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州清军凌晨接到紫荆关受袭的消息,一千多八旗兵赶着五千绿营兵紧急增援,与张传捷、袁烈两部在盘山道路上狭路相逢,大同军居高临下以步铳轮番齐射,虎蹲炮也不断发射开花弹,清军的火绳铳明显对付不了遂发铳,弓箭、小炮又不中用,被打得节节败退,然而祸不单行,又被直隶义勇军断了后路——这支队伍由逃难到山西的直隶百姓组成,人数只有三千多人,但苦大仇深一心想打回老家,被尤世威、尤人杰父子俩训练三个月,配发了精良的武器,实际战力超过绿营兵,队伍中还有易州土生土长的猎人、采药人引路,走山间小路偷袭小金城得手后便迅速绕到清军背后。
清军被前后夹击,挤在山路上几乎成了活靶子,绿营兵还没打到中午就崩溃,被直隶义勇军追得满山遍野乱跑。八旗兵人生地不熟,不敢学绿营兵分散突围,打退直隶义勇军后,马上用汉话高喊“我们光荣投降”跑向大同军——本来嘛,晋亲王与睿亲王打架关他们屁事,打一阵子也算对得起大清国了,还是保住小命为好。
这一仗打得干净利索,刚过中午便结束战斗,张传捷、袁烈、尤世威三部随即扑向易州。
清军俘虏被押解到紫荆关,听口音应该是满洲兵,赵吉来了兴致,带着一帮老兵操起木棍走过去——按照以往惯例抓住俘虏要先揍一顿,然后才能给予优待,八旗兵懂规矩,马上蹲在地上抱头撅屁股,为首的年轻人却不服气,操着生硬的汉话大叫:“别动我呀,我叔是你们总统,谁敢打我肯定倒霉。”
“小白脸,先说清楚自己是谁,说通了大爷免你一顿打。”赵吉皮笑肉不笑问道。
“大清多罗贝勒勒克德浑,有印信为证,你是何人?”年轻人昂起头答道。
投奔大同的满人中斋桑古级别最高,但也不过是个镇国公,这回来了个多罗贝勒,还是礼亲王代善的孙子、颖亲王萨哈廉家的老二,奇货可居呀。
“原来是大侄子呀,我是赵吉,你肯定听说过,按辈分你该叫我大伯,”赵吉心中大喜,抱住勒克德浑朝老兵们喊道,“来贵客了,这顿打都免了。”
大马贼草上飞声名远扬,八旗无人不知,这家伙与额鲁大叔亲如兄弟,而额鲁大叔又是阿玛的生前密友,算起来还真是长辈,勒克德浑脸一红,行礼说道:“大伯,您吉祥!”
“大侄子,我带你看个新鲜,”赵吉满脸堆笑问候几句便拉起勒克德浑向山上走,边走还边问他怎么来了易州?
勒克德浑这些年过得忽好忽坏,太宗皇帝暴亡,伯父硕托、大哥阿达礼卷入内乱被杀,他也受牵连被逐出宗室,清军入关后,多尔衮突然大发善心,恢复了他的宗室身份并加封多罗贝勒,还派他接替多铎担任定南大将军。勒克德浑时来运转,兴冲冲到了南京,但屁股没坐热又被召回北京,忍不住火气向多尔衮大发牢骚,顺便把两白旗欺负两红旗的事也抖出来,多尔衮对他很干脆,闲着没事就去监督紫荆关军务,没想到紫荆关真的出事了,他率军增援却全军覆没,自己还被八旗兵裹挟当了俘虏,想起来就丢人呀!
勒克德浑红着脸不说话,赵吉也不多问,一行人很快到了关城下,一股浓浓的焦糊味立刻扑面而来,勒克德浑强忍住呕吐,看着城中熊熊大火还有烧焦的尸体,脸色变得煞白。
“老叔是信佛的人,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赵吉长叹一口气,揉着眼开始忽悠,“大侄子,你能不能帮老叔个忙,去易州打个招呼,清兵愿走我们绝不阻拦,愿降我们也欢迎,就是别死心眼留在城里,易州城可千万别出这种事!”
