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珏微睁了眼,停顿了一会儿。还是不紧不慢地将草药放回了原位,才随意地道:“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袭粉衣的段轻雪就走了过来。面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发髻上的珠串跟着她的动作轻晃。
她本来一开始听说要给沈珏试药的时候还是有些害怕的,可前几日连着试了两次,那药不仅甜蜜可口,而且吃下去一点儿异样都没有,所以她现在倒也不怕了,反而每日主动来试药。
她安静地站在一旁,双手交叠,放在腰带上,绑在腰上的蝴蝶结垂下长长的丝带。
沈珏似乎没有和她多说话的意思,只是例行公事一般,将准备的药瓶放到了她面前,然后便继续去整理草药了。
段轻雪似乎也不在意他这么冷淡,轻车熟路地打开瓶塞,就将药当糖一样嚼了嚼,甚至还有闲心同他开玩笑:“沈大夫,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药是甜的,您果然医术高明,连药的味道都可以做的这么好。”
沈珏没理她的恭维,只是冷冷地道:“试完药了,就出去。”
段清雪挠挠面颊,颇有些尴尬。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沈大夫似乎对她的意见格外的大,他同别人说话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冷淡,总是一副拒她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她想了想,难道是她做了什么惹他不高兴了吗?可能因为她是麻烦人家免费出诊的,兴许是因为这个,他才有些不待见她。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地,毕竟她和她表哥是占了人家便宜的。思及此,她还是赔了个笑脸:“沈大夫,要不要我帮您整理这些草药?”
沈珏转过头,不置可否,只是冷冷地问道:“你识得这些草药么?不懂,就别给我帮倒忙。”
段轻雪急忙道:“认识的,这儿的药草,我都认识。”
说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学的,可能是小时候跟着她父亲,偶然翻过这些草药书籍,所以隐隐的都记得。
沈珏不仅不领情,反而嘲讽地轻笑了一声:“你这么闲,不如去照顾你表哥。”
段轻雪一噎,倒也没有生气,只是有点想不通,他为何这般冷言冷语。也许是她太烦人了,她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眉眼一弯,面颊就是两个讨喜的梨涡。
“那我先回去了,沈大夫您若是有什么需要,随意可以找我帮忙。”她冲他行了个礼,就准备转身出去了。
沈珏还是将目光放在药架上,似乎毫不在意她出不出去。刚刚抬手要取下一味药,就听得身后一声惊呼。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却见段轻雪像是踩到了什么,直直地往后一滑。若是放着她不管,怕是要撞到桌角上了。
几乎是瞬间,沈珏就出手去揽住了她的腰,想将她扶住。因着事出突然,段轻雪下意识地就抱紧了的沈珏的头,想借着他的力站稳一些。
药材倒了一地,沈珏重重地喘着气,他不会武功,只能勉强维持抱住她的姿势。手臂里的柔软让他身子一僵,面具下露出的眼尾都隐隐带了几分绯色。
段轻雪一脸惊魂未定地将头低着,直到感觉被人搂住了。她才后怕地顺了顺气息,有些慌乱地动了动手指,却忘了自己的手还搭在沈珏的头上,这样一动,就不小心扯到了他面具上的系带。
轻微的摩挲声响起,段轻雪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什么东西从她眼前掉了下来,直到突兀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响起。她别过眼,就见得一个玄铁面具在地上滚了一圈,停在了她的脚边。
而抱在她腰上的手一僵,她却没有察觉,急忙暗暗责怪自己,一脸懊悔,她好像不仅没给沈珏帮忙,反而给他惹麻烦了。
她急忙抬起头要跟他道歉,却在见到他的一瞬间,睁大了眼,唇瓣都在微微颤抖。
沈珏也像是没想到面具会掉下来,直到看到段轻雪眼底的震惊和害怕,他才像是回过了神,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仿佛抱着什么毒物一样,将怀里的段轻雪给推了出去。
他慌乱地抬起袖子遮住了脸,整个人都蜷缩着。缝隙见露出的脸上遍布狰狞的疤痕,像是被烧伤的一般,原本俊朗的五官因着这些疤痕而显得诡异吓人。
段轻雪倒在地上,吓得整个人都愣住了,只是捂住了嘴,不让自己惊呼出声。
沈珏别过头,袖袍挡住了脸,眼中却是涌动出不可遏制的痛苦。而他的正对面,是一方铜镜,清晰地照出了他那张被毁掉的脸。
他忽地转过身,像是呼吸不过来一般喘着气,指着正门,压抑地怒吼着:“出去……滚!”
段轻雪慌乱地抬起头,刚刚想说什么,就被他这样一吼给吓得打了个摆子。她双手握紧了些,还是低着头,转身出去了。
屋内恢复了沉寂,沈珏单手扶在药架上,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喉头滚动,却是用所有散落的长发遮住了脸。
他半跪在地上,抬手抚上了自己的脸,触手是粗糙的突痕。他紧紧地闭着眼,脊背弯折,身子却是在颤抖着。
而一旁的玄铁面具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露出眼睛的部分只有一片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