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云定初看到白拉登本尊时,心里反生出一种以貌取人的奇怪心理,初开始听到这号称突厥第一人的悍将,他便想到肌肉贲张纠结,孔武有力的高壮黑须大汉,谁曾想本人却是身材瘦削,目光温和举止彬彬的中年男子,他和楚卿卿静静的站在帐篷里用突厥话流利的交流着,而云定初则满腹疑团的旁听。白拉登不时的提出一些问题,而楚卿卿则耐心的一一解答,说到最后,那白拉登不时的上下打量着云定初,微微点头,好像答应了楚卿卿什么要求一样。
在大漠中摸索前往高越原的路上,楚卿卿曾和他说过白拉登的事。白拉登是突厥草原上不败的战神,当年沙钵略和阿波争夺大可汗之位,白拉登携十二骁骑蒙面匹马单枪闯入沙钵略的五角楼,偷袭得手,把沙钵略的金兜鍪用枪挑回献给了阿波,沙钵略不怒反喜,即便军事上驱逐了阿波,笼络不得白拉登,依然封他为突厥第一勇士的称号。北齐兰陵王高长恭面目俊美,每当冲锋陷阵的时候,都带上一个丑恶的面具,来震慑敌人,提高士气,阿波可汗曾经也让白拉登铸造假面具上阵携带,却被白拉登拒绝了。白拉登说是时无英雄,遂让兰陵王成名,若是今世遇之,必然砍下兰陵王首级进献给阿波。
白拉登看向云定初,突然用中原汉语道:“你想要打败突厥,我必让你如愿,希望你能在隋廷出将入相,不辜负了我们的心意。”云定初本来就狐疑楚白二人的关系,白拉登这番话似乎寓意深远,更让他不知所云。白拉登顿了顿,又向楚卿卿道:“既然计划有了变化,我便让小白赶紧传信给那人,扭转战局的走向。”
楚卿卿叹了一口气,理了理耳边的青丝鬓发:“有劳大人了。”白拉登展颜笑道:“都是为国出力,有何辛劳,你奔走大漠才是辛苦了。”云定初越听越奇,暗忖这白拉登是突厥重将,如今却要暗助隋朝,还口口声声为国出力,难不成他是大隋的卧底?想到这,他暗骂自己糊涂,这老小子杀起隋朝兵士来,有如砍瓜切菜,毫不心慈手软,那里有半分怜悯同胞之情。
楚卿卿微微一笑,鼻翼噏动,作揖行礼道:“请大人速速通知那人,早作应变。”白拉登温和的点点头,走到云楚两人的前面道:“我先送你们出寨,然后就作书让小白送出去。”说着,他目光温柔的投向帐内的白雕身上。
那白雕比鸽子大上一号,羽翼雪白,爪如钩利,眼如锐箭,阴鸷不逊的看着他们。
白雕展翅翱翔在九天之中,视域阔大,俯瞰万物于胸,若是用来传信自然比白鸽好多了,偏偏这白雕体型娇小,更是不可多得传递情报的利器。
白拉登显然在阿波营中深孚众望,辕门的突厥将官见他送着两个突厥兵士出营,连半点盘问也没有,眼神中流露出一股佩服的狂热之情。直到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白拉登深邃忧虑的目光里,他才慢慢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快笔疾书。
云楚两人步行了许久,隋军的旗帜半空飘展,巨大的“窦”字抖动如龙飞,隋营已近在眼前,云定初看着帅旗,轻声道:“到军营了,你去吧。”楚卿卿驻足不前,两人迎面而立,她左手在腰间拔出惊鸿短剑,右手却掏出了一块灰布,云定初见她慢慢展开,是一块变了质变得黑黄不辨的东西,他轻声道:“你没吃?”正是那块嫩牛肉,两人几日来滴米未进,在不老泉边,云定初想她终究是弱质女子,便让她吃了这牛肉,楚卿卿伸手接了过去,他以为她已经吃了,没想到她还是一直藏在身上。
楚卿卿幽幽一笑,复又把早已不能吃的肉块包起来,塞到他手中,视若珍宝的说:“留个念想吧,也不知何年何月得偿所望。还有,莫忘了击败突厥的攻心之法。”云定初双手提着那灰布,知道两人是到了分别的时候,虽然短短几日,两人的关系却犹如藕丝牵连般说不清道不明。他轻轻言道:“得偿所望?”楚卿卿把惊鸿插回腰间,大风忽起,卷起烟沙飘荡,呜咽作响,不知是否是沙子迷了眼睛,楚卿卿擦了擦眼,眼角微红,不再说话,转身洒然去了。只是云定初分明觉得劲风的吹动,似乎有一滴凉丝丝的水滴溅到了脸上,他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拦,只是心中兴起了阑珊之感,恍若他失去了什么。
呆呆看着那远去女子的背影,他叹了一口气,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刻难为情。他猛然又想起了在京城遥首盼他归来的独孤依冉,心中不由兴起了负罪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摈除杂念,转身向隋营走去。
若是他现在能回顾一眼,必然能够看到也有一位作胡装打扮的女子泪眼婆娑,遥首看他,楚卿卿见他终于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止泪喃喃道:“十年了,你长大了,不知下次相见你又变得怎么样了,还是这样的倔强么?”
两人相背而行,渐行渐远,只留下风尘涌动,萧萧马鸣。
云定初进到军营看到的第一个人却是军祭酒李善坚,李善坚见他虽然风尘仆仆,但却依然眉清目朗,忙道:“云将军,你可算回来了,窦帅派出去的斥候为了找你,都累死了两匹骏马。”他似是对云定初一身突厥装饰毫不惊讶,上前就来拉着他前去帅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