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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番外:月光雪山(1)(1 / 2)

 第十五章番外:月光雪山(1)

陈清禾从小就是个顽劣蛋,在大院那帮孩子里,带头干坏事没少他的份。

陈家往上数几辈,都是拿刀弄枪、上战场杀敌的功臣。

骁勇世家的名号,是真正刻在了陈家牌匾上。

陈清禾骨子里就有一股煞气,小时候掏马蜂窝,长大点儿了,就逮人干架那叫一个嚣张凌厉。

陈自俨的心脏病,就是被他给这么活生生气出来的。

2009年,陈清禾犯了一件错事儿。

彼时的他正在军校上学,和系里一男生结了梁子。

那男生叫晏飞,人如其名,是个能飞天的烈货。

祖籍沈阳,也是高官家出来的公子哥。

一山容不下二虎,陈清禾和他平日没少明争暗斗。

军校这种地儿,大多是沾亲带故、有点门道和后路的人;也有一部分,是寒门奋读,从穷乡僻壤里破土而出的苦孩子。

那日,晏飞和狐朋狗友把班上一穷酸胆小的男生给堵在了男厕里,一口一句“穷鬼”又骂又推搡,男生老实巴交,只得默默受着不吭声。

后来话越骂越难听,甚至逼他喝厕所水,几个大高个儿眼见着就要把矮豆芽摁倒在地上。

在最里边茅坑拉屎的陈清禾,就这么吊儿郎当地推门出来了。

后面的事不难想象,俩人本就有过节,这次算是豁开了口子,谁也没给谁留脸面。

晏飞人多仗势,陈清禾一身腱子肉也不是白练的。

最后双方伤亡惨重,陈清禾猛虎上头,打红了眼睛,操起拖把屈起膝盖,往上一折,用断截的木棍往晏飞脑门心上狠狠一砸。

晏飞当场就厥了过去。

顿了几秒,暗色的血一道道地往下坠。

这事儿闹得挺大,校方说要严肃处理,在调查情况的时候,双方各执一词,陈清禾将情况如实说明,晏飞却说是陈清禾无缘无故动手打人。

当目光都落向挨欺负的“矮豆芽”男生时,他低着头,蹲在墙角,满脸怯色,低着声音说:“晏飞没有为难我。”

此话一出,陈清禾走过来对着他肩膀就是一脚,“我瞎了眼!”

晏飞缠着一脑袋的绷带,暗藏得意地笑。

陈清禾本该是要被记大过,但陈家声名赫赫,尤其老爷子陈自俨,那可是国典能上天安门的人物。

校方便要其写份检讨,再道个歉就算完事儿。

陈清禾哪吃得下这份憋屈,摔了教务科的门,拽拽地走了。

这事情,成功把陈自俨气得心脏病再次发作,差点儿没蹬腿呜呼。

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要陈清禾滚蛋。

陈清禾答应了,滚了。

但滚的不是蛋,而是滚去了国境之北。

陈清禾也不知是跟老爷子斗气,还是跟自己置气,报了名儿,离家有多远就走多远。

他骨子里有股匪气,绝不受任何委屈。

走前的一晚,跑回军校,找到脑门刚拆线的晏飞,反手就是一不锈钢开水瓶子,再次把人的脑袋给开了瓢。

晏飞哀声痛叫,陈清禾笑得寒森,蹲下来对他说了一句话。

“陈大爷,永远是你大爷!”

陈清禾活得热烈,走得潇洒。

一走,就是两年。

2011年冬,这一年的哈尔滨,风雪冰灾堪称近年最重。

一夜雪落,驻地的大门都给堵了半边。

六点不到,泱泱人头已经开始清扫路面了。

零下的温度,陈清禾脱了军棉袄,裹着一件灰色羊绒衫就开始干活,边干边吆喝:

“陈朝!带一队人去清扫排水岭!”

“是!”

“二蛋,你负责松岗!”

“是!”

这时,一道厚实的男中音:“陈清禾。”

“到!”

听见召唤,陈清禾放下扫把,立正稍息,昂首抬头站得十分标正。

叫他的是徐连长,吩咐道:“你带人去307标地处,务必帮助百姓清扫积雪,将灾害损失降到最低。”

“是!”

307标地附近百姓多,这片区的农田都集中在这里。

陈清禾隶属的野战队,干这种效率活最合适,天气预报说连日都有暴雪,他们得赶在断黑前,把稻草铺在田埂上,以防土地冻伤。

“哥,搭把手。”

何正扛过一大摞稻草,人都给压没了。

陈清禾给他借了把力,帮着把草卸下,这冷风一吹,两个人呼出的气都是冰碴子。

“歇会儿,哥,给。”

何正哆着手,给他递了个微热的土豆,这也是今天的午饭了。

陈清禾起身,围着田地看了一圈,放了心,才回来吃土豆。

土豆是柴火烤的,够香。

但冷得快,所以陈清禾几口就塞进了嘴巴。

“哎,对了哥,听上头说,明天有个什么新闻组会来咱们这儿拍啥纪录片。”

何正嘿嘿憨笑,“是拍广告吗?

