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谢宁本还在熟睡,双目紧阖,眉头却是紧蹙着。她的呼吸粗重了几分,双手死死地攥着被褥。
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高驸马的身影,他一直在对着她笑。可她只觉得身上黏糊糊地,低着头,就见得自己满手都是鲜血,顺着她的衣摆淌下去。
她惊恐地睁大了眼,再抬头时,面前的高驸马已经被一剑穿胸,他一咧嘴笑,就不停地吐出鲜血。
谢宁整个人都僵硬着,痛苦地抱着头。她惊叫了一声,却是倏然睁开了眼。如同溺水之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冷汗涔涔,身上的寝衣都快被透湿。夜色正浓,虽还是伸手不见五指,可瞧见熟悉的幔帐和床顶,却让她找回了一些意识。
身侧的床榻往下压了压,随即就是清冽的雪松味拢了过来。周显恩也被她的动静弄醒了,抬手搭在她的被褥上,拍了拍她的手臂,声音还带了几分刚睡醒的喑哑:“怎么了,做噩梦了?”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谢宁才回过神来。可她还是忘不了梦里的场景,那般真实,就好像高驸马在她面前又被杀死了一次。她心下害怕,下意识地就将头埋进了周显恩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腰。
直至感觉到隔着衣料传来的体温,还有熟悉的气息,她的身子才没有颤抖得那么厉害了。
周显恩身子一僵,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抱他。他皱了皱眉,看她这样是吓得不轻了。他将她往怀里拢了拢,让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另一只手则轻轻地为她拍背。
谢宁还埋在他怀里,睁着眼,身子有些发抖。她不敢睡觉了,一闭眼就会看到浑身浴血的高驸马对着她笑。
一想到那个场景,她便忍不住头埋得更深了,声音带了一丝哭腔:“将军,我害怕。”
周显恩愣了愣,随即将下巴抵在她的额头,双臂收拢抱紧了她,轻声安抚:“别怕,有我在。”
许是因为被他这样抱着,还有他不同平日的放柔了声音。谢宁渐渐放松了些,轻轻点了点头,却还是紧紧地抱着他不撒手。
周显恩也不急着问她,只是顺着她的脊背拍了拍。等感受到她的情绪平静了些,他才开口问了问:“是梦到什么了么?”
谢宁身子一僵,面上涌出几分后怕。可被他抱在怀里,又不由自主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今日在桃花山庄,我……我看到一个人死在了我面前,他当时流了好多血,还溅到了我身上。明明他刚刚还在跟我说话,可一眨眼他就……”
她的声音顿了顿,身子更加颤抖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有认识的人死在她面前,若是陌生人还好说。可那个人她认识,还说过话,还记得他活着的样子。
说到后来,她下意识地收紧了抱在周显恩身上的手,仿佛这样才可以不那么害怕。
周显恩沉了沉眉眼,眼中情绪晦暗不明。他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髻,将她单薄的身子严严实实地拢住。片刻后才轻声道:“是我不好,不该留你一个人在那儿。以后都不会了,也不会让你再看见这些了。”
谢宁拢了拢眉尖儿,头还抵在他的胸膛上,却是轻轻摇了摇头。他已经很照顾她了,都那么晚了,还亲自赶回来接她。
是她自己不够小心,才碰到了那些事。
院墙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朦朦胧胧的,有些听不真切了。
周显恩见她身子平稳了些,略低下头,却见她还睁着眼,鸦羽似的眼睫轻颤着。
他略为思索,便抚了抚她的背,忽地开口:“睡不着的话,要不要听故事?”
谢宁抬了抬眼,只能看见他瘦削的下巴,夜深了,可她实在害怕,还是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周显恩沉吟了片刻,似乎是在想同她说什么,他还没给人讲过故事。也就十二岁以前喜欢跑去听书,他听的估计也不是这种小姑娘感兴趣地。军营里讲的大多都是些荤段子,就更不行了。
谢宁也没有催他,只是轻轻动了动,双手还环着他的腰,小脸就贴在他胸膛上。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周显恩挑了挑眉,放低了声音:“不如,我跟你说说我在战场上的事?”
谢宁点了点头,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周显恩捻着她的发丝,这种时候,还是说些拿得出手的:“我记得,我们第一次打胜仗的时候,是在苍云山,北戎那个将军见熊回的,被我一剑斩了头。”他似乎是在极认真地回想,“我记得他当时死的时候还看着我,血糊糊地……”
“还有在夜哭林,我们杀了对方三万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