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注视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小儿子,半晌才喟然赞叹:“四哥儿俨然可为上将矣!”
“儿子太小,威望又不足,何况这些话,说来很轻巧,做起来可难了。”赵德芳摇头说道,“此所谓书生之言,书生者,自觉才大而实际上才疏学浅,为臣且不足,遑论为上将。爹爹治军素来以仁厚为精髓,然仁厚之道,在乎公平。没有伍长之勇者,不可为伍长;没有参赞之才者,不可为参赞。军国大事何等的要紧,岂可因一时之见,而夺沙场之功,至于如何处罚犯罪之将,儿子就不好再说了,他们既是爹爹的亲密战友,又是朝廷的忠臣良将,其中取舍之道,非小儿所能知者也。”
赵匡胤定定地注视着幼子,半晌才说道:“今天的家宴你要和你二哥好生谈一谈。”
“不可!”赵德芳当即拒绝,“二哥为人忠直,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必不可说服。何况,为兄之道犹如将领,做弟弟的应该维护他的威严。何况在爹爹的面前说这些事情,以我们的身份本就有矛盾,再添一把火,那岂非兄弟阋墙之首?纵然二哥厚道不怨愤,可他的老师,朋友,他们焉能不为二哥谋划?哥哥始终是哥哥当弟弟的应该明白孝悌之义,而不能只等着哥哥为弟弟退让,那是最愚蠢的弟弟。”
赵匡胤长叹一声再不说话了。
他心里其实想的是,如果赵德芳有十七八岁的年纪那就好多了。
赵德芳准确把握到赵匡胤的心思了。
有些话或许不当讲,但他必须讲。
“每片树叶都有不同,何况为人哉。二哥少我的应变,我缺乏二哥的耿直,我们与爹爹一脉相承,却又各自不同,这才是兄弟,哪里有完全相同的兄弟?”赵德芳说道。
这话是他母亲孝明皇后说的,是赵匡胤知道的,所以这话一说完赵匡胤心中再无疑虑,这就是他那个聪明伶俐的小儿子。
他当即向宋延渥道:“我有子如此,再无所求。”
宋延渥反倒忧虑起来了。
“今天的家宴,我与二哥要说的只有一个事,便是那宋娘娘入主大内的大事情。”赵德芳说道,“我娘亲进了赵家的门,二哥和姐姐他们,心中也定是不舒服的。毕竟谁愿意让另外一个女子夺走自己的母亲对父亲的全部所有呢?但父母为儿女步步打算,儿女也当为父母感知温暖,逝者长已矣,会放下,才会有舍得,大娘娘永远是赵德昭的生母,是赵德芳的大娘。我娘亲也永远是我的亲生母亲,也是他赵德昭的娘娘,这一点不可改变,也无法改变。同理,宋娘娘到来,也该有如此的身份与地位,二哥不承认,那也只是他心中的一个烦恼,他先放不下,旁人又怎能先放下呢?!”
这……
“回来后,我会请二哥带我们兄妹六人,一起去大娘娘和娘亲的面前,细说今日之事,大娘娘宽厚待人,我娘亲早告诉我们,我娘亲也是宽厚之人,她们若见到我们兄弟和睦,也当回含笑祝福。”赵德芳面不改色夸赞。
实际上,王皇后固然宽厚,但也算不上把赵德昭兄妹四个视若己出,那兄妹几个人也是绕着走的,这不是谁性格宽厚就能决定性质的事。
赵匡胤自然知道妻子们都是什么德性,故此一笑了之,倒是看着赵德芳的眼神,终于多了那么点……
应该说不复杂,是一种“我家小子很有才”的想法。
但这还不够!
他故意问道:“你四叔今日还提过,若你宋娘娘进宫后有又了子嗣……”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二哥能容我,我竟容不得自家兄弟么?”赵德芳信心十足,这时,小曦曦拐哒拐哒出溜下卧榻,还有点咳嗽,晃晃悠悠的走到哥哥身边来了,她伸出小小的小手儿,想要摸摸哥哥的肚子,小嘴儿软软糯糯地说,“哥哥又要出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