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2 / 2)

却还是为他捏了捏裹身的布,轻轻晃了晃手。

见得那孩子笑了,她头一回慌乱地眨了眨眼。

目光别到一旁,余光正好扫过萧寒的手,触及他虎口处的勒痕时,她的眼神微动,抿了抿唇,眼里闪过一丝愕然。

旁人看不出,她可是常年骑马的人,他这手上分明是被缰绳勒的,若不是跑死了几匹快马,绝不会勒成这样。

萧寒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没有往前一步,目光却一直落在她和她怀中的孩子身上,眉眼涌动着温柔。

龚悦萱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半晌,有些不自然地道:“我抱累了,你来吧。”

萧寒手指微动,有些错愕,可看到她低头的模样,唇边却是慢慢扬起笑意。

他“嗯”了一声,缓步走到她身旁,瞧了她一眼,见她没有不悦,才坐到榻沿。

他正准备去抱抱那个孩子,却发现身上带着血。

龚悦萱也发觉了,没有说什么,只是将孩子抱着,往他那儿侧了侧。

萧寒能看清她怀里的孩子,那孩子正笑着,眉眼间和他很像。

他也笑了笑:“这是孤的第一个孩子。”

也是他最珍爱的孩子。

这是他与他最心爱的女子所生。

“就叫他萧则吧。”

他忽地开口,轻轻念出一个名字。

龚悦萱瞧了他一眼,也知道他这是给孩子取名。

萧则这个名字,她倒是没什么异议。

她只低着头,轻轻用手指抚摸孩子柔软的面颊,唇角带着初为人母的笑意。

萧寒也始终微笑着看向那个孩子,萧则,则愿他一生平安喜乐,无病无灾。

他会给他想要的一切,让他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窗外的梧桐叶郁郁葱葱,透过树叶的日光映在地上,让整个屋子都暖和了起来。

……

养心殿,永耀帝端坐在团蒲上,提笔批阅奏折。

桌案上的香炉里烟雾缭绕,他颇有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闭着眼,问道:“太子那儿如何?”

一旁的老太监忙回道:“小皇孙出生后,太子殿下在东宫待的时候多了些,不过他同太子妃还是不冷不淡地,夜里似乎一直是歇在书房。”

永耀帝手指一顿,微微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复又沉下脸,不痛不痒地骂了一句:“孩子都有了,他夜夜宿在书房,冷落太子妃,传出去像个什么话?”

老太监赔笑,打着圆场:“想来是太子妃刚刚生产,殿下心疼娘娘,这才去了书房。”

永耀帝嗤笑一声,抬起头望向他:“你倒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老太监不说话,像是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反而当他是在夸奖自己一般,乐呵呵地笑出声。

永耀帝见他这副装傻的模样,不满地哼了一声,却也没再为难他。

他放下手,提起朱砂笔,一手按着奏折,缓声道道:“朕这个儿子到底在想些什么,有时候连朕都看不透。

这点,也不知随了谁。”

他抬眼看向窗台上的笼中鸟,喟然长叹,“终究是长大了。”

长大了的鸟,只要打开笼子,稍不留神就会飞了。

至于飞向哪里,谁又知道呢?

屋里安静下来,细碎的光影透过窗户映在桌案上,照亮了摊开的奏折和宣纸,宣纸上正写着一个“龚”字,用朱砂笔圈了起来,赫然醒目。

也是时候动手了。

鸟笼里的鹦鹉来回跳跃,脚上的铁链子轻轻作响,却又很快归于平静。

……

三月初七,皇孙满月,永耀帝在宫中大宴群臣。

是夜,东宫内,龚悦萱抱着刚刚弥月的萧则,在屋里来回转悠,哄着他入睡。

可偏生他睡不着,一个劲儿地冲她笑。

她点了点萧则的鼻子,无奈又可气地道:“小家伙,白天睡不醒,晚上不肯睡,你是不是想累死你娘?

再折腾,我就将你丢给乳娘去。”

萧则自然听不懂,只能挥动着胖乎乎的小手,“咯咯”地笑着。

龚悦萱瞧着他这副讨人喜欢的模样,也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一边轻轻给他拍背,一边往屋外看,眸子里透出几分疑惑。

今日为了庆祝萧则满月,大宴群臣,按理说,她父兄和母亲都该来探望她才是,怎么现在还来没?

难不成直接回去了?

可好不容易得来这么个入宫的机会,他们怎么会不来看她和孩子?

萧寒也是自从晌午出门,便一直没有回来。

想到他,她抿了抿唇,她想他做什么,他不回来便不回来。

她给萧则拢了拢小衣,轻笑着道:“咱们则儿乖,今日不能见到你外祖父和舅舅他们了,没事,下次,娘亲带你去,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会很疼你的。”

她慢慢往前走着,将萧则放进小床里,替他盖好小被子,确定他睡着了,才伸了个懒腰,转身回榻上休息。

她刚刚准备褪下外衫,门豁然被人撞开,紧接着像是重物扑倒在地。

龚悦萱一惊,回过头时却见着她的陪嫁丫鬟柳烟跪在地上,一张小脸满是泪痕。

“姑娘,不好了,出事了,老将军和几位少爷刚刚进宫就被扣下了,说他们带甲入宫,意图谋逆,陛下震怒,要将龚家满门抄斩啊!”

