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笑了笑,“只是这茶艺之道,各有千秋。
这白露茶珍贵,臣女不敢贸然行事,只看太后娘娘想臣女如何做,臣女一切都听您的。”
她说罢,敛着眼皮不再有动作,俨然一副规矩听话的模样。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管太后要做什么,这会儿让她先保住小命再说。
毕竟太后想要捏死她,不跟捏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她原还以为这太后娘娘和善可亲,现在看来比那个暴君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不过这是只笑面虎罢了。
果真是一对母子。
话她已经说尽,只看太后怎么想。
太后没说什么,周身似有若无的威慑却淡去了一些。
她慵懒地往后一靠,单手托腮,金色指甲套轻轻点在了发髻上的芙蓉花上。
“你这丫头还真是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如此良人,我倒是可放心地让你去照顾陛下。”
她话锋一转,媚眼轻轻挑起,望着窗外簌簌落下的细雪,“还记得小时候,陛下可是十分依赖我这个母后,如今孩子长大了,我想关切他一二,也总寻不到机会。
可他自小就不会照顾自己的身子,现下又病了,着实让我这个做母后的心疼。”
她转过脸,凤眸微眯,直勾勾地盯着洛明蓁,“所以,你会替我看着陛下的,对么?”
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被风挤开了一道缝隙,冷意透进来些许,冷得洛明蓁脊背冒出来细细的疹子。
她慌忙地低下头,避开了太后的目光,沉声道:“太后娘娘对陛下关怀备至,臣女也是服侍陛下的,自然想为陛下好,您今日所言,臣女也会铭记于心,不敢怠慢。”
太后抬了抬下巴,轻笑了一声。
她瞧着茶壶里溢出的水,惋惜地道:“可惜了,咱们只顾着闲聊,倒是没注意让这沸水过了两转,再来烹茶也不适宜。”
她略微叹息,“罢了罢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且先回去吧,改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洛明蓁缓缓起身,向她弯腰行礼:“臣女告退。”
她说着,一直低着头往后退,直到退出隔间才转身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而隔间里的太后靠在软垫上,眼神直直地盯着墙壁上的塞北风沙图。
她忽地轻笑了起来,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这一回,就看那个孽种还能不能那般命大。
大雪飘飘,很快将屋檐都染成了白色,目之所及,唯有一望无垠的积雪。
洛明蓁出了博景台,一个劲儿地擦着额头的冷汗,明明外头飘着雪,她却觉得浑身热得厉害。
她拍了拍自己的面颊,还是没有缓过劲儿来。
这太后怎么搞的,暴君是她亲儿子吧?
为什么要让她去监视他?
而且看太后那样子,一口一个孩子,可是眼神冷得她都觉得渗人。
好好的一家人,他当他的皇帝,她做她的太后,这有什么冲突的?
洛明蓁不敢再去深想,她现在已经被太后拉上贼船,知道得越多,怕是脖子上这颗脑袋就越保不住。
她赶忙止住了思绪,想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四下的风吹得厉害,身上的狐裘大氅都被吹了起来,她抬起头的时候,一片雪花正好落在她的眼睫上,眨一下,便很快消融了。
洛明蓁晃了晃脑袋,不行,她真得想办法出宫。
太后的话她不敢不听,那个暴君她也不敢得罪。
这件事儿基本做了就是死罪,全家掉脑袋。
要是把太后的阴谋告诉那个暴君,她也是死路一条,人家是母子,再怎么样,表面关系也是摆在那儿的。
暴君信不信她还两说,就算是信了,为了遮丑,肯定悄悄会灭她的口。
而太后更不用说,背叛她,还能有活路?
这事横竖她都是一个死,只是死的早晚而已。
逃出宫去,被抓住了,最严重也是杖毙,好歹还有一半的机会,总比待在宫里等死的强。
她皱了皱眉,目光灼灼地盯着高耸的城墙。
皇宫守森严,她要怎么才能逃出去?
之前银杏也说过了,做了美人,除非死了,否则别想出去。
她正想着,不远处响起车轮碾过的痕迹,她抬眼看过去,是个拉泔水车的车夫。
她忽地眼前一亮,左手握拳,打在右手掌心。
这倒是个好法子,躲在泔水车里,运气好说不定能趁机混出去。
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忽地皱了皱鼻子。
泔水车里都是些剩菜剩饭和剩下的汤水,要躲在里面,可不得全身埋进去?
一想到那个味儿,她现在就差点反胃吐出来。
这弄不好,人还要被熏死在里面。
她赶忙喘了几口气,眼神跟着那辆泔水车。
咬了咬牙,管它的,臭死总比到时候被人害死强。
不过这事儿不能急,她得看看这泔水车从哪儿来的,又多久会运出去,还有城门口的侍卫会不会搜车。
若是一切合适,她找个晚点的时辰躲进去,就大功告成。
打定了主意,她合拢大氅,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前走着,却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一直跟着一个侍卫打扮的人。
傍晚,御书房。
萧则坐在书案旁批阅奏折,底下一个侍卫恭敬地半跪在地:“陛下,苏美人从太后那儿回来后,便一直在外面散心。
不过,属下看她,似乎时不时在盯着泔水车瞧。”
执着朱砂笔的手指一顿,萧则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泔水车,这么个损招,亏她想得出来。
那侍卫又道:“陛下,可要现在去将她带过来?”
萧则将手里的奏折搁在一旁,又换了一本,头也不抬地道:“不用管她。”
他眯了眯眼,手里的朱砂笔轻轻落下。
既然她想玩,那就陪她玩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