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头自然不能伤人,伤的是心,造物主为什么要创造人,给予他丰富的情感和写在面孔上的表情,面前这个人的表情明明白白告诉我,沉默和爆发之间的因果关系,在毫厘分秒中就可以无情转换,斗转星移。
“侬可以滚了,我再说一遍,给我滚出去!”
“滚就滚!”我穿着棉内衣从被窝里一窜而起,踢踏着拖鞋向外走。
身后符号的驾驭者再一次显示了功力,“为了一个小姑娘,家也不要了,工作也不要了,身体这样垮下去,这种儿子不如去死了算了,当我没养过。”
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残余的酒精是否和它们温度计里的同类一样,可以随着温度和肾上腺素的翻滚一路向上,最后顶破束缚,喷涌而出,“这是侬讲的,不要后悔!”
等待到顶楼电梯的过程应该是个逐渐冷静的好时机,但自从一种名叫执拗的脾气与我一起出生以来,我就很少愿意走回头路。
只有六点,连电梯里都空无一人,没有人欣赏我变态的装束和冻红的鼻子,很轻易打开顶层楼道的门,这个小区的物业永远不让人满意,这不是要招小偷么?
楼顶平台上的狂风裹着我瑟缩的身体,催着我顶着冲天的怨气爬上栏杆,“我要去死!”我对着空气把体内仅剩的热量宣泄出去。寂静的小区一如既往,而我就要与这个世界永别了。小区保安适时的大喊终于体现出物业存在的价值,“小伙子,不要想不开!你还年轻,想想美好的事情!还有你的家人,你如果死了,他们可怎么办!”浓重的山东口音从楼底坐着火箭钻入我的耳膜。
我的理智告诉我生活大好,何必短见;而我的意识惯性则推搡着我,到了告别的时候,不要再犹豫。
“将将!”符号驾驭者摸爬着出现在我的身后,带着痛苦的鼻音,“都是妈妈的错!妈妈不该刺激侬,侬快下来,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一个个单词短句从我的嘴巴里滚滚而出,无视我大脑指挥部的调配,“我什么都没有了,余襄、事业、健康,我活着能做什么?只能是你的累赘!”这一定不是我,歇斯底里的那个人一定是个疯子,而我,只是想做一个安静的人生殉道者。
“将将!不要这样,你还有妈妈,还有许许多多爱你的人,你看你看,我把你的日记本带上来了。你从小到大的日记里,有过多少开心的往事啊,你要往好的方向想!”
偷看别人日记的人都可以这样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吗?我随手接过日记本,这是我的第一本日记,珍藏在床头书架第一排第一位的那本,硬皮蓝边黑底,翻开的第一页上歪歪斜斜写着我的名字,“黄将将”,旁边紧紧依偎着两个清秀生嫩的小字,“酱油”。
寒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我的神思游离出将死的身体,附着在上天用寒风指引的那一篇日记上,“1988年9月1日
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