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菜菜第一胎生了三只儿子。
槐树婆婆负责接的生,苏菜菜身强体壮,又有法术加持,所以生产得十分顺利。
碧绿金妆薄云纱幔被金钩挽住,顺着红漆木柱倾泻而下,金黄色的流苏垂落,露出苏菜菜那张清丽动人的小脸。她清汗淋漓躺在床上,气若游丝,脸色还有些苍白。槐树婆婆洗净三小团之后便将他们挨着苏菜菜并排放在榻上,推门喊了宫玖进屋。
那皱巴巴的三小团,人类形状,纤细柔弱,细眼紧闭,光溜溜地并排躺在小榻上,浑身粉彤彤的,可怜吧唧的模样,如同被拔了毛的小猴儿,难看得紧。
苏菜菜和宫玖都十分嫌弃。
“……怎么这么丑?”
三小团来到人世间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自个儿亲生父母的嫌恶声,三颗脆弱的小心脏登时“吧嗒”一声碎了一地。嘴巴一瘪,虎目含泪,扯着嗓子便“哇”的一声嚎哭起来。
那哭嚎一声高过一声,如同激涨的海潮掀起滔天的巨浪砸在礁石上,轰雷贯耳,天震地骇。
……那是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
一听就知道是苏菜菜亲生的。
“刚出生的小娃娃都是这样子,皱巴巴的,养几天就漂亮了。”接生婆婆槐树精赶紧出来打圆场,抱起一只小团子在怀里摇晃哄弄,腆着老脸奉承道,“宫主大人瞧瞧这小家伙的眼睛,这鼻子,就和您长得一模一样,改明儿这小家伙长开了,也一定会如同宫主大人这般绝色倾城,搅得这江湖天翻地覆血雨腥风祸害一众英豪侠烈,万般不会丢了咱疏月宫美人宫的脸面……”
槐树婆婆热切地拍着宫玖的马屁。
苏菜菜干瞪眼:“……”
难道我儿子的使命就是为了祸害一众英豪侠烈?
宫玖听得眉目舒展,嗔了槐树精一眼:“还是槐树姐姐能说会道……”
槐树婆婆甩着小绢帕捂嘴娇笑起来:“哪里哪里,老奴只是实话实说,呵呵……”
苏菜菜:“……”
婆婆您年纪一大把了,这马屁倒是拍得欢实。
也不怕晚节不保。
苏菜菜躺在榻上努力刷新存在感,虚弱开口道:“师父,你还没有给他们取好名字呢。”
“哦,名字呀……”宫玖单手托着下巴细细思量了片刻,忽而击掌,展颜轻笑道,“有了……”
苏菜菜咋舌:“这么快?”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宫玖大笔一挥,舞濯金墨,在洁白的宣纸上洋洋洒洒写下三个金灿灿的名字。
苏菜菜躺在榻上伸长脖子瞅了一眼。
宫壹、宫贰、宫叁……
这是什么鬼?
苏菜菜霎时间泄了气。
埋怨道:“这名字怎的取得如此随意?”
宫玖凤眸里的笑意一滞。
玉脸一沉。
左手挽袖抬手,作势将狼毫毛笔递给苏菜菜。
狭长的凤眸危险的眯起。
“不然你来?”宫玖凉飕飕说道,他的红唇勾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端的是冷艳高贵倾城绝色,拖着慵懒而凉薄的声调低低哼,“嗯?”
