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暂的错愕后,他开始哭泣:“学长?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我是受学人之托来保护你的,我们都担心你会被牵连到恐怖的事件里。”
我询问他可以靠近吗?少年启太激动地摇头。
“我不要离开这里,一出去我就会被杀死。”少年启太睁大眼睛,我看见他从充血的眼睛里露出敌意的眼光,于是我取出香烟。
…其实我是不抽烟的,只因这种态度可以故作冷静而让对方平静。
“我听过事情的大概经过了…启太。你知道犯人是谁吧?”
我的询问很简洁,但是少年启太却沉默不语。
“不然这样。你当作我在自言自语好了,二十日的晚上,你们到常去的酒吧——蜃气楼集合。那天晚上有下雨吧?因为我也刚好在那时出席朋友的酒会,不过这件事不重要。因为学人托我找你,所以我才听说很多事情,就连事发当晚你们在做什么我也知道。这点警察似乎还不知道,因为你的朋友并不协助警方办案。”黑桐因为伤脑筋而耸耸肩。
少年启太让我看见与刚刚不同的恐惧,并非对将要发生的事感到恐惧,而是对迄今所做的胡闹事情而恐惧吧。
“事发的当晚,现场除了你们五个人外还有另一个人,就是你们所威胁的高中女生。虽然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有人看到她进酒吧。发生事情后,那个女高中生既没有出现在警方面前,也找不到人,和被杀的四个人不同,她连尸体都找不到。你知道她怎么了吗?”
“我不知道——我才不知道有那个人。”
“那么,杀害他们四人的就是你?这样的话我要联络警察啰!”
“不要,会弄成那样又不是我的错……!那种事、那种事……我怎么可能办得到!”
“嗯,我也有同感。所以那个女孩子真的在场啰?”
短暂的沉默后,少年启太点了头。
“但这才是疑问之处,那件事光靠一个女孩子是做不到的吧?你们有让她吃药吗?”
少年摇头。
他的意思并不是说那女生不是犯人,而是指大家当天就跟平常一样。
“五个男生栽在一个女孩子手上,不可能吧。”
“但事实就是如此呀……!我从一开始就觉得那家伙很奇怪,她果然不是平常人!怪物、她是怪物!”
从他口中说出的事实应该让他回想起那时的记忆,他的牙齿喀喀地发着抖,两手不住地抱着头。
“那家伙明明只是站着,大家就被扭曲了。我听到骨头啪拉啪拉地断裂,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等到两个人被杀死之后,我才发现藤乃果真不正常,如果再待下去肯定会教杀掉!——!”
少年启太的独自的确非常奇怪。
他说那个名为藤乃的少女光只是瞪人,少年们的手脚就因此被扭断,这听起来相当令人不解,但对于在场的他来说,或许就是亲身经历吧?毕竟杀人与被杀的感觉是不同的。
但即使如此——光是用看的物体就会弯曲?
我心想又不是弄弯汤匙,但仍点头表示那有可能。
因为自从认识奇特双眼的式及魔术师橙子,我现在什么事都无法妄下定语了。
暂且保留这件事不说,因为比想这件事,有个字更让我在意。
“我知道了,我相信是那个叫藤乃的人做的。”
“——咦”
少年启太惊讶地抬走脸。
“学长,你是骗人是吧!这种事情,谁都不会相信的不是吗?喂!算我拜托你,请说我是骗人的吧——!”
“那你就先把它当作是特技或催眠术不就得了。总之你不要想太多,不要强迫自己去接受不明白的事。对了,你刚刚说她从一开始就很奇怪,那是什么意思?”
对于我不负责的诡辩,少年启太像是被抽光毒气般,到刚刚为止一直存在的紧张感渐渐减少了。
“啊、奇怪……那个、她真的很奇怪,好像在演戏一样,不管对她做什么,她反应都很慢。即使被老大威胁,她的表情也毫无改变,不管吃药或被揍都若无其事一样。”
“……喔~是吗?”
我虽然知道他们加诸在藤乃这个少女身上的暴行,但听到他这样恬不知耻地说出口,还真是令我哑口无言。
这个叫藤乃的少女承受了半年的凌辱后,为了复仇而杀害他们。这样做是正义的表现吗?还是从以前开始,正义与法律就是相互冲突的?
