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1 / 2)

 喻星河冲进浴室里,用冷水扑了扑脸颊,瞬间就被冻醒了。

她给徐冉打电话,一个,两个,三个,终于接了。

“你好。”

女人的声线很干净,嗓音很柔和。

喻星河:“是我,徐满满,你昨晚怎么打了那么多通电话?”

徐冉轻轻笑了一声:“我在机场等车,等不到,想着你可能还没睡,有点无聊,就和你打电话了。看你没接,担心你出事,后来看到秦城发的朋友圈,说你们三只醉鬼,我就放心了。”

这回答很正常,喻星河听她说完,可又总感觉不是这样的。

徐冉那边传来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她似乎轻声说了句什么,才对喻星河说:“我要开始工作了,晚点再聊,还是要少喝酒,尤其是晚上,女孩子喝醉酒了,不安全。”

她温柔的叮嘱仍如以前,亲切却并不强势,娓娓道来,十分体贴的关切。

只是,挂了电话,喻星河怔怔的看着手机屏幕,总感觉错过了点什么,但又无从说起。

临近中午,沙发上的两只醉鬼也都醒了,都有点头疼,就恹恹的坐在那里没动。到中午饿了,才算是打起精神来,四人一同出去吃饭。

这次是不敢再喝酒了。

毕竟林雨婷就是下午的飞机,宋钰和秦城也是坐下午的车回去。

跨过万水千山再相见,巨大的时间和金钱成本不提,往往只能见匆匆一面。

送走好友,喻星河走在北城被洒水车洒过的街道上,湿漉漉的,道路两旁,金黄色的梧桐叶打着旋从树上掉落下来,一个个像巴掌那么大,踩上去的时候咯吱咯吱的,声音很清脆。

她回到家里。

蒋青昨天晚上又在医院陪了一晚上,刚刚回来,现在医院是她侄子来看望,暂时守一会。

喻星河给她熬了点白粥,配上点小菜:“舅妈,小舅和外公真的要和我一起回去?”

父母死于意外,骨灰也就葬在了他们生活多年的小镇上。

秦世卓当时去接星河的时候,一切葬礼事宜都由他安排,本来是想带着妹妹的骨灰回来,但被喻星河给拦住了,她说,爸爸妈妈以前就说过,等他们老了,死了,就永远在这里,在青山绿水之间。

在那之前,母亲也有几年没回来过,和外公的关系尤其不好。出事之后,老人既生气也心疼,觉得女儿要是听了自己的话早点回来,也不会这样……现在死了还要留在那里不回家,所以这么多年来,老人都没去看过,也不许家人去看。

蒋青喝了碗粥,放下碗:“是啊,也不知道老爷子怎么想的,这么多年来,不许我们去看。现在你小舅病了,他才终于同意了。”

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女儿早去,儿子中年染疾,他不过是白发送黑发,再不见一眼,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

能和家人一起回去,喻星河自然是高兴的。

只是她一想起,昨晚徐冉说她不能陪她回去了,就有些失落。

晚些时候,向诺在微信找她,要和喻星河视频。她前不久有事,回老家去了,少了个黏人的小包子,喻星河这段时间过得清净多了。

此刻是没心情和她视频的,一想到徐冉不能和她一起回去,她就难过,于是她果断了拒绝了视频聊天的请求。

周末在家陪着老人,周一还是要继续上班的。

京西事务所不算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事务所里分工和专业化的程度很高,即使是新来的律师,也会很快的厘清职业方向。

这和京宁事务所先让实习律师所有类型的案件都接触不同,节奏相对而言更快一些。傅尧给喻星河联系的律师张敏专攻离婚诉讼案件,四十五岁,处理过不少案子。

本来喻星河还有点担心她会很难相处,等见到她之后,才发现这个颇有名气的离婚律师长着一张温和慈厚的圆脸,和她说话的时候,能感受到她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她的内心丝毫没有她这个年龄的中年焦虑,反而平静,充实,愉悦。

喻星河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正式而深入的进入专业领域,竟然接触到的就是离婚案件。

说实话,她对‘离婚’这两个字还是有些敏感的,当时徐冉为了爷爷的病需要一个结婚对象,她才有机会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后来爷爷去世,如果不是他去之前说不许离婚,喻星河甚至害怕……