苏菜菜瞅了瞅宫玖面上的冷色,又看了看白纸上那三个金灿灿的名字。
吞了吞口水。
谁重谁轻。
苏菜菜心中立刻就有了计较。
……儿子们呐,是娘亲对不住你。
苏菜菜握紧拳头,义正言辞道:“师父取的这个三名字端得便是荡气回肠回味无穷,徒儿愚钝,起初只觉得随意,但细想之下却有发现其大有意。壹贰叁乃数,万物皆为数,数为万物本原,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生成万物之后,又作为天地万物存在的根据而蕴涵于天地万物自身之中,道是普遍存在的,无间不入,无所不包。”
苏菜菜顿住,继而道:“所以宫壹宫贰宫叁这三个名字表面上是指数字,实则是蕴含天地寰宇之道义,藏六界众生之兴荣。盛衰成败,草木枯荣,无不依循定数而为。”
苏菜菜低眉顺眼,做出谦恭的表情,乖巧道:“委实是徒儿目光太过低浅了,只知其名,却不懂其深意,辜负了师父的一番殷殷教诲,望师父切莫怪罪。”
宫玖:“……”
本宫也不过是随随便便取的名字,竟然也可以扯出这么多字的长篇大论。
槐树婆婆瞠目结舌,望洋兴叹:“高,实在是高……”
苏菜菜谦逊地笑道:“承让承让。”
……介世间,还没有一个人抱大腿能够抱赢她苏菜菜的。
哼!
傲娇扬脸。
“油腔滑调,巧舌如簧。”宫玖嗤笑出声,腰肢轻扭,那如血的红袍轻轻摇曳,漾出一朵朵艳丽的血莲,宫玖走到床前,坐到榻边,低头俯身,如瀑的青丝从他肩头滑落,倾斜而下,如同雨落屋檐,顺流直下,宫玖沉笑,“就数你最会给自个儿找理由,总教人拿你没有办法……”
他的青丝笼在苏菜菜上方,如同为苏菜菜撑起一片墨色的珠帘流苏。
一双狭长多情的凤眸,直直地盯着苏菜菜纤细柔弱的小脸。
那墨色的碧潭水波里,有些许无奈和宠溺,还涌动着什么异样柔软的情绪。
苏菜菜沉迷于他眸中的温柔,眉开眼笑:“徒儿这般也都是师父给惯的。”
宫玖红唇轻勾,伸手捏了捏苏菜菜有些苍白的小脸,看到她佯装吃痛而皱眉的模样,宫玖轻笑,狭长的凤眸里晶莹流艳,溢满宠溺之色。
“为师就是爱你这副死不要脸的小样儿,没皮没脸的……”
苏菜菜脸上还布着因生产而沁出的清汗,唇无血色,显得异常柔弱,但是眼角眉梢的欢愉和满足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她杏眸弯弯,笑得恬不知耻:“承蒙师父抬爱,徒儿受之有愧……”
还未等苏菜菜说完,一个冰凉而轻柔的吻便落到她汗湿的额头上。
苏菜菜一愣,忘了将话说完。
宫玖素手捧着苏菜菜苍白的小脸,冰凉的薄唇贴着苏菜菜的眉心,似在叹息,久久都未离开。
槐树婆婆不知道何时从屋内退了出去。
碧绿金妆纱帐里一片静谧,只余下床柱上被金钩挽住的金色流苏还在细碎地晃动。
低沉暗哑的声音从他的红唇里溢出。
仿佛压抑着什么倾巢涌动的情绪。
“……苏儿,这些个孩子,辛苦你了。”
闻言,苏菜菜怔忪了片刻,很快便回过神来。
她低垂着眉眼,眸光有些不自在地从宫玖的脸上挪走,落到床柱上那轻轻晃动的金色流苏上。苏菜菜眸光闪动,苍白的脸上晕出一丝腼腆,似有些难以启齿。
“宫玖,为你生孩子,其实我心中也是欢喜的……”
她的声音极小极细,像是故意不让宫玖听清似的,还未等宫玖反应过来,苏菜菜便立马伸手,两条细细软软的胳膊轻轻搂住宫玖的脖子,扬着小脸,对着他笑得一脸得意,笑靥如花。
“师父,有了孩子,你就再也扔不掉我啦。”
宫玖愣住,有些失笑,伸手将苏菜菜轻轻揽进怀里,如同抱着一个天真脆弱的婴儿。
“为师好不容易养熟的小猫,怎么舍得扔掉?”