不对,现在不是考虑这件事的时候。
“虽然她的外表很赞,但搞起来还是很无趣,感觉跟抱着人偶没什么两样。但是……对了,那个时候不一样,那是最近发生的事情。我们同伙里有个危险的家伙,他对怎么被揍都没有表情的藤乃很感兴趣,所以结束时他拿金属棒往她背后打下去,碰的一声藤乃的脸才好像因为痛扭曲。看到这种情况我松了一口气,原来她也是会痛的,只有那天晚上才觉得她也是人,所以我记得非常清楚。”
“……你给我闭嘴。”
于是少年启太闭上了嘴,如果听下去,我没有自信可以把持得住自己。
“事情我大概了解了,我有认识警察朋友,就请他保护你吧。这是第二安全的做法了。”
我为了让坐着不动的少年站起来而靠近他,但他喊叫着不要,并摆出了敌对的姿态。
“不行,我才不要去警察那里。而且…我出去的话就会被杀。如果要像那样被扭断,还不如一直待在这里比较好。”
“出去的话就会被杀……?”
这句台词有着微妙的矛盾,我和少年之间仍有决定性的分歧想法。
出去会被发现我可以理解,但是跳过发现这一点就突然会被杀,那倒是很奇怪了。这简直像——被监视一样?
于是,我终于发觉少年身旁的手机所扮演的角色。
“……打电话来的是浅上藤乃吗?”
这句话让少年回到了恐慌的状态。
“这个地方已经被她知道了吗?”
少年发抖地说她不知道。
“我逃走的时候带着老大的手机,在大家被杀之后她有打电话来,她说她在找我,还说绝对会把我找出来,所以我才不得不躲起来呀!”
“那你为什么还带着手机?”
我虽然知道答案,但还是问了。
“因为她说敢丢的话就杀了我……!不想死的话就带着,只要手机还在身上,她就会放过我。”
…真是太……浅上藤乃的憎恨,真是太深了。
“但是她每晚都还是会打电话来……她很不正常吧?她说前天见到了昭野、昨天见到了康平,他们都因为不知道我在哪里所以被杀了。而且她还温柔地跟我说:‘真是太好了’、‘若是重视朋友的生命就快出来’…!她这样说我怎么敢出来呢!”
……这真是太恐怖了。
她每晚打来的电话内容都是杀人预告,今天没有把你找出来,你的朋友就会取而代之一个个死去。
不想让你朋友死的话,就来见我吧!
你不来也没关系,我会继续杀人杀到抵达你那里为止。
“我该怎么办?我不想死,我不想象他们死得那么惨!兄弟们都痛到在哭喊!我只能看他们吐血,最后…头就像抹布一样地被扭曲!”
“把那电话丢了吧,不然牺牲者会更多。”
“你没听到吗,她说如果这样做就会杀了我!”
只因为这样就死了两个毫无关系的人。
但因为这样,浅上藤乃就无意义地杀了两个人。
“如果维持现状你迟早都会被杀。”
我把口中的香烟在地板弄熄并走了过去,强迫般地拉起抱膝坐着不动的少年。
“学长你饶了我吧!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还是不要管我了……!不对,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想再一个人了!算我求求你,救救我!”
我点点头。
“我会帮你,也不会把你交给警察,我带你去所知道最安全的地方。”
可以保护这少年的地方只有橙予小姐那里了,我相信这不论对谁来说都是最好的办法。
4
对橙子说明事情缘由后,她于是答应保护少年启太。并让从事件当天就一直没阖眼的少年睡在寝室沙发上,之后我便回到我跟式所在的事务所。
橙子坐上自己的椅子,而式则是靠在墙边站着。
等启太睡着,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后,两人异口同声的向我说:“你这烂好人!”
“嗯嗯,我想差不多也该是被碎念的时候了。”
“既然知道,就别跟麻烦事扯上关系。何况黑桐你本来就很容易被那种人利用。”
“这也是没办法啊,毕竟发生了那种事。”
我回了这句话后,橙子“恩—”的一声开始思考起来。
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橙子本人是赞成保护这位少年,不过另一方面,站在墙边的式则是持反对立场。从她沉默瞪着我来看,心里应该是相当的生气。
“毕竟发生了那种事,是吗?我承认那的确是不寻常的状况,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找出浅上藤乃然后说服她?”