不过,了解这个领域的案例,熟悉相关的法律条例,也不是一件坏事。

或许,看透那些不幸的家庭婚姻失败的原因,才能像张律师那样,知道该怎么经营和维护自己的婚姻关系。

蒋青让助理订了11月20号的车票,那天刚好是周一,喻星河申请了周末调休,周六日在事务所上班,周一出发,先去往那座西南城市的省城,再转车去云沧小镇。

因为化疗,秦世卓的头发已经掉没了,蒋青也给他买了假发,他却不愿意带,虽然头顶上光秃秃的,但是看起来还是个英俊帅气的大叔。

喻星河双手紧紧搀着外婆,老人心脏不好,其实不适合这么奔波,但她和秦佩瑶的感情最深,即使女儿和家里闹翻之后,母女两也一直保持着书信来往。

一路奔波,因为带着病人和老人,走走停停,到云沧镇的时候已经是隔天下午了,正好赶上喻星河父母的祭日。

喻星河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她的双脚还能再踏上这块土地。

刚上大学的时候,她隔了两年第一次回来,想着给父母扫墓。

她到的时候有些晚了,墓碑前干净整洁,摆着一束黄菊花,看起来已经有人来过了。想来应该是陆杨叔叔。她当时走的时候,陆叔叔就笑着对她说,这里一切有他,叫她放心。

这次也依然如此。

墓碑前已经被人打扫过了,哪怕四周野草枝蔓横生,这里还是干净整洁的。

刻在墓碑上的照片也是那么干干净净的,男人戴着细框眼镜,笑起来的时候清隽儒雅,女人的笑容极其温柔,一双动人的眸子弯成天上的月牙。他们是如此相衬,他们的容貌被光阴定格在那一刻,似乎永远都不会老去。

喻星河将捧着的花放下,在墓碑前缓缓跪下,指尖擦去了照片上残余的一点灰尘。

她在心里低声说:“爸爸,妈妈,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和她结婚了。”

“你们也认识她,可我现在想留住秘密,等以后,我会带着她,亲自来看你们。”

喻星河摆好康乃馨和小雏菊,站了起来。

年过古稀的老人携手而立,长久而静默的站在了墓碑前,拒绝了小辈的搀扶。

这是他们女儿的坟墓,在她去世之前,他们已经有五年没见过面。

那孩子虽然听话,但是极其有主见,从大学开始就不再花家里的钱,喜欢上一个无父无母的穷小子,就认定了他。她从来不接受别人对她人生的安排,温柔却坚韧,不管风往哪个方向吹,她的方向却坚定如一,只顺从她的内心。

大概、大概是被风迷了眼吧,怎么就在这不听话的孩子墓碑前,流了泪……

喻星河给外婆递了方手帕,老人接过了,自己没用,递给了身旁的老伴。

长着鹰钩鼻的老人平时里很少说话,强势、寡言、沉默。这次,却颤颤巍巍的接过手帕,擦了擦眼角,整个人的神色变得前所未有的柔和,喻星河从未见过的柔和。

秦世卓站在一旁,神色自始至终都十分沉静,他眯了眯眸子,看往不远处层层叠叠绵绵起伏的高山,空林之上偶尔盘旋起孤鸟数只。

他站在妹妹的墓碑前,心里忽然有了一些愧疚。

佩瑶生前最不喜别人替她做决定。

可他,却以她的名义,以情意和人心为筹码,十余年的光阴为船,载着当年旧信,替她做了某种决定。

可他是对的。

秦世卓唇角抿了点笑容出来。如果佩瑶以前听她的,就不会和家里闹翻,也不会早早去世。所以星河应该听他的,而不是和一个比她年长十岁,又拥有无数家产的女人结婚。那么多的不确定性啊……

等老人情绪稍微控制住,喻星河不敢再让外婆待在这里了,搀扶着她离开。

外公走在最前面,似乎因为方才短暂的软弱而有些不习惯,走的飞快。

秦世卓不知为什么,走的也快,蒋青只能追着他,叫他别着急。

喻星河扶着老人,走在最后,一步一步,走在长了野草的泥土小径上,时不时的抬起头,注意着老人的神色,有时又不得不低下头,避开路上的坑坑洼洼。

便是在这么抬头又低头的瞬间,她似乎看到有一片衣角在远处隐隐现现,只是等她再定睛去看只见旷野寂寂,暮色四合,远处寒山无人家,霜叶已红,倦鸟归巢。

哪里还有旁人。

那原来是她的错觉。

小镇上这几年来旅游的背包客越来越多,也开起了民宿。这些问题,蒋青在来之前,都让助理安排的妥当,选了一家软件上评分最高的民宿。

现在既不是旅游旺季,也不是节假日,民宿里只有几个骑行经过的年轻人,在一楼的大堂里坐着,就着卤蛋吃泡面。

这里倒还算安静,适合老人和病人休息。

小镇上没有什么夜生活,本来就因为留不住人而日益空心化,现在在这么冷清的时节,还没到8点,路边的店都关门了,只有街道上两排路灯孤零零的发着光芒,有的灯盏年久失修,一闪一闪的,活像个鬼片现场。

喻星河却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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