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再来亿局(2 / 2)

“不必。”这点基础的信任,西列斯还是可以付出的。他简单地回答了琴多,然后戴上了始终挂在胸前的眼镜架,然后望向了那个疑似陶制物品的东西。

三秒钟之后,他的左手轻微颤了颤。

琴多说:“看来结果已经十分明显了。”

西列斯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的确如此。”

那是一截已经变成灰黑色的、干瘪的人类指节。大概是食指中段的那根骨头,骨头外边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皮肉。在坍圮神庙中沉睡百多年,现在终于重现天日。

也没人知道,这根指节的主人究竟遇到了什么。

西列斯闭了闭眼睛,然后摘掉了眼镜。他说:“这东西……或许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埋了。”

琴多的目光带着点奇异的意思。他说:“你真好心,诺埃尔教授——你居然还是一位教授?”

“是的。”西列斯简单地回答,“在拉米法大学。”

琴多点点头,坦诚地说:“我不怎么了解拉米法城,所以也不知道那所大学的名声如何。不过看起来,你果真是位文化人。”

他们一边聊着,一边离开了交易会。

西列斯问:“你说我是文化人,不过我感觉你也应当受过良好的教育?”

从琴多的谈吐,以及他那标准的康斯特语言来看,琴多显然已经拥有这个年代中出类拔萃的学识了。但是他总用一种戏谑的语气称呼西列斯为“文化人”。

“嗯……”琴多看起来迟疑了一下,最后,他说,“我接受的是较为封闭的私人教育。和你想象中的学校并不一样。”

“家庭教育?”

“差不多吧。”琴多含糊地说,“至于你,恐怕是位学院出身的学者吧?”

西列斯对于琴多将矛头很快从他自己,转到西列斯身上这样的做法毫不意外。琴多似乎习惯了对自己的过去讳莫如深,并且总是攻击性略强地反问对方的情况。

西列斯说:“的确如此。我出身一个小村落,在母亲的坚持下一直读书上学,随后考进了拉米法大学,成为研究学者,最后成功留校……十分平淡的经历。”

当然,他忽略了卡贝尔教授那阴差阳错的过往。

琴多似有若无地应了一声,没有多问什么。西列斯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们到了旅馆之外,在夜色遮掩下,将那枚指骨埋在了某棵大树之下。

西列斯静静地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心中生出了轻微的感叹。

那微小的指骨,与神庙、与神明、与力量相比,显得十分不起眼。实际上,那也的确只是使用5枚侯爵币就可以购买的东西。

人的生命被伪装成其他东西,然后顺理成章地放上天平,成为交易的一端。这神秘力量的背后,隐藏着足够残酷的现实与冰冷的规则。

他们站了一会儿。尽管琴多看起来对西列斯的行动不以为意,但是他却意外地站在那儿,没表现出什么不耐烦的意见,只是偶尔仍旧会用那种若有所思的眼神看一看西列斯。

片刻之后,他们回到了利维旅馆的三楼房间。那副黑色手套在琴多嫌弃的目光中,直接被扔进了街边的垃圾箱。他们很快各自洗漱,躺上床入睡。

西列斯礼貌性地道了声晚安。昨天晚上在火车上的时候,他们并没有互道晚安,但是今天,西列斯认为他理应向琴多道一声晚安。

灯已经熄了。在黑暗中,琴多那边沉默了许久,最后才传来一声轻轻的“晚安”。这个时候,西列斯早已经在阿卡玛拉的力量作用之下,沉沉地陷入了安然的睡眠之中。

在许久之后,安静的房间里又传来一声轻笑。那双翠绿色的眼睛近乎沉静地望着窗外的夜色,隔了一会儿,才终于闭上,并且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天中午十一点,在吃过早午餐之后,他们四人准时来到了马尔茨那灰灰破破的火车站,等待着火车的启动。

临出发之前,阿尔瓦这位年轻人突然说,未来三天两夜的火车恐怕会十分难熬。他提议带些玩乐的东西带上火车。

西列斯与琴多对此都可有可无,切斯特医生现在处于一种精神十分活跃的状态,像是重回了年轻时候那种的昂扬、愉快的情绪之中,于是立刻点头同意。

阿尔瓦便立刻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了一副牌,看起来是早有准备。他说那是时下刚刚流行起来的一种娱乐方式。

