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诩其人,自己生死都不在意,更何况一个外人?他想杀就杀了。不过动手前他想了想,给制造了意外,并造成一个表妹回娘家却私会情郎的场景。
张世子大受打击,傅氏也是个机灵的,趁虚而入,百般抚慰,又尽心照顾表妹遗下的孩子,说,这好歹是夫君血脉。
在她的不懈努力下,傅氏的日子终于开始顺心了,张世子终于发现了她的好,夫妻渐渐融洽,次年还再度有孕,诞下一子。
傅氏幸福生活开始,后威远伯病逝,张世子承爵,她生的嫡长子受封为世子。
闺女外孙地位大涨,青姨娘的日子也跟着好过了起来,仆役恭敬有礼了许多,孟氏一贯贤名,也不好加大打压力度。
卫诩觉得很舒坦,难得心情不错。
他又留了三个月,就回去了。
之后,他每年悄悄来一次,从不露面,就这么无声在暗处看着。
他不恨傅家,确切点说应是无感,不喜不怒,不恨不悲,唯一让他有情绪波动的,只青姨娘,傅氏及她的儿女。
嗯,没错,傅氏又生了一个小女儿了。
此时卫诩觉得,其实小孩子也不算惹人厌烦,当然,如果不哭闹的话那就更好了。
他留的时间有时长点,两三个月,有时短点,一两个月,不过他从未打算现身相认。
清冷如卫诩,在这念头一闪而逝的时候,竟生出一丝怯意,他不知道为什么,但这种奇怪的感觉让人不适应,他匆匆离开了。
但谁知,这一走,就是永别。
次年卫诩准时又来,他来的日子其实是他生辰前夕,可惜这一次他没看见三套碗筷,等待他的是大门紧锁贴上封条,内里空空如也的平海侯府和威远伯府。
傅皇后母子惨遭大难,皇太子及傅氏所有党羽随之倾覆。
作为风暴中心,傅氏男丁俱已斩首,女眷幼童判流放西南,正等待上路;亲近如威远伯府,同批处决。
卫诩立即潜入羁押流犯的大狱,然很可惜,青姨娘傅氏及三个外甥子女,都死了。
大狱阴寒,身娇体弱的昔日贵人根本受不住,没医没药,不等流放日子定下,尸体一批一批地抬出来。
傅氏一对幼子幼女最先死的,病夭,她悲泣搂着孩子的不愿意松手,被狱卒一脚踹中心窝上飞出去,磕到后脑当场咽了气。长子冲上来保护母亲,狱卒刀刃一翻,当场撞死。
青姨娘就在隔壁牢房,悲痛欲绝,万念俱灰,自杀身亡。
就在卫诩抵达京城的前一天。
忘了说,是因为安王的批示,所有流犯才被迁移到这座旧牢的,否则傅氏一对幼子女不会加重病情。
否则只要晚一天,卫诩赶到了,大狱守卫再严密,他也必能将人救出。
最后,他乱葬岗,找了青姨娘等人的尸首。
……
“她们都死了。”
猎猎山风,卫诩居高而立,他首次褪去清冷的神色,目中厉光骤放,一探手,准确无误抓住安王衣领,将其提到面前。
他吐字如冰:“你害了她们的命。”
找到尸首确定死讯后,他的心仿佛被人挖走了一块,空荡荡的。
淅淅沥沥的冷雨,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陡然爆发,他痛极,比当年垂死挣扎痛多了,后者乃**的上的痛,而此刻,痛楚直入心肺,穿透骨髓。
卫诩安置了几人的尸身,立即折返洛京,当时新帝甫登基,正处于权力交接之际,各种事情尚在收尾当中。
穿梭各家新贵权臣府邸,他很容易拼凑出事情的真相。
新帝,安王。
一个主导这场灾厄,一个推波助澜,且直接导致青姨娘等人的死亡。
皇帝身边有隐卫,卫诩硬闯不得,不过可先从安王处着手。
忘了说,这安王是个不安分的,已经拜访过他好几次了。
卫诩那义父,人前还是个名士,他“去世”后,义子卫诩同样出众孤高,于是,这名号也被他继承下来了。
安王拜访了他好几次,卫诩见都不见,对方不死心,折返封地时又来了一次。
卫诩一直跟着安王,这回他答应了。
他和安王一见如故,成为至交好友,最后,他应邀出山至踺嘉。
“本来,我打算辅助你得了这天下的。”
先借安王的手解决皇帝,而后,在安王登基的前一天,将其杀死。
终于要得到梦寐以求的东西了,突兀失之交臂,会比一开始就碰不到要更痛苦万分吧?
