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随也意外,其实他知道,他其实是不太受这个小师侄待见,虽然他不觉得会永远不受待见,但至少,现在是。
可陵澜竟真的是来找他的,而且态度很好。
有巫族之人也来寻谢轻随,他于是走到一边。然后,祭神台之下,只剩了宿尘音与陵澜两个人。
陵澜在台阶往上走几步,仰头看宿尘音此时神光微敛,袖口金丝灿灿,好像还能想到刚才他在祭祀台上闭目赐福的模样,他是个仁慈又淡漠的神明,唯有祭司,是他与人间唯一的牵引。
“师尊。”陵澜叫他。
此刻,他也有点疑惑,他是不是真的让他动了心。又或者,那一点小小的心动,对他来说,其实微不足道。那一日的迷乱,就像是错觉一般,就像是不得已下的情不自禁,过去了,他就变回了从前那个清淡高远的神。
宿尘音俯身注视着他,他的眼神仍然是很温柔的,浅灰色的眼眸如云霭,如烟霞,如世间万物。可陵澜不太确定,那些温柔,和他对他亲手创造出的芸芸众生的温柔,甚至地上的每一株野草有什么不同。
祭祀过后,就是结侣大典。在那之后,他会多一个“师娘”,月神大殿,会多一个新的主人。
有一种,领地被侵犯的讨厌感。
宿尘音看着陵澜突然抱住他的腰,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明知不应该,还是忍不住轻轻抚在他的发顶,轻声问,“怎么了?”
“你一定要和他结侣吗?”
那个“他”,就是刚才他与他说要借的人。
宿尘音没有回答。
“祭司大人,祭司大人,唉,您怎么又在走神。”
小巫童忍无可忍,终于拼着大逆不道,挡到他面前。
视线被挡了,谢轻随才看到面前的人,却还不是很能回神,“你刚才说……”
小巫童只好把说过三遍的东西再重新说了一遍。
可谢轻随的视线却又越过他,看到陵澜上前一步,抱住了宿尘音。他看不到他的脸,却似乎能想象得到,他该是一副与在他面前时,全然不同的模样。
若是普通师徒,这样似乎也无可厚非,可真的,只是这样吗?
陵澜没听到回答,就从宿尘音胸口抬起头来,像是一定要个答案。
然而,他看到他师尊的眼神静默,银色长发如月华之练,被风吹起拂过他的面颊,柔软又冰凉,他轻轻梳理他头顶长发的手也温柔,然而,他听到了一声,“是。”
小巫童兢兢业业地说完,抬头一看,却发现谢轻随又是一副根本没在听的样子,甚至还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他崩溃了,“祭司大人!”
“听到了听到了。”谢轻随按按被吵到的耳朵,然而,他的眼神却看着他背后的前方,轻声道,“说的是结侣大典的事吧,不用准备了。”
小巫童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然而,谢轻随已经越过他,笑着说,“小师侄,找我何事啊?”
陵澜站定,看到他脸上笑容洋溢,仿佛从没有什么事能让他烦恼,每次见到,都是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笑容里没有半分阴霾。
可陵澜看得满目阴霾,顺带连他的称呼也不满。师侄就师侄,偏偏要加个小,刻意至极。他连“师叔”也不叫了,“我想去人间一趟,你陪我。”
他说得不客气,语气好像他是个他身边的小厮,而不是月神殿仅次于月神的大祭司。陵澜不怕他拒绝,他已经请示过宿尘音,他不去也得去。如果不乐意,那更好,他可以再去宿尘音面前参他一本。
但凡是个有点尊严的大祭司,一个区区刚入门下的小弟子,如此嚣张,他都该要变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