“——说的也是,我们总不能一直保护凑启太,而且这段期间浅上藤乃说不定会持续杀人。我认为的方法只有找到她,跟她好好谈谈才行。”
“你这笨蛋,所以才说你这家伙是个烂好人!”式的话语中不带一丝的顾虑,她平常虽不是这样,但今天却充满了攻击性。
她真正的在生气。
“太迟了,跟那家伙是谈不拢的。她在达到目的前不会停手,不,就算达到了也可能不会停手,因为她已经把方法和目的弄反了。”
“式,听起来好像你认识浅上藤乃一样。”
“我认识她,而且也见过面。因为昨天她跟鲜花在一起。”
听完我不由得“咦”了一声。
为什么鲜花会跟浅上藤乃在一起?
这件事虽然听起来完全没头绪……只听说被不良少年威胁的是女高中生,但若浅上藤乃是礼园女子学园的学生,那又另当别论了。
“真是的。黑桐你太迟钝了。你没有调查浅上藤乃吗?”
“拜托,我第一次听到这名字也不过是两小时前的事,我一直专注在保护启太这件事上,还没时间去顾及另一边。”
……不过,我总有股不好的预感。
那不是因为听见鲜花或是牺牲者而不安,是某种更加难以言喻的东西,那就像是明明在想什么重要的事,却因急着要回想起它而感到焦躁。
“……不过这样一来,浅上藤乃现在仍然继续在上课?”
“不,从事件发生后,她就没回家也没回宿舍,连学校也没去,彻底的行踪不明,鲜花也说从昨天后就没见过她了。”
“橙子小姐,你是什么时候调查这些事的呀?”。
“稍早的时候开始,因为我受她双亲委托要寻找她。昨天我从式那里知道鲜花跟浅上藤乃在一起后就联络鲜花,不过鲜花也投发现她朋友藤乃有何异常之处。”
——真是讽刺,如果跟鲜花晚约一天,不,如果早一点找出凑启太的话,说不定昨晚就不会出现被害者了。
“就是这么回事,所以保护凑启太对我们来说也不是完全没用。如果没办法找到浅上藤乃,他也能当作诱饵。这已经是件麻烦事了。所以黑桐就跟启太一起留在这里吧。”
从那没有起伏的声音中,我终于领悟到式一直待在这里的理由。
“麻烦事——橙子小姐,你打算拿浅上藤乃怎么办?”
“依情况而定,必要时不惜一战,因为这是委托人的要求,他打算避免让女儿是杀人魔的消息见报,想要在事情闹开之前先解决她。”
“怎么这样,浅上藤乃也不是无端地杀人吧…!我觉得还是用谈话的方式来解决比较好。”
“啊啊,黑桐。那不可能,你漏听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浅上藤乃打算杀光那群人的原因。刚才在让启太入眠前,我让他把事实全说出来了。他们那群人的领袖在最后一晚拿刀攻击了藤乃,那时藤乃似乎有被刺伤,这就是报仇的导火线。”
……刀子,是指她被凌辱后还被拿刀威胁吗?不过——那为何会是报仇的理由呢?
“问题从这里开始,藤乃在二十号的晚上被刺伤腹部,而式遇到她是在那天之后又过了两天。那时的浅上藤乃毫发无伤,也就是她已经完全痊愈了。”
“腹部被刺伤…?”
停止,再思考下去会有危险。
虽然理性这样提出警告,但我却无法不去继续思考。
二十号晚上,礼园女子学园的学生腹部被刺伤。
“根据启太所说,藤乃一直在电话里重复因为伤口很痛所以无法忘怀。
明明应该已经痊愈的伤口却会痛,恐怕是因为以前被凌辱的记忆在脑中浮现时。腹部伤口的痛觉也会苏醒。令人忌讳的回忆,呼唤起令人忌讳的伤口。这痛感应该是错觉啦,但对她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这跟症状发作没两样。浅上藤乃想起不存在的痛觉时,就会突发性犯下杀人案。谁能保证在交谈过程中不会发生这种事?”
但反过来说,只要伤口不痛的话,就能用谈话的方式解决吗?在我说出这句话前,沉默的式却抢在我之前开口。
“橙子,不对喔。那家伙真的有痛觉,浅上藤乃的痛觉还留存在她的体内。”
“怎么可能,还是说,伤口已经痊愈,是式你误诊?”