其他人都没听说过,恐怕是在年轻群体中更受欢迎。

等到“初雪之光”号进站,他们进入到901号包厢之后,在等待列车发动的时候,阿尔瓦向他们慢慢介绍了这种娱乐方式的玩法。

901号包厢的意思是,9号车厢的第一个包厢。一节车厢大概有十个左右的包厢,每节车厢都有着单独的盥洗室。

他们的包厢位于这节车厢的前端,距离车厢末端的盥洗室有点远,不过空气质量相对地也就好了不少。

进去的时候,四个床铺都是展开的状态。他们分配了各自的床铺,最后西列斯和琴多选择了上层的两个床铺,而阿尔瓦和切斯特则是下铺。

他们把上层的床铺叠起来,行李则放到床铺的下方。随后,他们围绕着小桌坐了下来。

琴多自然而然地坐到了西列斯的身边,而切斯特和阿尔瓦看起来也毫无意见,自顾自坐了下来。西列斯侧头望了望琴多,得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于是西列斯也没什么意见。

阿尔瓦已经兴高采烈地讲解起玩法。

在他的讲解中,西列斯慢慢明白了过来。

这个游戏的玩法有点类似于地球的某些纸牌游戏,不过牌面并非扑克牌,而是以过往十三位旧神作为主牌,每张旧神牌又拥有三张附属的信徒牌。

信徒牌并不是截然不同的。每一张旧神牌都拥有一张通用的“虔诚信徒”牌,以及两张独特的、隶属于某一位特定旧神的特殊信徒牌。

另有两张功能牌,一是万能牌,一是空白牌。

因此,这个名为“命运纸牌”的游戏,总共拥有54张纸牌。

真够巧合的。西列斯心不在焉地想。如果不是因为他清楚这个世界与地球不一样,那么他都要以为这样的纸牌游戏是从地球流传过来的了。

毕竟,扑克牌就拥有54张牌。

命运纸牌需要起码四个人的参加,三名玩家和一名荷官。玩家需要在游戏开始的时候首先抽取一张旧神牌。旧神牌不能亮明。

这个游戏的胜负手就在于,在不暴露自己旧神牌的前提之下,玩家需要凑齐旧神牌加上附属的三张信徒牌,形成一套牌组。

一旦暴露或者被指出旧神牌,这名玩家就算出局。

抽取旧神牌之后,荷官就会进行洗牌。未被抽取的旧神牌也会被放回牌组之中进行洗牌。荷官会在洗牌后抽出三张公共牌,并且在每一名玩家回合的开始补足公共牌,同时给玩家分发一张手牌。

公共牌中,除了旧神牌会是暗牌,不会暴露牌面之外,其他牌都会是明牌。这就意味着,荷官在补足公共牌的时候,会比玩家更早看到牌面,因为他需要确保旧神牌保持暗牌状态。

玩家的每一回合,可以选择将一张手牌交还给荷官(暗牌且进入废牌堆),但不能要求更换;也可以选择将一张手牌与一张公共牌进行更换,但是这样就必须将自己的手牌明牌放进公共牌之中。

玩家最多可以持有五张手牌,最少需要持有两张手牌。

由于在交还手牌、更换手牌的过程中,很有可能会暴露自己旧神牌阵营和已有的信徒牌内容,所以玩家必须仔细考虑如何进行牌组的重组。

此外,由于玩家最多可以持有五张手牌,阵营之外多余的一张牌也是值得考虑和思索的。

旧神牌的变更仅有一种情况,即与公共牌中的旧神牌进行交换,并且在交换过后,原旧神牌就需要明牌,并且遭到废弃,由荷官保管。

当然,玩家如果被发放了第二张旧神牌,也可以选择不交换,暂时保留在手牌中。(不过这也存在一些特殊情况,阿尔瓦在此刻补充说。)

如果三张公共牌都是旧神牌,荷官会确认玩家是否想要进行交换;如果没有玩家交换,那么这三张旧神牌都会明牌,随后废弃,并且荷官将重新补足公共牌。

废弃的旧神牌不会再次洗牌。所以,随着游戏的进行,剩余的旧神牌越来越少,玩家的旧神阵营会越来越明确和清楚。到了最后,时间也会成为一条催命符。

由于总共只有十三张旧神牌,所以,三名玩家加上一名荷官的配置是最常见的。

每一轮游戏都按照玩家的顺时针或者逆时针的顺序进行,只有轮到这名玩家的回合,荷官才会给他发牌,玩家才能进行交还手牌或者交换公共牌的举动。

两张功能牌的效果是:

