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双方坚持不下,陆长亭取出剑来准备硬闯的时候,有宫人低低地道了一声:“皇上来了。”
宫人们傻呆呆地回神,还忙朝朱允炆见了礼。
朱允炆年纪轻轻,便已是满面的神色憔悴,最后这段时日几乎耗光了他所有的精神。这并非什么好兆头。陆长亭脸色更冷:“你随我过来。”
宫人们听得心惊肉跳,心道虽说那燕王已经要入宫来了,但陆侍郎也不能对皇上如此呼来喝去吧?
朱允炆却是挥退了一干宫人,沉默地跟随着陆长亭跨过了殿门。
朱允炆的目光落在陆长亭手中的长剑上:“这剑与四叔的是一样的么?”
陆长亭没有应他。陆长亭转过身来,目光锐利冰冷地盯住了朱允炆:“现在便做好要死的准备了吗?”
朱允炆浑身一颤,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你让我如何面对你父亲?”陆长亭厉声道。
“……那侍郎说,我又还能如何?”
“你还能活下来。”
“活?如何活?成王败寇,四叔焉能容我?”朱允炆摇了摇头:“我也无颜面活下去了,皇爷爷留给我的王朝,却生生变成了这般模样……”
“你觉得你父亲如何?”
朱允炆一怔,虽然不知陆长亭为何会突然如此问,但他还是答道:“父亲自是比我出色许多的。”朱允炆对朱标甚是孺慕,因而在夸赞朱标的时候是不遗余力且言辞真切的。
“可你知道你父亲吃过多少苦吗?”
朱允炆又是一愣。
“他五岁时便有宋濂等名儒为其师,授其经学。十三岁时,你皇爷爷令他赴临濠祭拜祖墓,训练他将来为人君的本领。十四时,你皇爷爷选拔功勋道德老成者兼领东宫,辅导于他。你可知那时太子宾客都是何人?左右丞相李善长、徐达,常遇春,冯胜,廖永忠,孙兴祖,耿炳文,邓愈,汤和,刘基,章溢等人……你皇爷爷出征时,便是你父亲监国,各将军丞相辅佐。更有名儒与伴读,朝夕向他教授帝王之道,礼乐之教,和往古成败之迹,民间稼穑之事。……如此磨砺数年,你父亲至三十岁,方才娴熟政事,遇事能得妥当处理。”
“而你虽也幼时便有名师教导,但所学皆乃纸上谈兵,而无实际经验。你长到十三未曾离开过皇城不说,光是应对朝堂大臣,你就已然缺乏不少经验。总有名儒在身侧,但个个都是空谈将军,实战小兵。那有何用?多大的能耐,便要担负起何等的重任。你比之你父亲尚且不足,何况与你皇爷爷相比?偌大王朝,本就是你之力难以撑起的。你即位以来,倒也勤勤恳恳,积极纳谏,可为何变成这般模样?不过是本身有所欠缺罢了。你既无荒.淫无道,又无暴政严苛,为何会觉无颜面存活下去?若你就此生了死志……”
陆长亭顿了一下:“你父亲在黄泉下方才会觉得无颜面。”
朱允炆怔怔地站在了那里。
“放下有何难?抛开那些朝臣在你耳边的谏言,放下有何难?”
“可是……抛不下了。”朱允炆眼眶微红,“他们不会愿意投降于四叔,他们会以死明志。他们若为维护我而身死,我又焉能苟活?”
“你的性命是谁给的?”
“父母……”
“你的性命乃是孝康帝和皇太后给予的,你是孝康帝同洪武帝一手抚育长大的。你的性命难道是这些朝臣给的吗?他们忠君爱国,固然可敬,但你要拿你父母给的性命,去为他们的风骨殉葬吗?莫忘了,这才不过建文二年。你父亲与皇爷爷才走了多久?你敢下黄泉去面对他们吗?你确实不适合做皇帝。你的所想所为分明还很幼稚可笑!”
朱允炆面色先是转白,而后涨红了起来。
最后又归于一片惨白。
“……你说的不错。但世间于我已无亲人,若四叔夺位,也未必能容下我?不如赶在四叔来之前,死个干净。”朱允炆说着,解下了腰间铜钱,牢牢握于掌心,“多谢侍郎陪我数日。”
陆长亭忍不住皱眉。
这人怎么就这样拧呢?
陆长亭一把扣住了朱允炆的手腕:“皇上既然扣留我数日,今日便由我来扣留皇上吧。”
朱允炆愣了愣,挣扎两下愣是没挣扎开。陆长亭常年习武,衣衫之下薄有肌肉,如何是朱允炆的力道能比得过的?自然只有被陆长亭牢牢扣于掌心,不得动弹。
“侍郎!”朱允炆惊叫了一声。
陆长亭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来,直接将朱允炆劈晕了过去。
外头的宫人们一无所觉。
他们只当朱允炆还在与陆长亭说话。
时辰一点点推移。
外面突然吵闹了起来。
尖叫、惊呼混杂一处。
“嘭”的一声,殿门被撞开,高大的身影身着甲胄,手提盔甲,大步朝陆长亭走了过来。
“长亭。”“四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