能不能上电视啊?”

陈清禾拧开水盖,灌了一大口,“出息。”

“要是能上电视,我爹妈就能看见我了。”

何正搓了搓手,望着又开始飘雪的天,“我都一年没回过家了。”

陈清禾这回倒没再数落他,把瓶盖拧紧了,说:“起来,接着干活。”

这儿纬度高,天黑来得快。

四点的时候,任务就到了收尾阶段,五点不到,天色已经灰蒙,风也更猛烈了,陈清禾瞅着风向和天色,暴雪恐怕会比预报来得更快。

“收队!”

一声令下,队伍迅速集合,规整有序地依次上车。

陈清禾和何正的皮卡车是最后一个走。

从这儿回驻地有三十公里,绕着崎岖雪路就更慢了。

驶出村庄,天便完全黑了下去,跟块沉重幕布,压着风雪欲来。

顺利开着,何正突然说:“哥,快看,前边是不是有人?”

陈清禾没说话,眯缝了双眼,他也注意到了。

一公里远处,似乎有辆停着的面包车,而车顶上,站着一人正冲他们奋力摇手。

“减慢速度。”

陈清禾提醒,开近了,也看清了,是车坏在路上了。

刚停稳,那人就跑了过来,喘着气攀着他们的车窗,“哟,解放军!”

陈清禾他们一身军装,给困境人群一种莫名的安定力量。

“我们车坏路上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帮帮我们吧。”

那人一脸哀求,陈清禾和何正很快下车,何正去后边拿修车工具,陈清禾走向前探看情况。

九座的面包车,后排座位都放倒了,放了几个大箱子,副驾上还坐着一个人。

女的。

长发束在帽子里,帽子上吊着俩绒球,听见动静,她回头,和陈清禾视线对上。

天虽暗,但雪光锃亮,折在车窗玻璃上,借着这道光,这姑娘的眼睛,跟水光轻轻荡一样。

陈清禾面不改色,回头跟司机说:“车空出来,先坐我们的车,这车内胎坏了,我们的备用胎型号对不上。”

他又伸手,试了下飘下来的雪片密度,眯眼道:“暴雪天不安全,快。”

“哎!好好好!”

对方司机赶紧招呼车里的人,“霍歆。”

“来了。”

陈清禾侧头瞄了眼,只见那女孩儿一身白色棉袄,围巾遮了半边脸,就露出眼睛,跟小狐狸似的。

陈清禾刚准备转身,那司机特不好意思地说:“同志,能不能先去……先去……”

“去吧。”

陈清禾自然明白,很快,又把人叫住,“等会儿。”

这里是深山区,野兽危险。

虽然冰天寒冷,但也保不齐出意外。

陈清禾让何正跟着,有个照应。

人一走,就只剩下他和霍歆了。

陈清禾随意问:“来玩儿的?”

霍歆没当即回答,而是欲言又止。

“车上等吧,外头冷。”

陈清禾刚迈一步。

霍歆憋得不行了,小声说了句话。

陈清禾没听清,侧头看她,“什么?”

这姑娘小小一只,站在空旷山野里,跟白兔子似的,她看着陈清禾,沉了沉气,大声:“我也想上厕所!”

陈清禾一愣,脑子没转过来,指着右边儿,“去吧。”

“我害怕。”

开了个头,后面的就流畅了,霍歆说,“我也怕怪兽。”

陈清禾“哧”的一声,乐了:“我还奥特曼呢。”

霍歆才发现,她把野兽说成了怪兽,但也差不多,她看向陈清禾,眼巴巴的。

那意思很明显——我也需要一个警卫兵。

尴尬仅在陈清禾心里转了一秒,他个大老爷们儿没那么多心思,于是默声,往右边走。

霍歆赶紧跟上去。

草垛里有条矮沟,说高不高,说低不低。

霍歆不敢跳,左右不是。

陈清禾干脆伸出自己的双臂,“扶着我。”

他不主动握女孩子,全让霍歆自己借力。

陈清禾虽有痞性,但到底是贵人家的孩子,心性绝对端正。

霍歆总算跳下了草垛,陈清禾马上转身,离开得很快。

“哎!你别走远了。”

霍歆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听得出,是真惊慌。

陈清禾无声,但脚步停住,过了几秒,又默默往后退了两小步。

山岗风大,能听到的都是风声。

但没两分钟,草垛里就传来霍歆的尖叫:“啊!”

