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关于启示者与安缇纳姆的关系,我想,在过去的时间里,你们也应该潜移默化地明白过来了吧?”
五名启示者彼此望了望,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启示者——来自过去的力量。这都与安缇纳姆对得上号。所以,这会儿他们听到魔药的配置过程中居然需要使用某些东西取悦安缇纳姆,顿时都感到不出所料。
卡罗尔也点了点头:“明白就好。这件事情……”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我估计你们中间也不会有人尝试魔药这条道路,所以,还是不要了解太深入比较好。”
西列斯猜测他想要说的,就是历史学会内部对于安缇纳姆这位神明的一些想法与争执。
他已经听格伦菲尔暗示过了,因此这会儿也不由得在心中认同地点点头。他也同样认为,刚刚入门的启示者,根本没必要加入这种无谓的争端之中。
而那些无论在心中还是在言语中轻蔑安缇纳姆的启示者们,他们难道就不会继续使用启示者的力量了吗?
他们当然仍旧会使用这样的力量。这是对于力量本质的争端。
在场除了卡罗尔和西列斯这两个了解内情的人之外,剩下的四位启示者面面相觑,不明白卡罗尔究竟在说一些什么。
“那么,就剩下最后一个材料——辅料。”卡罗尔将话题拉了回来,“辅料只有一样东西,也正是我刚刚对达雷尔说的那样东西。”
达雷尔眼巴巴地望着他:“带来神奇力量的东西?”
卡罗尔微笑着点点头,说:“那被称为星之尘。”
……星之尘?!
在这一刻,西列斯心中受到的冲击,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有要庞大。
他几乎——尽管面上波澜不惊,但是心中却是目瞪口呆地想,什么,星之尘?!那不是这个世界的“石油”吗?!
原来这个世界的能源归根结底,还是来自于某种超凡力量?
在场六个人,除却西列斯,似乎没人知道,在无烬之地以及其他的某些国家,星之尘被认为是一种极佳的能源。
卡罗尔自顾自说:“你们可能没有听说过星之尘。那是一种结晶体,泛着蓝色的微光,有着非常美丽的外观,因此被称为星之尘。
“在长时间的温水熬煮过程中,星之尘会变成浓度极高的蓝色液体。而星之尘,也是影响魔药纯净度的直接因素。”
他从怀中掏出几瓶魔药,放在桌上一字排开,然后说:“这就是不同纯净度的魔药。看出区别了吗?”
富勒夫人观察了一下,说:“蓝色更深的魔药……纯净度也更高?”
“没错!”卡罗尔赞赏地说,“这就由魔药配置过程中,加入星之尘的多寡来决定。纯净度越高的魔药,可以提供更为强大的时间力量;而魔药的容量,则决定了仪式时间的长短。”
他大体讲了讲不同纯净度、不同容量的魔药的区别。
魔药的纯净度、容量和仪式的力量、时间,整体呈现一个正相关的趋势。魔药的纯净度越高、容量越大,仪式的力量和时间也相对应地提升。
西列斯的目光放在魔药瓶上,也听着卡罗尔的话。
但是他整个人的内心完全处于恍惚的状态。他忍不住想,所以,在其他地方被认为是能源的星之尘,早就已经成为了启示者的魔药配置过程中,不可缺少的一种材料?
他不由得想,怪不得星之尘的产量那么少。他猜测,或许就是因为,绝大多数的星之尘就被用以制作魔药了。
……这么说来,之前伯特伦·费恩跟他说的,开采星之尘的矿场,是否在往日教会的观察之中呢?还是说,这根本就是往日教会的生意?
西列斯感到了些许的不确定。
“真神奇啊。”达雷尔望着那几瓶魔药,用一种孩子气的口吻感叹着。
安吉拉迫不及待地问:“卡罗尔,那你之前说的,非必要的加码物,是指什么?”
卡罗尔点点头,开始解释这个名词:“在启示者出现之后,魔药最初只拥有三种材料,也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三种必要的材料。
“但是有一些研究者,在配置魔药的过程中,加入了一些……特殊的东西。比如说某种草药,某种奇特生物的器官,或者一些……很难用言语来形容的东西,比如七克灵魂。
“……顺带一提,我也不知道七克灵魂这种材料是否真的存在。
“总之,在加入这些材料之后,魔药的力量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异。本来用以杀人的武器变成了治愈疗伤、无法伤害他人的手术刀,这样的异变。”
西列斯总结了一下:“也就是,加码物会导致仪式的结果朝一个未知的方向改变?”
“是的。”卡罗尔说,“目前我们还没能总结出一个足够详尽、完整的加码物结果,当然,已经有一些被认为足够安全的,添加了加码物的魔药被使用了。”
西列斯怔怔地听着这些话。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微妙的感觉。
启示者的力量不成体系,不够完整、十分粗糙。但那是一扇大门,一扇通往力量的顶峰的大门。
他再一次想到了他曾经与格伦菲尔的探讨。
既然可以借用过去的力量,那么为什么不能借用过去的神的力量呢?可是他们的尝试,无一例外都失败了……是因为人类的灵魂无法与神明的伟力相提并论吗?
