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谢宁正慢腾腾地往回走着。却一直拧着眉头,似乎十分苦恼。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腰佩上的流苏子,夜风吹乱了鬓角的碎发,直到脚边投映着一片橘色的光晕。她才忽地抬起头。
不远处的竹屋还亮着烛火,一左一右的屋檐下高悬的灯笼四晃着,雕花木窗上映出一个淡淡的剪影。
谢宁忽地低下头,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小腹。若是周显恩知道了,她可能有了身孕,他会如何?他会高兴,还是觉得麻烦?
她抿了抿唇,忽地有些害怕。而且她也没有过这样的心理准备,就突然地来了。倒是让她一下午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可这种担忧的背后,也隐隐有几分期待。
她没当过母亲,也没有得到过几日母亲的呵护。若是她真的有了身孕,她能照顾好这个孩子么?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低垂着眉眼,想了好一会儿,却是轻轻松了一口气。
她拢了拢外衣,小心护着肚子就往屋内去了。既然来了,那她一定会照顾好这个孩子的。
门推开后,周显恩本还还靠在桌案上,听到声音,抬眼瞧向她:“怎么又回来这么晚?”
不知为何,这会儿谢宁面对他倒是有些羞赫。只敢低下头,手指打着绞,支支吾吾地道:“也就是和段姑娘聊了会儿。”
周显恩没瞧出她的异样,只是了然地“哦”了一声,便推着轮椅到了床边:“时候不早了,你也快梳洗,过来睡吧。”
谢宁乖乖地应了一声,一面卸妆梳洗,一面又偷偷瞧了瞧他,见他在慢条斯理地解着衣袍。她微张了嘴,可还是没有勇气把她可能怀了身孕的事告诉他。这实在是太难以启齿了,而且她还不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欢孩子。
她解下了发簪,满头青丝铺在身侧,手指捻着桃木梳,慢腾腾地梳洗着。周显恩脱得只剩下白色的里衣了,就坐在床头,双手撑在身后,瞧着她梳洗。
他抬手打了个呵欠,眼皮恹恹地搭着。今日她梳洗可真慢。
等谢宁到了床边,刚刚褪下衣衫,周显恩就要像往常一样伸手去抱她,可手还没有碰到她的腰,谢宁就赶忙往旁边挪了挪,有些慌乱地瞧着他。
周显恩的手扑了个空,他没忍住皱了皱眉,将身子往前倾,要将她给拽过来。可谢宁却伸手放在面前,有些扭捏地低下了头,似乎欲言又止,可话还没有开口,脸就已经通红了。
“你干嘛?”周显恩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挡在自己面上的手,平时都抱着睡觉的,今日躲他做什么?
谢宁有些无措地拢了拢眉尖,鸦羽似的眼睫微颤,却始终不敢看他。憋了半天,小脸都快涨得通红了,她才结结巴巴地开口:“将,将军,今晚可不可以分开睡啊?”
周显恩明显愣住了,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谢宁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只羞得攥着自己的衣摆。她是听段姑娘说的,女子有了身孕,是不可以和夫君同房的,否则容易小产。
她怕真的出现意外,实在不敢和周显恩同房。可这些话,她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想了半天,只得遮掩道:“就是……我今日身子不舒服。所以想和您分开睡。”
“哪里不舒服?”周显恩皱了皱眉,见她脸上红的厉害,还以为她是受了风寒,发热了。便凑了过来,就抬手覆在她的额头上,温度却是正常的。
他狐疑地瞧了她一眼,又没发热,好端端地,脸红怎么成这样了?不过她既然说身子不舒服,那便是耽误不得的。
“我带你去找沈珏,让他给你看看。”说罢,他就要去拿过床头的外袍穿上。
可谢宁见他误会了,急忙拦住了他:“将军,这么晚了,沈大夫肯定都睡了,咱们就别去打扰他了。”她眼神微动,声音飘忽了些,“而且,我不是那种不舒服,我是……是不方便。总之,今晚咱们就分开睡嘛,好不好?”
说着,她就扯了扯周显恩的袖子,颇有些恳求地瞧着他:“就今晚嘛,好不好?”
周显恩眉头紧皱,瞧了瞧她拉扯自己的手。无缘无故地不让他靠近,还支支吾吾的,她到底在想什么?
虽他有些气闷,还是放过她了,一转身就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声音带了几分压抑:“行了,我今晚不碰你,睡吧。”
“将军,我是说,您今晚能不能去隔壁房间……”谢宁的声音在他越来越危险的眼神里,渐渐弱了下去。
周显恩单手撑起腰身,抬手掐了掐她面颊上的软肉,眯着眼:“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谢宁本还想说两句,可看见他明显变冷的脸色,忽地咽了咽喉头,剩下的话就不敢说了,只是一副乖乖认错的样子瞧着他。
周显恩见她还离自己远远地,反而被她气笑了。一面瞧着她,一面点着头,声音还有些难以置信:“还敢把我赶出去睡,长本事了你?”
他越想越气,心头火起。这才几日,这小姑娘就不想和他睡觉了?竟然还赶他出去?和他睡在一起很难受么?
这个小白眼狼。
“我没有,将军,你误会了,我……我是有原因的。”谢宁挺着脖子,还是极力给自己辩解了两句。
周显恩将她拽到自己身边,一手握住她的腰,面色铁青地道:“你不说出个原因来,你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你。”
谢宁将头埋得更低了,又生怕他碰到自己都小腹,急忙想伸手把他的手指掰开。可周显恩力气实在太大,她只好支支吾吾地开口,声音还细地跟蚊子哼哼一样:“咱们同房,会容易伤着孩子的。”
周显恩一愣,连握在她腰上的手都松开了,下意识地问道:“什么孩子?”
谢宁见着都说出来了,也不差这几句了,便继续低着头道:“我可能……有身孕了。”
说完,她还偷偷抬眼瞧了瞧周显恩的脸色。却见他忽地微睁了眼,随即像是被呛到了一般,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抬手挡在面前,咳得身子都在抖了。
谢宁急忙为他拍了拍背:“将军,您是不是旧疾犯了?”
她正要去找药,刚刚动了动身子,手腕就被人握住了。周显恩止住了咳嗽,似乎只是不小心呛到了。
他喉头微动,目光复杂地瞧着谢宁,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只是尽量心平气和地道:“你弄错了,你肯定是没有身孕的。”
他做没做过,他自己还不清楚么?他根本没碰过她,怎么可能有孩子?难道她以为亲一下、抱一下就会有身孕?
谢宁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可我这个月都没有来月事,这两天还时不时想吐,而且……”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我也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动一样,段姑娘说这就是有身孕了。”
周显恩瞧着她,沉默了一会儿。他应不应该教教她,什么才叫房事?
谢宁见他好半天不说话,脸色也有些怪异。她垂了垂眉眼,有些失望地道:“将军,不喜欢孩子么?”
他这个人一向怕麻烦,也许连孩子也是讨厌的。可她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身孕,若是他不喜欢,那这个孩子以后肯定会过得不好。
周显恩听到她的话身子一僵,目光落在了她的小腹上,眼中情绪晦暗不明。他忽地偏过头,低声道:“你给我生孩子做什么?”
谢宁拢着眉尖,心也沉了沉,原来他真的不喜欢孩子。她想着,就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背对着他。
周显恩在她身后坐了许久,被子堆在他的腿上,背后的雕花木窗大开,风吹得他的头发有些凌乱。
搭在身侧的手苍白得失了血色,他忽地低下头,墨发掩映间,只露出瘦削的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