

支走了华容,敬则则看着茫茫的江水,只觉得自己比那浑浊的水都不如,他们至少还知道自己要流到何方,而她却有些找不到前方的路。

宫里的女人最宽敞的路当然是生下皇子,然则她盛宠那两年,和还算得宠的如今,小日子尽管不规律,但每个月却一定会上身,真是完美地诠释了“命中没有莫强求”的话。

不仅她的人找不到方向,连她的心好似也被四面八方的钩子撕扯着,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昭仪姐姐。”这是丁乐香对敬则则的新称呼,既是尊称她的位份,也表示亲热。

敬则则回过头,看着丁乐香着实愣了半晌。

她,挽起了妇人的发髻。

敬则则的心突然地绞痛了一下,这种痛突如其来,她一丝防备也没有,脚下一个趔趄,身子就往后倒,亏得丁乐香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了她,焦急地道:“昭仪姐姐。”

华容此刻也正好端了热茶过来,看见敬则则要倒,手中的茶杯也顾不得了,抛下就过来同丁乐香一起搀扶住了敬则则。

敬则则抬手抚着自己的太阳穴,等剧烈的疼痛过来,才呼了口气,“没事,我没事了。”

华容急得眼圈都红了,“奴婢就说让你别吹风的嘛。”

敬则则不欲多留,气息虚弱地道:“好了,好了,这就回去好么?”

敬则则被华容扶着走后,丁乐香看着她的背影,心下也难过。她知道敬则则为何突然变得柔软不堪,但心里并不觉得得意,因为前几日,她心里也是一般的难过。

宫里的女人大约都如此吧?没有退路的丁乐香叹息了一声,但眼神却越发地坚定了起来,她想好好儿活着。

敬则则闭目躺在床上,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丁乐香会如何想她?皇帝知道这件事又会如何想她?表面大方,可心底却是个妒妇,她这贤惠还不如不装呢。

但是敬则则又觉得不能怪自己,她自己也不知道,看到丁乐香挽起妇人头她会如此难受。宫里那许多女人,从没让她如此难受过。

敬则则闭着眼睛,逼着自己去面对真心。她方才晓得为何会如此难受?丁乐香可是皇帝当着她的面儿收的,这说明,皇帝是真的喜欢丁乐香,也说明自己在皇帝心里其实没什么特别,不过就是个好看一点儿的女人罢了。

然而敬则则的心高气傲其实丝毫不比那柳缇衣少一分。她在家里是嫡女,是着重培养的将要入宫的妃嫔。从小教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先生不是大儒就是大家,不仅如此,她的骑射也丝毫不弱于寻常男子,更是精通和熟知多门语言,连西域诸国的语言她都有涉猎。

可以说,敬则则初进宫时,看每个女子都是渣渣,祝贤惠也不例外。她一入宫果然博得盛宠,风头无俩,祝贤惠哪怕是皇帝的表妹也是她的手下败将,可惜后来同皇帝的一场龃龉彻底打醒了敬则则。

对皇帝而言,她其实并没什么特殊的,哪怕才华天纵又如何?说句不好听的话,那些东西在宫里其实就是一种浪费。皇帝手下的能臣千千万万,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者,翰林院的人一个个儿拎出来都有所长。皇帝选女人,并不是在选词臣。

倒是,丁乐香这种野路子出来的女子似乎更特别一些。

大夫来了又走了,敬则则闭着眼睛死活不肯睁开,决心一路装死到底,实在是太丢人了。

听到自己熟悉的脚步声后,敬则则赶紧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让它更均匀绵长,表示自己真的睡着了。

来人在床头的绣墩上坐下,敬则则听得皇帝语含无奈地道:“你说你丢人不丢人?”

敬则则的眼珠子不受控制地动了动。她觉得丢人是一回事,但是被人直接点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心里不愿意就不愿意,真难为你人前装贤惠人后又怄气怄成这样,你这是何苦来着?”沈沉说话可是丝毫不客气的,“真当皇后的贤惠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有的么?”

话说到这儿,敬则则也不装睡了,睁开一双比杏仁还大的眼睛,撑起身子恶狠狠地瞪着景和帝。

“皇上这是幸灾乐祸!”敬则则说话还是有些中气不足,小日子在身是一个原因,但先才的心绞痛可是实打实的。

“朕幸灾乐祸什么?”沈沉挑眉反问。

“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敬则则愤愤。

“朕得什么便宜了?”沈沉又问。

居然不认账?!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敬则则忍不住道:“皇上难道自己不知道?”

这语气可忒冲了,绝对不是该对皇帝应有的态度。果不其然,沈沉皱了皱眉头,“敬则则,你这是什么话?”

冲动上脑时哪里还顾得什么尊卑,何况敬则则本来就羞愤着呢。“谁让皇上不认账的?要是臣妾不装贤惠,皇上能得着大美人?”

说完,敬则则就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她怎么能自己承认是装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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