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爷等人不由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就连那知县也是如此。
朱棣能不知晓吗?当初在中都的朱家宅子就是如此啊。朱棣和陆长亭又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而后道:“原因有二,一是确实多少受到风水影响,难免出些意外,二却是他们被吓怕了,惶恐之下,夜晚不得安眠,白日无法安心做事,自然……就总是出错,也更容易受伤了。”
林老爷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所以从头到尾都不见鬼怪!这其中祸患,都是都来自那背后动手脚的人!”说到后半句话,林老爷已经是咬牙切齿。
这会儿知县也快咬牙切齿了,他都反驳这人好几次了,怎么姓林的还这般相信这么个毛头小子的话?
知县心中不快,面上难免就带出了一点儿情绪。陆长亭和朱棣都瞥见了这一幕,二人又对视了一眼,并不与那知县说话。
陆长亭道:“到此,我所要做的,算是完成了一部分。其次,宝山。”陆长亭突然出声叫道。
计宝山陡然间被叫到,不由得挺了挺胸,赶紧走了过来,口中唤道:“小师父,您有何吩咐?”
虽然一个中年男子唤一个少年为“小师父”多少会让人觉得怪异,但众人一想到陆长亭的本事,便又觉得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了,似乎陆长亭身上再出现何等神奇的事,都不会令人感觉到怪异了。
“林老爷可以问一问他,那是石头是何人购走的,哦,之前那石头应当就是从他这里买的。”
听完后半句,林老爷是有些憎恨计宝山这个卖石头的,但随即想到,对方估计也不知晓这些石头会被拿来做什么,也着实无辜,何况这人还称呼陆小公子为“小师父”呢。林老爷压下了面上的厉色,将计宝山唤到身边去,低声询问了起来。
陆长亭不等那二人说完话,便又继续道:“等抓了人,便让计宝山将石头都带回去,再处理一番之后,我便用这些石头,重新给你改造一个风水局。”
陆长亭是觉得这样省事儿,何况石头本就埋在宅子里,多少也沾染上点儿气息了,对石头做点改变,再摆个聚气运的阵,自然便能达成目的。
但此时林老爷却紧张急了,他伸出手来连连摆手,面孔都被吓得有些白了,他苦笑道:“还请小公子谅解啊,我着实被那石头吓怕了,这哪怕是做个好的风水出来,我见着也会觉得甚为恐惧,难以安心啊!”
陆长亭怔了怔,随即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是我没有想到这一点,那便换个风水物吧,这个得在计宝山那里买。”
计宝山双眼立即眯了起来,面上也绽出了笑容,“林老爷可以到我那里挑一挑。”
林老爷笑道:“不敢不敢,请小公子做决断便是,我付钱就好!”说到这里,林老爷猛地一拍手掌,道:“瞧我这记性,这样久了,竟是连谢礼酬劳都忘记给小公子了!”林老爷是真的忘了,这段时日,他的神经一直是紧绷着的,什么人情世故,都快被他排挤到脑后去了。
陆长亭倒是不急,这林老爷不至于欠他这点儿钱财。他道:“等到事情完全解决之后再说吧。”
林老爷也不继续扯下去,很是爽快地应道:“好!”
这时候才终于有了知县露脸说话的机会,林老爷上前恭敬地与知县道:“劳烦老父母到此处走一趟了。”
知县笑了笑,“不麻烦。”只是那个笑容里,仔细瞧一瞧,却是能瞧出一丝冷意的。
“事情是这样的……”林老爷将发现佛像里藏有血肉的事,与知县仔细说了一番。而知县听过之后,却是看向了陆长亭,他笑道:“怎么那样凑巧,便被这位小公子发现了?敢问这位小公子是做什么的?”
“瞧个风水而已。”陆长亭谦虚地道。
“年纪这样小便能瞧风水了?”知县惊讶道,但眼底的神色分明是不以为然的。
陆长亭点了点头,“世间许多事都只论资历,而不论年纪。”
知县却觉得这少年的嘴着实太会说了些,知县淡淡道:“既然小公子先发现的,县衙少不得要先怀疑小公子一番,怕是要让小公子到县衙走一趟了。”
朱棣皱眉,目光锐利地扫了过去。
知县被这一眼瞧得不自觉地出了一身冷汗,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觉到燕王着实不是一般的维护这少年!
知县这会儿才想起来,之前北平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的,说燕王身边跟了个长得极为好看的少年……就是他?知县暗自皱眉,又暗自有些恼恨,这少年着实太不给人台阶!知县这会儿觉得实在有几分尴尬。
若是没了燕王,他也不止于此!
但……谁让人家是王爷呢!
知县笑道:“当然,小公子乃是燕王府的人,这般人品轮不到我等来置噱,此事便劳烦燕王询问一下这位小公子,是如何发现那佛像里有残尸的。”
朱棣冷淡地看着他,并不应声。
知县倒也不觉得尴尬,他很快又派仵作、快班衙役去和林老爷了解更为具体的事件过程了。知县在朱棣的下首坐了下来,开始与朱棣寒暄了起来,看架势可着实不像是前来查案的。
朱棣在知县跟前展示出了极为冷漠的一面,这是陆长亭很少瞧见的一面,他便捧着茶碗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而从两人交谈和神色变化之中,陆长亭渐渐也确定了自己心底的猜测。
北平的地方官和朱棣不合。
他们不吃朱棣这一套,而朱棣也根本不吃他们那一套!双方的利益难免有所冲突的地方!要知道从前,在这里的什么知县知府都是可以横着走的,他们可以充分享受权力地位带来的快.感,而如今呢?哪怕是知州,你到了王爷的跟前,你还是低一头!谁让人家是皇帝的儿子呢?投胎投错了,能怪谁?
