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澜低头看自己的影子,过了很久,才说,“您说得对。”
最后,他还是回答了他,“这几日,我很开心。”
然而他的眼里,却没有一点开心的意思,琉璃色的眼瞳沉沉的,捉摸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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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晨醒来,谢轻随前所未有的头昏脑涨,还记着这是人间最后一日,浪费不得,又记着陵澜的脚,于是推开门就要去找他。
可破天荒的,陵澜竟然已经早就等在外面,看到他,就冲他笑,“师叔早啊。”
他今日没扎马尾,只把所有头发都松松拢在一边,扎了个结,宽袖长衣,白底红衫,看着……很好脱。
谢轻随面不改色地靠着门边,双手抱臂,眼见他站在那儿,就如同一幅最上等的墨画,美不胜收。他想,他的小师侄知不知道,他这样子,很勾人呢。
不管知不知道,他可得把他看牢了。
陵澜对他说,“前几日都是师叔带我,多有劳烦。今日换我来。”
“换我来,请师叔吃酒。”
今日天阴,空气中带着湿气,不太明亮的天光中,陵澜站在廊边,像块自如生光的无暇美玉。
可在无暇之中,却带着几分隐隐的,仿佛与生俱来的妖气,再没有昨夜的单薄与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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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楼,楼外烟雨满江,楼内歌舞升平。陵澜坐在窗边,随意倚靠着。
江上时有画舫飘过,偶有醉酒的船客抬头,就见到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在窗边把酒,差点以为自己到了仙宫。
尚还清醒的,就急忙忙靠了岸,来烟雨楼下询问那美人是谁,如何才能一亲芳泽。
花娘生怕他们的声音叫上面的知道,好说歹说,加上几十个打手,才堪堪将人拦住。
楼下动静不小,谢轻随看着陵澜勾着青瓷茶盏,白玉指节穿在一汪天青绿中,倒出茶香四溢,却香得能醉人。
谢轻随平日是不爱喝茶的,可今日,他却有些庆幸,倒的不是酒。光是人,他都已经要醉了。
“师叔不喝?”楼下熙熙攘攘的看客可望而不可即的人倒完了茶,用那双在烟雨中雾蒙蒙的眼睛看他。
他眼中有几分藏而不露的锋锐,并不明显,却带着隐隐的危险。
他今日穿得简单,却丝毫不掩倾城艳色,越是离得近,越是艳气逼人。他坐在这里,却一下子,把所有纸醉金迷的繁华都衬得黯然失色。这一身寻常衣饰被他穿着,其实是万分的高攀配不上。
楼下的喧嚣不止,谢轻随转着茶杯,问,“怎么来了这里?”
“这里怎么?我只是来听曲的。”他的语气轻抹慢捻,手指轻扣,慢悠悠像敲在人心上,取笑似的说,“淫者才见淫。”
这话尾勾人的一点弧度如春水荡起的涟漪,谢轻随定定看着他琉璃色的瞳孔中犹如泛着波光,很是镇定且认真地说,“不,我只是觉得,我小师侄来了这里,是便宜了他们。”
如同对他的回应,楼下的喧嚣声更大了。似乎几十个打手都要拦不住人,花娘叫苦连天。
陵澜低头笑起来,也很认真,甚至还有几分腼腆地说,“谢谢师叔夸奖。”
谢轻随握着茶杯的手克制不住地颤了颤。
陵澜拍了拍手,就有个面带半层纱的女人从门外推门进来,转轴拨弦,开始弹琵琶。
琵琶声在处处软香中显得越发旖旎缠绵,谢轻随忽然觉得口渴,拿了茶杯要喝,却被陵澜拦住了手。
他看着他,半真半假地说,“师叔小心,茶里说不定,有毒。”
他说着茶里有毒,自己却端了茶盏,当着他的面,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