万能牌只有在荷官发放手牌时才可以生效,如果被放进公共牌,那么荷官会将其拿走,放进废牌堆,等待下一次洗牌。

万能牌可以替代任何一张信徒牌,不能替代旧神牌。

空白牌只有在荷官发放到公共牌中才可以生效,并且由当回合的玩家决定这张牌将会是什么。当回合的玩家可以选择交换这张牌,也可以不交换。

同样,空白牌可以替代任何一张信徒牌,但不能替代旧神牌。

说到这里,阿尔瓦大大地喘了一口气,看起来像是已经口干舌燥了。

切斯特医生温和地说:“或许我们可以上手玩一玩?”

阿尔瓦点了点头,然后格外认真地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们得知道。这里头还有一些特殊规则。毕竟,光我说的这些内容,可不能称得‘命运纸牌’。”

西列斯饶有兴致地问:“是什么规则?”

“嗯……比如有些旧神牌是不能转换成另外一张旧神牌的。”阿尔瓦说,“因为这两个阵营是截然对立的,比如生命和死亡。

“而有些旧神牌,如果你拿到之后,手中的旧神牌也对得上,那就必须得进行转换。”

“必须转换?”

“是的。比如手牌中的旧神牌是‘快乐的酒鬼’。如果之后荷官发放了‘晚宴的主厨’,那就必须将酒鬼牌转换成主厨牌。当然,公共牌中出现了主厨牌是没什么关系的。”

琴多在此刻发出了不明意义的笑声。

西列斯微怔,在这一刻感到一种突然的寒意。

酒鬼和……主厨?

切斯特带着点感叹的意思,说:“真有意思!还真有一种命运的感觉——照这么说,荷官就是决定玩家命运的人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游戏。”

阿尔瓦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他说:“这个是我家印刷厂承制的纸牌,印刷了一千多套,就是前段时间刚刚发售。在一些年轻群体中慢慢流行起来了。”

西列斯对这个纸牌游戏的发明人感到一些好奇,他询问了其中详情,但是阿尔瓦摇了摇头,遗憾地说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下的单子。

在签了订购协议之后,那位客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反而让印刷厂自行决定这些牌的去向。尽管已经付了钱,但这还是搞得阿尔瓦的父母十分莫名其妙。

最后,这牌和这游戏规则,就被随意地推广到了阿尔瓦和他曾经的中学同学中,并且逐渐有了些许热度。

切斯特迫不及待地说:“好了!让我们来玩一局吧!”

西列斯被推举为第一局游戏的荷官。或许是因为他那张冷淡从容的脸,让人无法想象他要怎么投入这样的玩乐游戏之中。

阿尔瓦从纸牌中挑拣出十三张旧神牌,然后在桌上洗乱了,重新叠好,自己从中随便抽了一张,而琴多和切斯特也从中各自抽了一张。

随后,阿尔瓦将纸牌递给西列斯。

西列斯接过那与扑克牌类似的纸牌。大小、手感,都十分相似。他不禁从中抽出一张——那是离家与旅途之神,李加迪亚。

西列斯因为这抽牌的结果而微微怔了怔。

片刻之后,他回过神,歉意地笑了笑,然后不假思索地,用得自地球的娴熟洗牌技术,把在场三个人都震了震。

琴多下意识直起身,目光在西列斯细长苍白的手指,和那一叠经过噼里啪啦洗牌的纸牌间来回转悠。

阿尔瓦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大呼小叫着说:“等等!那也太帅了吧!教授,请你务必再展示一次!”