卡罗尔在讲解了魔药的材料之后,便说:“这就是关于魔药纯净度的一些基础信息。至于魔药具体如何配置、如何确保熬制过程的成功率……这些问题就太复杂了,不适合你们现在就去接触。
“对于普通的启示者来说,成品魔药就足够使用了。”
“成品魔药?”埃里克不由得询问,“是我们可以直接买到的吗?”
“当然。成品魔药就是已经制成的魔药,同样有不同纯净度的区别。一般来说是大部分仪式都可以通用的。
“在某些仪式上可能不会带来过于强大的力量……不过对于你们来说是够用了。”
埃里克明白地点了点头。
“在历史学会内部你们就可以购买,穿过这条走廊,后面有一个交流聚会的地方。当然,你们最好在完成了入门课程之后再去逛逛。
“还有……我记得……”卡罗尔仔细回忆了一下,“一家名为休谟的药铺,也会在拉米法城内贩卖魔药。那似乎是往日教会负责经营的。”
一家药铺,卖魔药?
西列斯在心中默默想,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此药非彼药罢了。
“等你们完成了入门课程,你们就可以自由购买魔药了。”卡罗尔带着点安抚的语气,“不过,仍旧要谨慎地对待你们所掌握的力量,毕竟,危险无处不在。”
西列斯赞同地点了点头。
安吉拉注意到西列斯的动作,于是好奇地问:“教授,您曾经经历过这种危险吗?”
西列斯犹豫了一下,瞧了瞧卡罗尔,看对方没有阻止的意思,便说:“我之前遇到了失控的时轨。”
“失控的时轨!”卡罗尔惊呼了一声,“你居然碰到了失控的时轨吗?”
他目光中的担忧与惊慌过于明显,让西列斯也微微怔了一下。
西列斯说:“我已经向往日教会求助,然后解决了这个问题。失控的时轨这个说法也是得自当时出手的那位启示者。”
卡罗尔这才放心下来。
西列斯说:“那是前一位文学史教授留下来的东西,就在我的办公室。”
安吉拉露出一丝恐惧——诺埃尔教授的办公室,那就在拉米法大学的主城堡里!那就在她上课的教室的不远处!
她已经知道启示者会面对许许多多的危险,但是在这一刻,她才猛地意识到,那种危险可能比她自己想象的,更加贴近她的生活。
“我也没有想到,那居然是失控的时轨。”西列斯望向卡罗尔,“什么是失控的时轨?”
卡罗尔斟酌了一下,望着其他人同样好奇并且略带紧张的目光,便说:“好吧,好吧。正好魔药的内容告一段落了。
“我本来想之后再提到这个问题,没想到你居然现在就碰到了这样的危险。”
他朝着西列斯点点头,然后说:“你是幸运的。你坚定的意志使你摆脱了那种奇怪的吸引力。但是,你们现在也是最危险的。”
涉及到自身的安全,所有人都认真地听起来。
“失控的时轨最为显著的特征,就是拥有了某种……‘活性’。就像西列斯所说的那样,他从那个女人的雕像上感到某种奇特的吸引力,让他本能地想要去触摸。
“这就是一种活性。研究者通常认为,失控时轨的活性代表着本来是死物的时轨,拥有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如同生物一样的本能。
“时轨不会产生真正意义上的‘意识’,但是它们可能会利用这种活性来吸引人类,从而吞噬人类的活性。
“接触到这类失控时轨的人们,最后通常都会成为行尸走肉一样的……傻子,疯子,或者说植物人。随便你们怎么称呼。
“他们会失去自我意识,如同任何一个死物一样,浑浑噩噩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不能说他们已经死了,他们仍旧会呼吸、仍旧拥有心跳。但是,他们也好像已经死去了。”
卡罗尔的说法让在场的人都紧张了起来,年纪轻一些的安吉拉和达雷尔甚至直接白了脸。
西列斯这才明白,自己当初如果真的碰上了那个女人的头部雕像,究竟会遭遇怎样的结局。行尸走肉,他暗自揣摩了一下这个说法所代表着的意义。
随后,他产生了一个令人困扰的疑虑。
西列斯纠结了片刻,然后问:“这个过程,是人类的活性向时轨的转移吗?”
他这个问题让卡罗尔目光复杂地望了望他。
如果是已经了解到足够知识、掌握了足够仪式的启示者,问出这个问题并不稀奇,但是西列斯甚至是一个连入门课程都没有完成的菜鸟。
他居然敏锐地问出了这个问题。卡罗尔不由得产生了些许感叹。
“是的。”他的语气没了那种总是应对西列斯乱七八糟问题的不耐烦,“这个过程被称为人类的‘精神失活’。”
西列斯疑惑地问:“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
卡罗尔摇了摇头:“有很多种说法和概念,但是没有一个真正……公认的解释。”
西列斯怔了怔,然后想,好吧——这是启示者刚刚诞生了几百年的时代。他们的确不可能掌握这门力量的点点滴滴。
“精神失活,”安吉拉颤颤巍巍地问,“可以避免吗?”