陈清禾赶忙转身,这一转就妙了,正好看到霍歆两截儿雪白的大腿。

她神情慌张地看着某处,正往上提裤子,一提,棉袄的衣摆都被撩起。

陈清禾再快速地移眼,还是把这画面给深深刻进了视网膜。

他喉结滚动,心里暗骂一声。

“有蛇!有蛇!”

霍歆都快吓哭了,一溜烟就爬了上来,跑到陈清禾边上,抓着他的手臂。

陈清禾盯着两人交叠的手,半秒。

然后走到草垛处往下一看,“……那是麻绳!”

暴风雪终于在半小时后肆虐人间。

四个人坐在军用皮卡车里,用挂绳牵着后头的面包车。

说来也巧,在车上一聊起才知道,他们去的竟然就是驻地。

何正反应快,脱口问:“你们就是城里来采访的吧?”

还真是赶了个巧。

面包车的司机就是他们一摄影,项目组分三车赶路,他这辆落了后,还偏偏坏在这信号失灵的山岗里,天地不应,幸亏遇上了陈清禾他们。

沾亲带点儿故,一下子就熟络了。

陈清禾本就是个嘴皮子热络的人,加上何正,三男的聊得可来劲儿。

霍歆就在一旁安静地听,时不时地看眼陈清禾。

好几次,陈清禾转头时,都跟她的目光碰上。

一触,就散开,各自看别处。

就好像,今天第一次见面,就都有了心事。

陈清禾清咳了一声,从后视镜里瞥见她白皙的脸蛋,就联想到那半边若隐若现的“水蜜桃”。

神他×地情不自禁。

到了驻地,已快九点。

何正去交车,陈清禾将人带到接待处,人齐了,上层领导还特意组织了个简单的欢迎会。

班长级以上人员参加,长方形桌子,电视台的坐一溜,一个对一个,而陈清禾,正好对着的是霍歆。

屋里有火盆儿,这玩意儿劲头足,温度一下子就热腾起来。

霍歆摘了帽子,取下围巾,一张脸是名副其实地漂亮清秀,隔着桌子,她对陈清禾灿烂一笑。

陈清禾面无表情,悄默默地把眼珠转向左边的领导。

欢迎会流程简单,无非是双方发言,来者是客,电视台的多说了一些,顺便把人给逐一介绍了番。

什么摄像啊,副导演啊,后勤啊。

到霍歆时,陈清禾竖起了耳朵。

“这是霍歆,此次宣传片拍摄的摄影师,我们除了影像播放,也会在期刊上进行刊登。

霍歆啊,今年刚毕业,吃苦耐劳特别棒。”

原来才毕业。

难怪一水儿地嫩,看着那双眼睛,冲你笑的时候,好像能掐出棉花糖。

陈清禾眼珠子又转了半圈儿,看向了右边的领导。

十几分钟后,欢迎会结束。

部队纪律严厉,除了执勤哨兵,作息都有统一规定。

就寝前半小时是自由活动时间,陈清禾拿盆去接热水,准备泡个脚。

结果在走廊上,看见霍歆也拿着盆儿迎面走来。

驻地条件有限,平日有人来访,就腾出几间屋子做招待所,接水洗漱都共用。

霍歆弯嘴,看着陈清禾,眉眼又笑开来:“陈班长,你好呀!”

陈清禾“嗯”了一声,算是招呼。

擦肩的时候,霍歆突然问:“对了,陈班长,我有个疑问。”

陈清禾脚步停住,“你说。”

霍歆退了一步,跟他站平行了,微微仰头,眨眼问他,“你今天,老躲我干吗呀?”

“……”陈清禾,“有吗?”

“有啊。

在车上,你看了我四次,但我一看你,你就不看了。

还有在欢迎会上,我对你笑,你干吗不对我笑?”

“……”陈清禾的老底被她一次性揭穿,瞬间无言。

霍歆冲他眨眼,“这是为什么呢?”

她眨了几下,就笑了起来:“你慢慢想,我先去接热水了。”

陈清禾望着她的背影,怎么看都有一股小狐狸的狡黠味儿。

自己为什么要躲,不知道。

但他无比肯定——

这姑娘,坏透了。

陈清禾回宿舍的时候,一帮兵崽子正在火擦火地聊天玩,时不时地哄笑。

“干什么呢,没点儿组织纪律!”

陈清禾进来,吼了一嗓子。

何正兴奋地告诉他:“铁拐子会算运势呢。”

“嘁!”

