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丸滚到地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灰尘。虽然房间很干净,他却不太想吃落到地上的东西。即使,那是颗或许价值千金的灵药。
但是……他也不想痛。陵澜已经开始思考,现在去找人,还来得及吗?
没等陵澜想明白,业火就从身体最深处席卷而来,如一条蛰伏多年的毒蛇,挣开了囚禁它的锁链。
五脏六腑被一齐丢入炉火中燃烧的痛意撕扯神经,陵澜踉跄扶住旁边的桌子,脑袋几乎是一瞬间就被烧得浑浊,连桌子都扶不住,跌跌撞撞摔到地上。
风急雨急,竹林呼号。
苏星弦正在画一幅画,水墨勾勒出一个垂眸饮茶的身形,一笔一划,描眉画眼,笔笔都是心上之人的模样,惟妙惟肖。
雨打窗纸,苏星弦停下了笔,今夜的风雨,似乎格外的大。
他想起曾经一个这样的雨夜,陵澜来敲他的门,脸色不太好地说听到有人在他房间说话,拉着他左探查右探查。他证实是风的呼号声,他还十分不高兴。
那一晚,是自十四岁后,他唯一守着他睡的一晚,也是第一次,他感觉到他的师尊,有时也会需要他。虽然,他不会明说,而且事后,可能会恼羞成怒。
风雨骤急,身着浅蓝衫的贵公子撑伞走过泥泞,伞面杨柳枝被雨打得颤颤,他几步来到对面门前,要敲门,又迟疑了一下,怕万一陵澜已经睡下了。
大雨倾盆,门前满是零落残花,门扉上有一道道的刻痕,在雨水浸润下变得更加明显。
苏星弦愣了下,想起了那是什么。
那是他十二到十四岁时,每年长高的痕迹,到后来他长得比师尊高,他就不许他再量了。他一直很遗憾。可渐渐长得能够保护他的样子,他又是高兴的。
比起被他保护,他其实,更想要保护他。
忽然,他听到房内一阵桌椅纷乱的声音,像有人重重摔在地上。
他骤然一惊,顾不得太多,马上推开了门。
陵澜被业火烧得已经神志不清,这一次,他还产生了幻觉。一下子,他感觉有人拿着鞭子在他背后狠狠抽打,一下子,又像被彻骨的幽冥池水冻结,可他的心肺又时时刻刻地被业火包裹。
这一次,比他曾经受过的两次都更要痛苦不堪,他能感觉到那些业火,像是要把他彻底扼杀一样,不放过能让他痛苦的每一寸。
想要他死,不可能。陵澜仅剩着一丝理智,开始摸索着寻找那唯一的那颗雪华丹。
可他的眼前却模糊不清,理智也岌岌可危。他站不起来,呼吸的每一刻都满是痛楚,呼出的气滚烫到不可思议。
恍然间,他像感觉自己躺在了泥泞之中,雨水泼洒在他身上,雷声阵阵,他最讨厌这种感觉,可他却一丝也不能动弹。
就在这时,风雨骤止。像是有人叫停了肆虐的风雨,又像是风雨也惧怕着什么人。
他的跟前轻轻落下一个人。
白衣似月华,金丝如日辉,犹如高天之月降临世间。
陵澜使劲伸手,终于够到他的衣角,他说不出话来,这一下,已经让他用尽全力,他只能抬头看他。
他看到了一双浅灰色的,几近淡漠的眼,犹如包容万物,又从不动心的,高高在上的神明。
这种淡漠让他被业火灼烧的心中生出无数恶意,他想要把他扯下来,让这双淡漠的眼睛中写满不该有的七情六欲。然后,再慢慢欣赏他再不神明的模样。
在极致的痛苦中,他竟然还分出了一分心思去讨厌。
来人蹲了下来,像是在看他。陵澜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就扑倒他,然后就失去了力气,只能攀着他后背,倒在他怀里,啜泣一样地在他胸前蹭,“神明救救我,我难受。”
雷电闪过,轰隆隆作响,盖过了最前面的两个字。
苏星弦全身都僵了,呼吸凌乱。窗外暴雨如注,他怀中的身躯滚烫,一切,都像在梦中一样。
他最渴望的人紧紧搂着他,对他说,救救他,他……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