“这是任何启示者都无法避免的风险。”卡罗尔收起了那种一贯以来出现在他面孔上的笑容,略显严肃和严厉地说,“任何启示者,都不可能毫无风险地掌控这种力量。”
安吉拉与年纪更轻的达雷尔露出些许惶恐与不安的表情。他们恐怕从来没有想到这个方面……也可以说,他们太兴奋于自己能够掌控的力量了。
那流动的风、无形的盾牌……都加深了他们对这种神奇力量的渴望。他们还太年轻,不明白任何力量的使用都有其代价。
启示者使用的力量,足够强大,当然,也足够危险。
卡罗尔舒了一口气,微微缓和了语气:“当然,只要你们足够谨慎,足够谦虚——正如我在你们踏入这扇门的第一天所说的那样,那么,力量的大门会安全地向你们敞开的。我保证。”
666号房间里凝重的氛围不知不觉地散去了一些。
他们都沉默了片刻。
“当你们遇到失控的时轨,或者可疑的物品之后,不要触碰、不要长时间凝视。”卡罗尔嘱咐说,“如果感到惊慌不安,或者怀疑这个物品的危险性,那么,就到往日教会或者历史学会求助。”
卡罗尔看了西列斯一眼,说:“就像西列斯做的这样。”
想了想,他又补充说:“你们现在估计在历史学会中也不认识什么启示者,所以,你们可以去往日教会求助。他们会非常乐意帮助你们。”
听到有求助的渠道,在场的启示者们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我之前已经提到过时轨的完整度。这也是判断某个物品是否是时轨,是否是失控的时轨的一个重要依据。”卡罗尔说,“有一些研究可以表明,不够完整的时轨更容易失控。”
他们都点了点头。
之后,埃里克问了一个问题:“您刚刚说我们现在是最危险的。”
“是的。”卡罗尔说,“我想……你们应该有这样一个概念,也就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成为启示者。
“当你们踏入历史学会,就意味着,你们拥有成为启示者的资质。”
西列斯敏锐地问:“拥有启示者资质的人更容易受到失控时轨的影响吗?”
这也正是他之前想过的,卡贝尔教授遭遇的最为危险的情况——即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在面对怎样的危险。他就这样毫无保护、毫无警惕地,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下。
卡罗尔点了点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让西列斯的心灵骤然跌落了谷底。
卡罗尔说:“普通人很难受到失控时轨的影响。而你们拥有启示者的资质,但是,你们还毫无自保的能力。”
听了这话,其他人显得更加紧张了,唯独西列斯面沉如水,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似乎想到了别的什么事情。
“至于失控的时轨……”卡罗尔沉吟了一下,“或许等你们完成了入门的课程之后,再深入去研究比较好。现在你们只需要保持谨慎和警惕就好。”
“为什么?”达雷尔忍不住问,“难道不是现在就应该让我们了解清楚吗?”
卡罗尔宽容地笑了一下,说:“并不是这样的。失控的时轨没有那么多见——很多事情,是人为的、带有恶意的。”
安吉拉眨了眨眼睛,恢复了一些活力:“您的意思是,有邪恶的力量在作祟吗?所以,才会出现失控的时轨?”
“不能完全这么说。不过,”卡罗尔眨了眨眼睛,“我的意思是,你们也不过是刚刚入门的启示者。即便失控的时轨拥有某种活性,它们也不可能长了腿自动跑到你们家中。
“许许多多恶性的事件,最终还是被证明,那是人为故意造成的。”
就算有人想要故意伤害启示者,大多数也会挑选那些强大的。他们这群刚刚入门的菜鸟启示者,谁会故意针对他们呢?
西列斯:“……”
他感觉卡罗尔好像是在嘲讽他运气差……
西列斯不禁为难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谁能想到,卡贝尔教授居然留下了如此麻烦的事情呢?失控的时轨也就不说了,他怀疑那张送去往日教会的手稿,可能会带来更大的风波。
究竟是谁在拉米法城中蠢蠢欲动,妄图挑衅安缇纳姆与往日教会?
西列斯有些不安地想着。
在之后的时间里,他们各自服用了魔药,在卡罗尔的指导之下,体会着辅料星之尘所蕴藏着的奇特力量。
至于西列斯,他只是望着那蓝色的光辉,默然无语。
又是一节课结束。在深入了解了启示者带来的风险之后,每个人都有些闷闷不乐,因此他们也没什么闲心聊天,各自道别离去。
西列斯拿上格伦菲尔给他的背包,然后在离开的时候特地叫住了埃里克。
“我想问你一件事情,埃里克。”西列斯问,“交易会的时间确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