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却满是茧子和伤痕。
风撩过盖头,她依稀看见了那一身熟悉的黑袍。
新娘子出嫁,是该由家中或同族的兄弟送出门的。
她弯了弯唇,喊了一声:“哥哥。”
那只手僵硬了一瞬,指节微弯。
可洛明蓁已经将手放了上去,见他久久不动,轻轻摇了摇,半开玩笑地道:“走了,哥哥。
怎么,你舍不得我了?”
四面只有锣鼓喧天,行人的欢呼,迎亲的高歌,唯独没有十三的声音。
良久,那只手缓缓收紧,将她的手握住。
“嗯,走吧。”
他说罢,牵着她慢慢往前。
花瓣纷飞,落在洛明蓁的脚边。
她看不到十三此时的模样,也不知他这会儿是个什么神情。
她想,应当是为她高兴的吧。
毕竟,他是她哥哥,是除了萧则,待她最好的人。
红毯在千金楼的大门口凸起,送她跨过门槛后,一直握着她的那只手慢慢松开。
不知为何,她心下有些难受,下意识地想要再去握住他的手,却扑了个空。
“去吧,他在等你。”
清冷的声音响起,却给了她些许勇气。
她偏过头,眼眶微微湿润:“哥哥,日后,就留在兆京吧。
不要再回去了。”
别再做刺客了。
十三这回没有沉默,反而“嗯”了一声:“快了。”
只剩最后一个任务。
洛明蓁放心地笑了笑,还想同他说些什么,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蓁儿。”
她微睁了眼,惊喜地转过头,余光里是一片大红色的衣摆,龙纹浮动,静静地站在她身旁。
“让你久等了。”
洛明蓁低着头扑哧笑了一声,面前伸来一只手,她毫不犹豫地就将自己的手放上去,轻哼一声:“你再不来,我就要饿死了。”
旁边的嬷嬷们倒抽了一口凉气,却又碍于萧则在,不敢出声提醒。
只得害怕地看着萧则,生怕他怪罪她们没有教导礼仪。
可萧则只是往前一步,一手扶着洛明蓁的手,一手牵着她,贴在她耳畔低声道:“我在花轿里放了你喜欢吃的,再不去,可就凉了。”
洛明蓁眉尾扬起,急忙推了推他:“快快快,咱们快上花轿。”
萧则抿唇笑了起来,笑意一直从唇角漫到眼尾。
略低下头,小心地扶着她,慢慢往花轿而去。
花轿抬起的时候,锣鼓震天,阁楼上的百姓纷纷抛下花球,迎亲的队伍拖得长长的,打头的萧则一身喜服立在马头,红绳上的花灯撩过他的发冠,烛火映在他的侧脸,只有嘴角扬起的弧度,从未有一刻放下。
花瓣飘扬,红绸舞动。
皇宫城楼上,一身锦绣华服的太后手持杯盏,慵懒地倚在墙头。
她抿了抿红唇,凤眼微挑,看向一旁的萧承宴。
“摄政王今日倒是格外精神,陛下迎亲的队伍应当还在玄武街,怕是得天黑才能入宫,您来得太早了些。”
萧承宴单手负在身后,面上挂着疏离的客套:“陛下封后,此乃举国同庆的大喜事,臣受先帝所托,辅佐幼帝。
如今的大昭,在陛下的治理下,河清海晏,内外无忧。
今日又立下一国之母,安定后宫。
臣胜感欣慰,特地来此恭迎陛下与皇后。”
太后不置可否,没再去瞧他,手中杯盏倾斜,洒落了些许酒水,她惋惜地挑了挑眉:“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酒。”
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一旁的萧承宴,“说起来,王妃生前最喜烟花,今日,可是会放整整一夜的烟花呢。”
她撩了撩眼皮,红唇勾笑。
萧承宴负在背后的手收紧,片刻,又将目光转到太后身上,淡淡地开口:“这场烟火是陛下为皇后娘娘放的,该是举国欢庆。”
太后晃着手中的杯盏,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是么?”
萧承宴目不斜视地看着城楼下,不再言语。
而太后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底却是深深的得意。
烟花,确实美。
可以照亮黑暗,也能掩藏一些声音。
她靠在墙头,涂着朱红蔻丹的手指握紧手中杯盏,眼神也沉了沉。
夜幕中,绽开大片大片的烟花,绚丽的碎光照亮整个街道。
人们的欢呼声不绝于耳,大红灯笼映着满天烟火。
暗处的脚步声响起,兵器交接,却被湮没在满天烟火下的声响里。
喧天的锣鼓声中,迎亲的队伍慢慢往皇城而来。
太后抬起下巴,红光照亮她面上的笑意。
今日这皇城,可要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