柳烟说罢,以头抢地,哭得快要断过气。

龚悦萱身形踉跄,扶着桌案才勉强站稳,她抖着嗓子:“你……你说什么?”

柳烟哭喊着:“今日是鸿门宴啊,姑娘,这是铁了心要栽赃龚家,现下除了东宫,外头的人都知道了,下午就已经将人给拿下了。”

龚悦萱手臂都开始发抖:“萧寒呢,他不可能看着我父兄被抓的,不可能的……”

“姑娘,就是太子殿下抓的人,就是他抓的啊!他还不让咱们给您报信,奴婢是冒死才赶回来的。”

龚悦萱睁大了眼:“萧寒?”

她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往后退了几步,不会的,他不会抓她父兄的,不会是他的。

她咬着牙,抽出墙上挂着的宝剑便往外跑,而地上的柳烟抹了抹眼泪,浑身发软,她看着龚悦萱的背影,喃喃地道:“姑娘,别怪我,这都是四殿下逼我说的。”

想到萧承宴,柳烟就害怕地缩了缩身子。

而龚悦萱才到东宫门口,便被侍卫拦了下来,如此一来,更是让她的心沉了几分。

她冷着脸,直接踹翻拦着她的侍卫,提着剑去了宴厅。

却只看见一身蟒袍的萧寒,还有跪在他面前,被人束住手脚的龚家父子,他们浑身是血,发冠散开,如同待宰的鱼肉被人踩在脚下。

“爹,阿兄!”

龚悦萱握紧剑,正要冲过去。

可龚家老将军却艰难地抬起头,往日里保家卫国的将军,终究是弯下脊背,冲着她厉声大喝:“回去!”

他咬着牙,灰白的须发黏在唇边,却在见到龚悦萱的时候,眼眶隐隐有泪。

看着龚悦萱提着剑冲过来,萧寒眼神一动,有一瞬间的慌乱,可目光触及堂上的永耀帝。

他还是攥紧手,将所有情绪压下去,冷着脸拦住了龚悦萱。

“让你回去,听不懂么?

还是想和龚家父子一起谋逆?”

他握住她的手,可他自己的手却在微微颤抖着。

他没想到她竟然会来,可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能再前功尽弃了。

若是后退一步,龚家便真的要满门抄斩了。

他能做的,只是尽量多留下几个。

龚悦萱极力要甩开他的手,想往着龚家父子方向跑:“爹,阿兄!”

可她刚刚喊完,脖颈一疼,整个人失去了力气,缓缓闭着眼往身后倒去。

……

龚悦萱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她睁开眼,屋里安安静静地,只有她的丫鬟柳烟守在床头。

她倏然坐起来,握住柳烟的手:“我父兄呢,他们在哪儿?”

柳烟不敢看她,低下头:“姑娘,您……节哀。”

握着的手松开,龚悦萱颓然地往后一坐,脸上的血色慢慢消退:“不可能,不可能……”

她翻开被子要下去,柳烟急忙要去拉住她,却被她用力推开。

龚悦萱像是受了刺激,厉声道:“我爹是征北大将军,还有我大哥、二哥、三哥,他们为了大昭出生入死,他们是功臣,怎么可能会有事!”

“姑娘,你别去了,老将军他们昨日就已经被行刑了,大少爷虽捡回一条命,却遭了宫刑,您若是再去,怕是您都保不住了。”

听到“宫刑”两个字,龚悦萱呼吸一滞,睁着眼,眼泪就那样落了下来。

“你……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她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唇瓣颤抖,呼吸声慢慢急促。

不可能,她大哥……她大哥怎么可能……

他几个月前才跟她说,他喜欢上一个姑娘,他要去凌波池采并蒂莲送给她。

他怎么会遭了宫刑!

柳烟也哭了起来:“姑娘,您别这样,老爷他们在天之灵,也不想您……”

“不可能,不可能!”

龚悦萱痛苦抱着头,一遍又一遍地大叫着,声音凄厉刺耳。

摇篮里的萧则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柳烟赶忙道:“娘娘,您还有小殿下,您不为别人想,也该为小殿下想。”

萧则还在哭,一声接着一声。

龚悦萱缓缓抬起头,看向摇篮里的萧则,却满是恨意。

她为什么要留下这个孩子,为什么!

如果没有他,她就不会活下来,也不会嫁给萧寒。

萧寒娶她,不过是为了让她父兄放松警惕,好将她龚家一网打尽。

可她父兄只是想进宫看看她和她的孩子,他们怎么可能意图谋逆?

这些都是萧寒的阴谋!

她抬手覆面,疯了般笑了起来,眼泪却顺着指缝淌下。

她怎么这么蠢,竟然相信帝王之家的人。

她竟差一点相信了萧寒。

她张开嘴,嘶哑地笑着,可眼神却只剩下癫狂。

她要让所有人付出代价!

她要杀了萧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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