“可是易州城池坚固、兵精粮足,没有红夷大炮休想攻破,放火恐怕也不容易。”勒克德浑声音有些颤抖。
“容易得很,兄弟们,放一炮让贝勒爷瞧瞧。”丁启明在旁边笑眯眯说,一声炮响燃烧弹飞出铁桶,翻着跟斗落入一片小树林,不多时便浓烟滚滚、烈焰腾腾,他又得意地补了一句,“贝勒爷,您肯定知道我们还有能上天的东西,如果不小心飞到易州,放几把火不算难。”
丢了紫荆关大罪难逃,我已经走投无路,何必再搭上易州一城人的性命——勒克德浑低下头,黄昏时带着几个八旗军官走了,第二天易州城门大开,八旗兵、绿营兵向大同军缴械投降,反而有几个汉官自作多情为大清国殉节。
赵吉拿下易州就干了件缺德事,借口清军要来屠城,把城中百姓都赶出城躲避,然后下令放火焚城——清军援军赶到时只看到一片冒烟的废墟,夜里又被袁烈、尤人杰率选锋兵偷袭,死伤数千人败回涿州。
多尔衮接到军报差点昏倒,他早料到大同军会对内长城发动突袭,不但派重兵据守各个关口,还派遣大批细作潜入山西查探军情,前些日子还有谍报说,大同军集中于大同、太原附近,太行山各隘口只有民兵据守,而且山中道路狭窄崎岖,无法运送数千斤重的红夷大炮,怎么突然间紫荆关和易州县城就丢了?
汉臣也着慌了,纷纷献言献计,冯铨建议立即开“宏儒博学”科,凡名望之士皆授官重用,读书人感念皇恩必定号召乡党为国效力;陈名夏建议恢复前朝以文制武的成例,授文臣统军专断大权,今后凡失守城池者一律问死,以此激发天良、奋力剿虏;孙之獬最忠心,自愿辞官回山东老家组建乡兵团练,要与北虏死拼到底……,多尔衮一一诏准,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想过眼前这一关还得厚着脸皮把代善、济尔哈朗、阿巴泰三位宿将找来问计。
勒克德浑投敌影响太大,多尔衮不敢声张,对外宣称勒克德浑和易州的八旗兵全部壮烈殉国,但此事肯定要秋后算账,代善总觉得脖子上架了把刀,阿巴泰更心虚,出手痛揍清兵的是他女婿,老十四这个人心狠手辣不讲情面,如果输红眼拿他出气可不妙——两人身体都有病,哆哆嗦嗦进了宫,见到多尔衮就痛哭流涕跪下请罪。
“两位老哥哥,额鲁、勒克德浑罪大恶极,天必遣之,与你们有何干,快请起来,我们合计一下如何处置当前大事,”多尔衮很难得地露出笑脸,把两位同父异母老兄搀到椅子上坐好,然后又恭恭敬敬说道,“紫荆关失守,京师门洞打开,诸位兄长以为如何化解危局?”
代善、阿巴泰哭得更厉害了,他们当然清楚该怎办,但不敢说出口,眼睛都盯向济尔哈朗。
“还是尽快调兵收复紫荆关吧。”济尔哈朗开口就是废话,以紫荆关之险峻、大同军之强悍,没有十万精锐休想有所作为,但八旗兵不能轻易动,而绿营兵战力低劣还普遍吃空饷,从哪儿找精兵收复紫荆关?
“从何处调兵?额鲁还有三个镇的精锐骑兵未动,如果突然杀来又如何应对?”多尔衮追问,看济尔哈朗低头不语了,又语重心长说道,“大同一旦得势必置我大清于死地,三位都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久历沙场谋略过人,看在祖宗基业的份上也当尽力啊!”
代善、阿巴泰终于不哭了,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代善开口道:“老十二、老十五出兵征战已久,人也忒辛苦了,是不是召回京师歇歇,他们说不准有好办法。”
“额鲁用兵最喜欢长途奔袭,边墙的守军可缺不得,外藩蒙古那边也似乎该派人看看,免得那帮蒙古人跟咱们生分了。”阿巴泰也低声说道。
三个老滑头点到为止,其他就东拉西扯乱说一起,多尔衮也无可奈何,只好强作笑脸把他们送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