陈清禾冷飕飕地讽道,“明天赶紧打报告,扛面大旗出门算命赚钱。”

“还真准,他都能算出,我今天穿的是红内裤呢!”

陈清禾往床上一躺,懒得理。

这位叫“铁拐子”的胖同志,冒了出来,“哥,我给您算一算啊,您今天印堂有点儿乌青,右脸颊还冒了颗小痘,这是体内阴阳有失,火卦错乱的表现——您啊,今天一定是看到了让自个儿上火的东西。”

刚开始,陈清禾只当他瞎掰。

但听到后面半句,他心里“咯噔”一跳。

那半边雪白的“水蜜桃”,可不是上火的玩意儿嘛。

他赏了个眼神给铁拐子,示意他继续吹。

“我看看你的手相。”

铁拐子不由分说地抓起他的手掌,摊上一看,“哎哎呀”一顿吠,“班长,您这线全乱了,都往手掌外面的方向乱呢!你看,这一条条的,都朝那边长了——”

铁拐子手指着门口的位置。

“这种手相,很有讲究,是姻缘线,不是我瞎掰,要是这一刻,有一女的出现在这方向,那铁定是你的对象了。”

陈清禾收回手,笑骂:“我数三下,要是门口没现人影儿,你就给我做五十个引体向上。”

这话一出,寝室里的兵崽子们齐声倒数:“3!”

“2!”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是敲门声。

众人面面相觑,一道清亮的声音:“请问,陈班长在吗?”

离门近的不嫌事大地把门拉开,同时,大家把剩下的数完,起哄笑闹:“1!”

霍歆站在门口,被这热烈的气氛扑了个措手不及。

她不明所以,扫了一圈,目光很快定在了陈清禾身上。

笑声隐隐,也不知是谁带头,“啪、啪”竟是鼓起了掌。

一声,两声,最后掌声雷动,笑声哄堂。

霍歆眼睛机灵,也跟着大伙儿一块笑。

陈清禾心想,你丫都被人卖了,瞎笑什么呢!骂归骂,他还是别过头,才不想让霍歆看到自己微红了的脸色。

霍歆笑起来,嘴角俩梨窝跟浅酒坛子似的,添了几分恰到好处地腻。

她问:“你们笑什么呀?”

“我们笑班长的媳……”何正是个高音炮,直接把陈清禾卖了一半。

“何正!”

“到!”

“俯卧撑三十个,就地,立即!”

陈清禾这嗓门儿气势足,总算把这缺心眼儿的给唬住了。

他起身,经过时踹了脚正做俯卧撑的何正,“屁墩儿给我抬高点儿!”

陈清禾带上门,两人站在走廊。

“你找我什么事?”

“我房间。”

霍歆指着东头。

“你房间怎么了?”

陈清禾睨她一眼,“又有怪兽?”

霍歆笑了起来,歪着脑袋看他,“陈班长你好厉害啊。”

“打住。”

陈清禾又嗅到了坏味儿,他立刻板起脸,“你这属于后勤管,我管不了。”

霍歆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我就是来问你后勤电话的。”

陈清禾轻呵一声,心想,还挺会掰呢。

训练期间,手机是没收的。

陈清禾掏出联络本,在空白纸页上给她写号码。

霍歆盯着他的手臂,眼睛跟着一块动,眨都不眨一下。

陈清禾问:“你在看鸡腿?”

被拆穿,霍歆也不觉尴尬,反倒从容一笑:“没,就觉得,班长你字儿写得有点儿丑。”

陈清禾:“……”

这个栏目组年终策划了一个军营专题,跑这儿来取材。

主要方式是跟队拍摄,陈清禾在的这支野战队,是最苦最硬的一支队伍,早上六点集合,上来就是一个轻装五公里跑步,每天的体能训练枯燥艰苦,零下的温度,赤着膀子下冰河洗澡。

极致的忍受,绝对的服从。

陈清禾是班长,也是里头综合素质最好的一个兵,训练时从不多言,闷头打,咬牙冲,在皑皑白雪日光里,他赤着上身做单杠向上。

那肌肉一块块的,横在腰间、腹间、手臂上,滚着太阳的光,让人移不开眼。

霍歆拿着的相机,像一个黑色炮筒,对着他“咔嚓咔嚓”,正宗的机枪扫射。

陈清禾忍不了。

趁五分钟休息时,把霍歆叫到一边,不耐烦地问:“干吗呢你?”

霍歆今天换了件黑色胖羽绒,红色围巾衬得她脸蛋儿跟雪色一样透亮。

她睫毛“唰唰”一眨,尖儿上的雪粒子抖到她鼻尖,化了。

霍歆说:“我在工作呀,给你们拍照呢。”

陈清禾说:“只拍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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