但是这一点上埋怨归埋怨,等燕王到了封地,他们明面上尊敬至极,万分给面子,但实际上却是半点也不给面子。
他们胆子大啊!谁让王爷手中无权呢?他们虽然只是地方官,但正因为是地方官,所以手中掌握的权利极大,也正是权利足够大,他们便越不甘心矮人一头,越不甘心放权,越不甘心看着燕王越权!
双方的冲突是必然的,只是不会摆到明面上来而已。
陆长亭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肆无忌惮地不给那知县面子。知县又如何?也不能太拿自己当回事儿!连王爷都能不尊了,陆长亭不觉得自己需要给他留面子。何况陆长亭还从朱棣的表现中读了出来,他也并不将知县看在眼中的意思。朱棣来到北平两年有余,陆长亭觉得朱棣应该就快要对这些人下手了。
以朱棣的性子,怎么能忍受如今的窘境呢?
陆长亭看了看朱棣,心底也忍不住有些心疼他。明明都是儿子啊,朱棣却还要面临这样的困境,他出力打仗,帮着护卫边境,却还要遭遇这样的麻烦。果真,谁让投错了胎呢?那生来便是皇太子的,自然不一样……
想到这里,陆长亭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分护短了!
陆长亭连忙将脑子里的想法都晃了出去。
埋怨感慨可都没有用,唯有襄助朱棣最为实在。陆长亭抬起头来,冷冰冰地扫了一眼知县,知县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他以为是朱棣又用冰冷的目光朝自己看来了,但是对上朱棣的目光之后,知县发现并没有冰冷之色啊,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知县压下心底的疑惑,继续和朱棣说起了话。
朱棣好歹也是皇室,知县在他跟前着实不够看的,朱棣的态度自然便冷淡无比,哪怕是与他说着话,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陆长亭瞥见了知县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快。
陆长亭忍不住在心底轻笑了一声。
而这个时候,衙役们已经将话都问完了,就连计宝山都被问了两句,而陆长亭,因为是朱棣身边的人,又没做什么,衙役们自然不敢找他问话。
等到林老爷走回来,陆长亭便起身道:“我们走吧。”
朱棣点头,跟着起身,“走,回王府,这几日你也累了。”
陆长亭点头,旁若无人地和朱棣说着话,“明日我还用去营地吗?”
“要。”
陆长亭瘪了瘪嘴,懒懒地打了个呵欠,“还得去啊……”
身后一干人乍一见到陆长亭的这一面,都不由得有些惊异,但想一想,对方本来就是个少年啊,这般情态也不奇怪!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朱棣低下头去看陆长亭的时候,眼底一闪而过了几分纵容宠溺之色。
他们都要走了,道衍自然也不会留下去。
道衍带着小沙弥也跟了上去,全然没将那知县看在眼中,知县不由得握了握拳头,紧紧地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等到出了林家,朱棣原本正有话要与陆长亭说,但突然见道衍出来了,朱棣动了动唇,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道衍走出来,又例行夸了陆长亭一波,都快将他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了。但最后陆长亭不得不说,道衍夸人听了的确很是舒服,甚至当真让他觉得,自己就是最为厉害风水师了!幸而陆长亭及时止住了这种危险的想法。
道衍离去时,还笑道:“改日长亭还是亲至庆寿寺一趟吧,我再送你些香。”
道衍都将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何况陆长亭觉得日后还是很有可能和他成为同僚的,于是便爽快地点头应了。道衍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与朱棣简单说了两句话后,便神色淡淡地上了他的马车。而这头,朱棣也拎着陆长亭上马车了。
马车门隔绝了外面之后,朱棣方才露出了一个极为浓厚的笑容,“长亭与我之间实在甚为默契!”
陆长亭被这种气氛所感染,也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恰好能猜到四哥的一分想法!”
朱棣笑着拍上他的背,“有一分便足以!”只是一分,便已然与他这般契合了啊!
若是陆长亭说个你想什么我都知道,那怕是要完蛋,人都喜欢和自己默契的人,但却并不喜欢能完全猜透自己心思的人。
程二坐在外头赶车,并不能听清里面在说什么,但是他却能听见里头传出的阵阵笑声。
程二忍不住感叹了一声,长亭啊,可着实厉害极了啊!
……
一日后,北平便传遍了,林家灾祸已破的消息!
从之前吃个饭便能听见林家传闻来看,北平上下都很是关注林家的消息,他们有的或许是怀着同情怜悯的心思,但更多的却是带着猎奇的心理,毕竟没见过这样的奇事,当然要日日都拿出来说一说。而这一日,他们却得知了一个消息,林家没事了!林家的灾祸被驱除了!
这如何能不引得人好奇?之前可是没人敢上林家去的!听说还请了不少大师,最后一个用都没有。
于是,陆长亭的名字在林老爷毫不吝啬的宣传下,进入了北平百姓们的视线之中。
而这时候,有些聪明的人,消息灵通的人,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嗬!这不就是燕王身边那个翩翩美少年吗?这人……还比和尚道人更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