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亦来时还在想, 绒崽待他的心思今时不同往日,又是个蹬鼻子上脸的性子。
他哪怕是狠不下心责罚, 也不能放任太过,没得叫她无法无天,在他面前为所欲为了。
心底是这么计划着的。
但见时绒好好地从秘境之中走出来,笑容满面,欢喜而热烈地朝他奔赴而来时,便又什么都顾不上了。
半日之前,青云学府收到消息,有学员在秘境之中陨落。
回春门的乌筠魂灯彻底熄灭,且其他好几位学员的魂灯都接连出现了虚弱闪烁, 濒危的状况。
乌筠非是丹修,还有经验丰富的两位前辈领路,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说明秘境之中起了大变故。
白亦整个人都不好了。
马不停蹄地赶到秘境门口守着,万一绒崽魂灯有变, 他便能在第一时间辟开秘境,进去救她。
等待的时间内,每一息都是煎熬。
直到见着她的面,看她笑容明朗,所有的阴霾方一扫而空,雨过天晴。
……
那劫后余生之感太过强烈, 激荡的情绪冲得他鼻子发酸。
白亦根本忍不住,比谁都更迫不及待地伸出了手。
稳当当地接住人, 体会着怀中切实的温度, 是失落已久的心肝宝终于归位的满足。
叫他险些喜极而泣。
“想, 怎么不想?”
白亦心疼地抚摸她的头发, 嗓音哽咽,“听说这次秘境难度骤升,出现了不小伤亡,我只怕你出事,担心得要命。你怎么样,可有受伤吗?”
时绒唔了一声之后,便没不吭声了。
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深深地埋首在他怀里,迟迟没有撒手的意思,反而将他越搂越紧。
白亦心胆俱震。
这就是有事的意思了?
……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
各方势力闻讯赶来的行舟上,不住有人往这边瞄看。
白亦焦躁心思全在“绒崽究竟遇着了什么难过事”,一时想不到尴尬那头上。
只怕是人多了,她不愿开口。单手托起时绒的腰身,抱着人回了房间。
这劲爆的一幕,直接给围观者看酸了。
玄梓趴在栏杆上,起哄地吹了声口哨。
罗倩一脸艳羡,感慨:“啧啧,这一波事业爱情双丰收,人生赢家啊~”
龙濉:“……”
牧丹青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
“出什么事了?”
白亦进屋后关上门,将时绒托放在桌子上。想偏头去看看她的脸,低声问,“同师尊说说看?”
但她头埋得低,双手环紧,不肯让出片刻的缝隙来:“……”
白亦内心的怜爱与心疼化成一片,耐心地要再给她顺顺毛。
耳后根微痒,是时绒的呼吸撒在了上面。
末了,一点温软轻轻贴了上去。
白亦浑身猛僵。
脉脉温情不过片刻。
时绒张着一嘴白牙,照着他的脖子就狠狠地啃了上去。
白亦:“??!!”
那点力道伤不到他,却能让白亦体会到崽愤懑的心情。
他颇显无辜,满头雾水地问:“为什么咬我?”
时绒的嗓音闷闷的,略显低哑:“我的兔子没有了。”
她红着眼睛抬起头,“师尊不想就此解释一下吗?”
白亦:“……?”
兔子?
他脑中电光火石地一闪,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
兔子是十年前,他用壶灵棉亲手所造之灵物。
有安神助眠,稳人心境的作用。还可在关键时刻,自行为小主人抵挡一次渡劫期以下的神识攻击。
他担心小时绒初来乍到,夜里孤身一人会惶恐害怕,特地挑了这么个□□的小棉娃娃作为入门礼物。
第一次手工制物,模样难登大雅。
偏时绒很喜欢,不爱他给的那些保命的法器,就喜欢背着那只丑兔子漫山遍野地疯跑,睡觉也放在枕边,俨然是将它当做浮华山上唯一的朋友。
从那时起,白亦就对时绒的审美感到担忧,但更叫他困扰的是绒崽冷僻、不亲人的性子。
……
时绒不爱说话,除了每日晨昏定省,大多数时间都是同他井水不犯河水的。
他收的仿佛不是个弟子,而是个叫人省心的邻居。
当年云隐仙府上下一致恳求,想让他挑选个弟子上山时,白亦便考虑过这浮华山过于冷清,并不适合小孩的成长。
所以在山下弟子中挑人的时候,特地挑了个眉眼格外沉稳宁静的。
那回他一时兴起,突然下山。人群慌乱,稀里哗啦跪了一地。
刚收进门的小娃娃们更是摸不清楚状况,好些当场被吓哭了。
唯有她在乱成一锅粥的人群之中从容着,扎着两个啾啾的脑袋左望望,右看看。
视线终于扫到了天上的他,大吃一惊,露出瞧见神仙一般新奇的表情。
怕是自己看岔了,还拿手挡着眼睛,眯着眼,伸着脖子好一通打量。
白亦:“……”
最后见别人都跪下了,她方手撑着膝盖,慢悠悠地蹲了下去,还安抚地拍了拍身边被吓哭的小女孩。
不卑不亢,瞧着便是个稳重的性子。
白亦一眼相中了她。
带上山后,这个沉稳又省心的优点,却又时时让他倍感孤寂。
人心不足,说的就是他了。
……
白亦饱览育儿书,想要拉近和绒崽的关系,始终毫无进展。
人一旦执念太强,就容易剑走偏锋。
白亦总想,时绒对他恭顺有余,却并不亲近,或许是两人之间没经历过什么大起伏波折导致的。
又琢磨她整日在后山疯跑游荡,难免会被林间散养的走兽冲撞。他若能适时地英雄救美,再略施苦肉计……
一则让她知道后山危险,不能再孤身在里头乱跑了,
二则嘛,也能让她更着紧着自己……
就是太损了些。
不过绒崽年纪还小,正是好忽悠的时候,哄一哄应该问题不大?
等她再大一些,这招恐怕都不顶用了。
正巧那日绒崽将丑兔子洗了,拿绳子吊着它的两只耳朵,将它悬在廊下晾干。
白亦嫉妒地望着那只日日能陪着绒崽的丑兔子,良久,良久……
终于还是没扛住,对它伸出了手……
……
结果丑兔子身上的幻阵并没能在浮华山的后林之中派上用场。
遇见野猪,时绒手脚麻溜地爬上树,在树枝上晃着腿对着野猪嘻嘻地笑。
遇见冲她龇牙咧嘴的熊瞎子,她沉稳地掏出小木剑。跳起来,啪叽打在大黑熊脑门上,奶声奶气地霸道道:“走走走!走开嗷,不许再跟着我!”
白亦躲在树后,被萌出一脸的血。
一连观察了她三个月,她背着一把练习剑术用的小木剑,蹦蹦跳跳,在后山横行霸道。
没有让他英雄救美的余地。
此路不通,白亦逐渐死了心,也将那幻阵给遗忘了。
未想绒崽长情,十年了,其他防身的法器换了一波又一波,唯独对丑兔子的爱始终如一,走哪儿都带着。
好巧不巧,还在秘境之中触发了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