傅氏就是这样,她好不容易才露出欢喜幸福的笑容,还来不及细细品味,一切戛然而止。
青姨娘也是。
“你,你!”
安王惊怒交加,正要恨叱,却见卫诩伸出另一只手,覆在他左臂关节,倏地一收。
“啊啊啊!!”
铁钳子般的手,千钧力道,“咔嚓”一清脆骨折声起,卫诩竟生生将他肩骨捏折粉碎,这一刻的剧痛触达灵魂,安王陡仰首惨呼。
“后来,齐王出现了。”
卫诩冷冷看着:“你不及齐王,多矣。”
他此时,已深入安王阵营。他发现,皇帝其实并不在意女眷们的生死的,当时他忙着处理其他,是安王强调需迅速斩草除根,才彻底将青姨娘等人推向死地。
卫诩的目的,并非得辅助安王得天下才能实现。多出了一个齐王,过程会更跌宕起伏,生动有趣。于是,他调整了计划,皇帝就交给齐王了,他专注安王。
杀人不过头点地,怎可让其轻易死去?
“狗贼!私生之子,龌龊鼠辈!!”
几次绝望,几次绝处逢生,两度攀上巅峰,安王一次次从高处坠落。他失去了王妃儿女,亲信心腹,和所有兵马,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人,被始作俑者捏在掌中。
满腔怒恨几欲冲体而出,他目光怨毒,面容扭曲几欲噬人,“你们都该死!!你……啊!!”
卫诩冷冷一笑,双手疾如闪电,“咔嚓”“咔嚓”连续脆响,他竟将安王身体所有关节尽数捏碎。
他手一松,“砰”一声重响,安王坠地。
昔日傲视一方的雄主,如今汗湿重衫,抽搐地瘫软在地。安王无法再动,甚至痛得出了不声,只他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卫诩,怨毒至极。
“啊啊啊!!”
卫诩伸出二指,倏地一探,安王惨呼,双目竟被生生挖出。
微微一偏头,卫诩已听见渐近的马蹄声,他眉目一冷,勾起长刀手一挥,一道寒芒疾闪,安王惨叫声戛然而止。
他的头颅咕噜噜滚到傅沛脚边,空洞洞血淋淋的眼眶正正对着后者,早吓得缩成一团的傅沛当即短促惊呼一声,弹跳而起。
他落在卫诩手里。
卫诩脸颊前襟溅了鲜血点点,凌厉的眉眼,殷红的血迹,一身玄黑仿若修罗,捏着傅沛的脖颈,冷冷打量着他。
他对生父傅竣都无感,何况这个嫡出弟弟?之所以格外关注,全因有一日听青姨娘说起府里嫡子优秀,喃喃道,若她的瑞哥,能有一半她就心满意足了。
孟氏一再若明若暗打压青姨娘,卫诩曾想过解决了她,但那时的他已明白了许多人情世故,孟氏死了傅竣会续弦,有傅皇后母子在,甚至娶个郡主翁主也不奇怪。
青姨娘的日子很可能会更难过。
傅竣更不能死,他是姐姐傅氏的最大靠山。
孟氏,毒妇,卫诩目光转暗,垂目看着脸色青白瑟瑟发抖的傅沛,冷嗤一声:“傅氏嫡子。”
他此刻已无多少欣赏傅沛狼狈姿态的心思,马蹄声越逼越紧,他正要顺手解决傅沛,忽“咻”一声破空之音袭来,他耳朵一动,脚尖一点旋身而起,稳稳落在悬崖边缘一巨石顶端。
远远的,魏景一踏马镫,一掠而上。
他拧眉,此人虽送信,但却远说不上什么蛰伏为明,行事诡异至极,他跃起之时,已喝道:“箭阵,准备!”
卫诩倏地抬头。
是齐王!
他终于来了。
卫诩本想和魏景一战。
当世唯一让他觉得是对手的,他只遇上一个齐王。
战意高昂。
两虎相争必有一死一重伤?他不在意生死,一战畅快淋漓,更合他意。
山风猎猎,卫诩玄色衣摆翻飞,他正要纵身迎上。
忽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希望他好好活着。”
青姨娘的,傅氏的,二人在生辰席上双手合十,目中带泪。
心猛地被蛰了一下。
卫诩呼吸一窒,倏地他把傅沛一扔,挡住魏景来路,一转身,往悬崖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