宫玖低笑,凤眸里宁静而温柔。
他们俩个,一个害怕被抛弃,一个害怕养不住,大抵是相爱的。
患得患失,越是珍惜就越是害怕失去。
但幸好,前路漫长,遥遥无期,岁月还可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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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玖很珍视这三只小团子,尤其是得知自己也可以触碰这三只小团子之后,这种珍视便变得尤为小心翼翼。他浑身是毒,平素不好与人亲近,偶尔触碰的人,不是一些死尸鬼怪,便是一些法力高强堪堪能够抵抗他稍许毒素的妖怪神明。除了苏菜菜,没有一个人能够像这三只小团子一般脆弱而鲜活地伫立在他的生命里,毫发无损,就仿佛他的触碰是再也寻常不过的样子。
就仿佛他是一个再也寻常不过的凡人一般,人畜无害,凡人可近。
可这寻常对于他来说,却是这样的非比寻常。
“没有用的东西!怎么缝个小儿衣服都不会,你看看你这歪七扭八的针脚,有你这么缝衣服的么?!”宫玖化身超级奶爹一手抱着一个小团子,身后还背着一个小团子,肤白如雪,青丝如瀑,秀丽的容颜因为冷艳的神情而变得格外妖娆潋滟,他冷冷地抿着红唇,凶神恶煞地瞪着苏菜菜,要是手上没有抱着俩团子,早就拿手指头戳爆苏菜菜的脑门了,“都整整一个下午了,连个衣服都缝不好,这点小事都不会做,为师还留你何用?!”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宫玖报仇从早到晚。
苏菜菜顺利坐完月子之后,宫玖便开始了他翻旧账的绝学。
相爱相杀的师徒日常又拉开了新的篇章。
苏菜菜委屈道:“谁说徒儿没用了,徒儿至少还会生儿子啊……”
“呵呵,你也就生儿子这点本事了。”宫玖冷笑,蔑视苏菜菜,“哪个女人不会生儿子?!”
苏菜菜拭了拭眼角,泪眼婆娑道:“可徒儿生得比她们都多……”
“你还敢顶嘴?!”宫玖冷声道。
苏菜菜立马闭嘴。
只目光凄迷地瞅着宫玖,一副小媳妇敢怒不敢言的委屈模样。
“呵,还敢瞪为师?信不信为师将你那两颗漂亮的眼珠子挖出来送给宫壹做扣子?”宫玖恶狠狠道,“为师看你是越活越腻味了!有这个空闲还不赶快把宫壹的尿布洗了,把宫贰宫叁的羊奶挤好端过来喂!怎么,还等着为师一个个招呼着你去做不成?”
苏菜菜小声嗫喏道:“知道挤羊奶麻烦,就直接让宫壹宫贰宫叁喝人奶该有多好。”苏菜菜越想越委屈,秀眉紧蹙,泪眼汪汪地看着宫玖,幽怨道,“我的奶水充足,又不是喂不过来。”
……宫玖这个死变态心理扭曲死人妖竟然逼迫宫壹宫贰宫叁这么小的婴儿喝羊奶,而他自个儿每天晚上倒是咬着苏菜菜的桃尖儿吸得畅快欢实还不许她反抗阻拦。
一看就知道是继父!
绝不是亲生的!
苏菜菜忍不住多嘴道:“徒儿当初怀孕情绪失控的时候,师父明明答应过徒儿将来绝不会翻旧账,可如今倒好,这坐完月子才几天呐,师父就又开始欺辱徒儿起来。”
真是没有半点道义可言。
苏菜菜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又要拿手绢拭泪。
“男人的话你也信?”宫玖嗤笑,仿佛听到了一个十分可笑的笑话,“苏菜菜,为师是该称赞你天真浪漫好?还是鄙夷你愚钝无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