他现在也跟随着切斯特一起称呼西列斯为教授了。

切斯特甚至忍不住把那副纸牌拿过去看了看,然后感叹说:“教授,你可真是‘命运纸牌’名副其实的操纵者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西列斯瞧了瞧切斯特医生,迟疑片刻之后,便说:“这很简单,只是一种洗牌的办法而已。”

车窗之外,火车头传来悠长的汽笛鸣叫声。他们将要出发了。

三个人跟随西列斯学了学洗牌的技术。可这真不是什么容易学会的东西,曾经的贺嘉音也是因为老是跟朋友玩些纸牌游戏,所以才熟能生巧。

他的手指如此灵活优美,轻巧地便将纸牌分开、弯折、捏着边缘、弹开,然后纸牌就一张一张、乖巧地依次落下去。如此赏心悦目。

可其他人尝试起来,要么丢三落四,要么把纸牌弹到了其他地方,搞得自己狼狈不堪。

到最后,阿尔瓦便沮丧地说:“教授,我看还是你一直当这个荷官吧。我们的手法可真够垃圾的。”

西列斯莞尔,并且答应了。

荷官这个身份又一次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并且——这可是命运牌局。

十二点的火车。他们无所事事,在火车上一口气玩了三四个小时。

阿尔瓦是个活泼的玩家,兴致勃勃、喋喋不休,并且总喜欢复盘,对待自己的失败也不怎么上心,看起来完全是在享受游戏的乐趣。

切斯特医生温和、内敛,但是牌技却出乎意料的臭,并且运气也不怎么好。阿尔瓦说的,酒鬼牌必须替换成主厨牌的情况,就只有切斯特遭遇过,而且还是两次。

至于琴多,尽管这名探险者始终表现得有些不耐烦、脾气不怎么好,但是他打牌的时候意外地沉稳、隐忍,并且一击必杀。

某一局的时候,他甚至在观察、思索了大半局之后,一口气将切斯特和阿尔瓦的旧神牌全揭晓了。

阿尔瓦再一次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惊恐地说:“你是怎么发现的?!”

琴多潇洒地耸耸肩,然后说:“只要记住每一轮你们两个都交换了什么牌,那就非常容易推理了。”

“每一轮……都记住……”切斯特望向琴多的目光更像是在看怪物。

琴多补充说:“当然,也不是每一局游戏都可以这么做。只不过刚刚你们表现得太明显了。窃贼牌换虔诚牌?说真的,这也太迫不及待了,明明你手中还有足够空牌位。”

窃贼牌是旧神牌罪孽与谎言之神,“世界的阴影面”胡德多卡(简称阴影牌)的其中一张特殊信徒牌。而虔诚牌则是通用信徒牌“虔诚信徒”的简称。

阿尔瓦瞪大眼睛,看起来没觉得用窃贼牌交换虔诚牌有什么问题。

而西列斯则在一旁低沉地解释说:“这得结合完整的牌局来看。当时旧神牌大半都已经遭到废弃,只剩下四个选择。

“阴影牌、旅途牌、战争牌、死亡牌。你将窃贼牌交换出去,所以你手中不是阴影牌。琴多的意思是,你完全可以将窃贼牌保留在手中,不用这么急着进行交换,毕竟虔诚牌总是很多的。

“琴多手中是旅途牌。换言之,你和切斯特,你的旧神牌可能是战争或者死亡,不可能是阴影;而切斯特则是阴影牌加上你的这两种可能。

“与此同时,切斯特选择将你交换出去的窃贼牌交换到手牌中,那么他的阵营就很有可能是阴影。”

阿尔瓦不禁说:“的确如此。可那又怎么样呢?”

切斯特也点了点头:“这很合理。但是,怎么能从那两种阵营里区分出可能呢?”

二选一,有点像是赌运气。可琴多是怎么确认答案的?

“这很简单。”琴多突然笑了起来,“我得感谢命运才是。”

他看了西列斯一眼,然后展示了自己的手牌。

他总共有四张手牌。主牌旅途、通用虔诚、副牌火车(也就是旅途牌的特殊信徒牌),以及,主牌死亡。

三名玩家和四张主牌,其中一名玩家拥有两张主牌,而另外一名玩家已经暴露了自己的主牌。因此,阿尔瓦手中的主牌,当然显而易见。

阿尔瓦震惊地看了看西列斯,然后大声说:“我居然败给了命运!我不服气!再来一局!”

然后他们就真的再来亿局了。

直到黄昏的光芒照亮了车窗玻璃的一角,西列斯才提议说:“或许我们该去餐车吃饭了。”

其他人也都同意了。很快,他们来到了餐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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