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往后一转身,抬了抬手:“呈上来。”
几个小火者得令,端着手里的托盘就行了过来。老太监一一揭开红布,露出一整套的朝服,依次是凤冠,玉带,长袍,官靴。
凤冠上珠玉串连,华贵却不甚繁重,缀着璎穗。长袍为浅紫色,衣摆处绣着振翅白鹤,官靴色黑,正中嵌着白玉。那条玉带更是通体温润,色泽通透。
周府的下人将托盘接过,那老太监又抬手跟谢宁道了好几声贺,这才慢慢悠悠地走了。
太监一走,府里的男眷女眷们也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面上笑意盈盈,纷纷道贺。还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整套的朝服,面上虽然是在恭维,眼里的嫉妒之色却是掩都掩不住。
膀大腰圆的五夫人乐得眼睛都成了两颗豆子,拉着谢宁的手就笑哈哈地道:“当初你进府,我就瞧着这姑娘是个能干人儿,果不其然,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显恩是镇国大将军,你呢就是一品诰命夫人。一家子,就你夫妻俩是顶顶光荣的。”
谢宁笑着应了,一旁的云裳却暗自撇了撇嘴,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初她家夫人刚进府的时候,这位五夫人可没人冷嘲热讽地故意刁难。如今倒是摆出这副嘴脸了。
周玉容站在人群外,瞧着被围在中心的谢宁,微张了唇缝,别过头讥笑了一声。一群势利眼,现在人家得了诰命就跟狗一样巴结了上去。
她瞥了一眼谢宁,眼中露出几分不屑,扭头就走了。只是捏着帕子的手攥得紧紧地。
四夫人因着她儿子周显德的事对谢宁也是恨之入骨,见着她今日跃上枝头,只觉得哪儿哪儿都泛恶心。冷哼了一声,也跟着周玉容前后脚地走了。
谢宁从人堆里抬头望了望,周显恩就一直坐在不远处的角落,门柱上的帐子垂下,围出小半的阴影。
似乎是注意到了谢宁的目光,他只是挑了挑眉,不冷不淡地瞧了她一眼。
不知为何,见着他,谢宁突然觉得安心了许多。
常老太君端坐在席上,抬手咳了咳,也端起笑脸:“新妇现下封了诰命,往后便不用来早晚昏定请安了。”
谢宁是一品诰命夫人,而常老太君也是一品,论起来,二人现下是平起平坐了。再受她的礼,便有失规矩了。
谢宁忙低头道:“祖母言重了,谢宁无论如何,都是周家的孙媳,是您的后辈,行的自然是晚辈的礼数。”
常老太君笑了笑,眼中也浮现出几分满意,却还是摆了摆手,让她不必早晚请安了。说罢,她也便同谢宁又寒暄了几句,由下人扶着回房了。
一见老太君走了,众人又恭维了一番,也便陆陆续续地走了,偌大的前厅就剩几个人了。
谢宁全程都有些云里雾里的,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偏过头瞧见那一整套的朝服和自己手上的圣旨,这才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诰命加身可不是小事,未出阁的女子盼着嫁给好人家,勋贵家的的夫人都求着想得一个诰命。她不过是在太医院躺了一会儿,竟平白被封了个一品诰命夫人?
她抬起头,望向不远处还在喝茶的周显恩,见他毫不意外的样子,她也便慢慢腾腾地走了过去。
她在他旁边坐定,眼神微动,小声地问道:“将军,我为何会被封诰命啊?是因为您么?”
有功勋在身的朝臣,自可封荫妻子,她也没有立什么大功,那只有可能是沾了周显恩的光。
周显恩将茶杯往旁边一放,收了收垂落的袖袍,不紧不慢地道:“与我无关,只是因为你救了清音公主。”
谢宁似乎有些意外,救了公主封个诰命?若是平常的诰命还罢了,这可是一品诰命,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不过瞧着周显恩一脸实话实说的模样,她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周显恩偏过头瞧着她还有些苦恼的样子,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封都封了,你受着就是了,管那么多作甚?”
谢宁点了点头,也不再去多想了,不过能封为诰命,得了这等殊荣,她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
见她瞧着那一套朝服,眼神带了亮光,周显恩往后靠了靠,漫不经心地道:“从现在开始,这府里的人各个见了你,都得毕恭毕敬地行礼,也没人敢违逆你了。就算是你爹,往后他这个四品官见了你,也得给你行礼。”
谢宁低头笑了笑,颇有些不适应,还是应着点了点头。她倒是没想过要谁见了她就得行礼,但多了个身份,行事也可以更方便些了。
她瞧了瞧周显恩,他今日穿着宽大的衣袍,领口露出的锁骨有些深,他最近好像又瘦了些。
周显恩转过头,刚想同她说些什么,手指忽地一怔。他别过眼,不冷不淡地问道:“你为我做的衣服呢?”
说起衣服,谢宁抿了抿唇,认真地瞧着他:“很快了,就差最后勾线了,明日就可以给您了。”
“那就快回去做。”周显恩挑了挑眉,沉声道。
听他这样的语气,谢宁倒是没有生气,反而有些高兴。他这样就代表他喜欢她做的衣服吧。他做了这么多事,她也只能在这些小事上回报他了。
她站起身,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将军也记得早点回来。”
她说罢,云裳就扶着她走了。周显恩一直瞧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转过拐角再也瞧不见。
他面上的神色骤变,眉头紧锁,低头剧烈地咳了一声,肩胛骨似乎快要戳破薄薄的衣袍了。
他抬起手上的帕子,上面赫然是暗沉的鲜血,一大团,像铺在地上的落梅。
他往后靠了靠,手里攥着染血的帕子,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她封了诰命,就算以后他不在了,她应该也可以过得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