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鱼(1 / 2)

 烤鱼

荼白、雪青和百顺一块前胸贴后背地坐在农舍小院里,眼看夜幕四合,不由忧心忡忡。

百顺倒是气定神闲,体贴地从庖厨里拿了水果来给二人果腹,后又顺道告知这间农舍的主人乃是个极擅烹饪的老翁,这会儿正在给大家准备晚膳,而晚膳主菜,就是驸马爷稍后送来的肥鱼。

荼白、雪青一直在宫中伺候,哪有过这等经历,闻言又惊又慌,惊则惊驸马爷果然这样的“不拘一格”,慌则慌那养尊处优的小祖宗肯不肯屈尊这地儿。

心里正七上八下,百顺道:“哟,回了!”

白浪拍岸,渔船泊稳,容央照旧给褚怿抱下船。

不过不同上回,这一次刚下船,容央便嚷嚷着落地,喜气洋洋地抱着一样东西往前走。

荼白、雪青上前去,借着农舍墙垣外的一盏破败灯笼细看,大惊失色。

“殿下,您……”

朦胧光晕里,嘉仪帝姬衣鬓凌乱,妆容全无,却是个眉欢眼笑的吉祥样儿:“快,瞧瞧我们的肥鱼!”

雪青上前把那沉甸甸的鱼篓接过,惊叹:“这么多!都是驸马钓的?”

容央板脸强调:“我亲自、一条一条放进去的!”

荼白嘴里能塞鸭蛋,上前来鼓掌,容央得意洋洋,转头对后面走来的男人道:“怎么个吃法?”

褚怿想起先前被岔开的试探,心知诱导她放弃糖醋是不可能了,遂道:“老翁做的,我烤的,选一样。”

容央觉得两难,便道:“我都要。”

褚怿声调上扬:“这么贪心?”

容央眨眼:“不能贪心?”

褚怿驻足在树下:“越是喜欢,越该节制。”

容央对这口吻和姿态都有点嗤之以鼻:“越是喜欢,越该放肆。”

褚怿眯眼。

半明半昧的夜里,她一双亮晶晶的眼眸里全是势在必得的骄傲和嚣张,每一分情绪,都这样坦荡鲜明,理所当然。

越是喜欢,便越该放肆吗?

褚怿啼笑皆非,知道不必跟她争,却又想起先前她在船上的求饶,嗔骂,以及后来央他多多钓鱼时的甜言软语,天真狡黠。

她的确是很放肆的,冷嘲热讽,嬉笑怒骂,都可以极尽心意,恣意酣畅。

这种酣畅,他已经很多年没体会过了。

褚怿沉吟的档口,容央在他静默的注视下,脸颊莫名热起来。

她极快回忆了下自己的话——越是喜欢,越该放肆。

是指喜欢那些肥鱼,又不是喜欢他。

他别是自作多情了吧?

容央耳根发烫,立刻把鱼篓从雪青那里抱回来,递给他,示意他走。

褚怿伸手勾住,目光自她脸上移开,喊百顺:“把马车牵过来。”

因先前提过是游湖,车中放有备用的衣服,褚怿这声吩咐,是为方便容央。

当事人很懂得领情,等马车在小院外的大柳树下停稳后,立刻走过去,走两步后想起什么,又回头。

小声道:“你,不来吧?”

褚怿悠然:“殿下允吗?”

容央一刹羞赧:“不允!”

就是怕他想跟过来才问的罢了,这人,果然是蹬鼻子上脸了!

容央把人瞪一眼,扬长而去。

褚怿笑。

这时百顺走回来,在他耳边道:“郎君,李将军已在桥上候着了。”

褚怿点头:“让他过来吧。”

范申幕僚的名单,是回京后褚怿便吩咐李业思开始查的。

大鄞兴科举,至今圣践祚,前朝遗留的簪缨权贵已尽数被进士出身的各士大夫取代,朝中党派林立,形势复杂,范申位极人臣,其后势力更是盘根错节,令人眼花缭乱。

小院中燃着一小堆篝火,褚怿坐在火外,嘴里叼一块糖,借着火光细看手中名单。

李业思、百顺候立边上,知他此时全神贯注,都不敢叨扰。

信笺上共有大小官员二十三位,职位最高者,乃掌行政大权,与丞相于政事堂同议政事的参知政事上官岫;最低者,则是范申三日前刚提拔起来的一位新科状元。

褚怿眼锋凛然,自上而下把名单审查两遍,并没有看到冀州节度使梁桓生的大名。

薄唇一动,那糖被褚怿吃进嘴里,顶在腮边。

李业思看他放下名单,这方上前道:“卑职已查过梁桓生履历,此人祖籍河东汾阳,青年时投身军伍,戍守河北,因十三年前高阳关一役名声大噪,被举入京任侍卫步军司都指挥使,四年后,出任冀州节度使。

“而丞相范申乃江苏扬州人士,入京科考时,梁桓生已远在边关,待其回京前一年,又正巧被外放至湖北襄阳。

综合二人履历来看,并无交集之处,不过……”

褚怿盯着那团篝火:“名单中的人,和梁桓生有交集之处。”

李业思微笑:“将军英明。”

褚怿再次把名单展开来,李业思一并看过去,伸手在纸上一指。

褚怿盯着泛黄信笺上那一行规规整整的蝇头小楷,眸底火光明烈,浮冰汹涌。

——参知政事,上官岫。

褚家军六人万命丧金坡关后,在御前请缨前往边关和谈的使臣。

“上官岫在梁桓生于侍卫步军司任职期间就任于枢密院,二人在公务上多有往来,后梁桓生前往冀州赴任,上官岫还题诗一首赠别,梁桓生就任后,亦修书一封回谢,此后,二人一直保持着书信来往。

“去年冀州告急前,上官岫曾三次派信至冀州,收信人,皆为节度使梁桓生。

而在冀州大战期间,军情最为紧急的时候,梁桓生亦前后两次命人传音回京。

二人联系之密,前所未有。”

“可有查获这两封的书信?”

“没有。

上官岫科举出身,素来喜欢题诗填词,对文字敏感且珍惜,所有和亲友往来的信件,都会细心保存。

昨日夜间,卑职潜入他府中查探,发现从熙平三年至今的信件都一一俱全,只战时冀州发出的那两封书信,一封不见。”

其余书信都妥善保留,他们想要的却偏偏不翼而飞,是有人容不下,还是那主人自己不想、不敢?

褚怿冷然:“查上官岫。”

李业思面露迟疑之色,低声:“此事,恐怕不能再往下查了。”

褚怿敛眉,火光映照下,一双眼眸锐如箭镞。

李业思心头一凛,垂落眼皮:“卑职查证时,动用过旧部,被四爷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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