“被刺的伤口已经痊愈了,里面也没有残留金属碎片。但她的痛觉是真的时隐时现。痛苦时的浅上藤乃已经没救了,但普通的浅上藤乃却很无趣。我不是说过因为没有杀她的价值,所以我才回来的?”
“……若是体内真的留有金属片的话,一天就能让她毙命了,明明已经痊愈但仍会疼痛的伤口,这可稀奇了。”
令人无法理解。橙子说完便拿出了香烟。
听完式的话,我也无话可说。
腹部被刺的伤口在痊愈前会疼痛,这是很普通的事。
但痊愈后疼痛仍然会不定时发作,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这不就像是只有痛觉被遗留下来一样吗?
“啊!"
我突然想到了。
虽然不能解决浅上藤乃的不明症状,但我从“症状”两字,联想到她身上有一件奇怪的事。
“黑桐,你是在做五十音健康法吗?”
……那种东西,就算有也应该没人会去做吧?
“不是,是一件关于浅上藤乃的奇怪事。”
唔?橙子扬起一边的眉毛看着我。
这么说来,我也只跟她说明整件事情的概要而已,但唯独这件事还没跟她说。
“我是从凑启太那边听来的,听说浅上藤乃不管被怎么虐待毫无反应。我一开始认为她真是坚强,但仔细一想,她应该不是那么坚强的人才对。”
“——听起来你跟她很熟嘛,干也。”
不知为何,式用很锐利的眼神瞪着我。
我的本能命令我不能无视式现在这句台词……因为可能会造成引出草丛中毒蛇的结果。
“说不定……我虽然不清楚,但她该不会是得了无痛症这种病吧?”。
无痛症就是如字面一般,是一种不会感受到疼痛的特殊症状。
虽然其病例相当稀有而罕见,但若是这样,她那不可思议的痛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没错。这样就能说明许多疑点……但应该有造成这种症状的原因,就算她的腹部被刀刺伤,无痛症患者在一开始就不会有痛觉。我们需要确认浅上藤乃是不是天生的无痛症,而她的感觉麻痹也需要确认是不是因为解离症还是其它原因。就算她是天生的无痛症,难道没有什么原因造成她现在的变化吗?像是背部遭到强烈打击、或是脖子被注射大量的肾上腺素等等。”
背后受到强烈打击——是那个吧!
“虽然我不知道轻重。但听说她曾经被人用球棒殴打背部。”对于我这段压抑感情的话,橙子不禁笑了出来。
“啊啊,如果是那群人,应该是用尽全力打下去的,那她的脊椎应该断了。在脊椎断掉之后,浅上藤乃就在还不知是什么感觉的情况下被他们强暴了……真是的,第一次体验的疼痛就是那个啊…她应该也不清楚那股不快感是什么吧?唉,黑桐你真是伟大,真亏你还想保护凑启太呢!”
橙子边微笑边说道。
这人有个坏习惯,就是只要抓到机会就一定会用言语压迫对方,而且我感觉她喜欢用理性来使人不快,那被害者大多都是我。
虽然我平常一定会加以反击,不过这次实在无话可说。
…既然没有能够加以回答的自信。我只能一直低着头拒绝回答而已。
“……说到这,橙子小姐,脊椎跟无痛症有关系吗?”
“有喔,因为负责感觉的是脊椎嘛。痛觉有异常时,大多都是刚为脊椎有问题。黑桐,你有听过脊髓空洞症吗?”
……我又不是医生,怎么可能会知道这种专门的病名。
我静静的摇了摇头后,橙子一脸遗憾地耸了耸肩。
“空洞症可说是感觉麻痹的代表性病症。黑桐你听好,感觉可以分成两种,能够体会到触觉、痛觉、冷热等的表层感觉,以及向自己报告身体的动作、方向感的深层感觉。一般来说,感觉麻痹是指这两者同时麻痹,你知道完全没有感觉是什么情况了吗?”
“口头上的话我能理解,就是说摸了也没感觉,吃东西也没味道对吧?”
嗯嗯,橙子感觉很高兴的点着头。
“这是拥有感觉的人很普通的意见,因为觉得就算没感觉,但身体还是能够活动,所以除此之外好像跟我们没什么不同。但事实并非如此。所谓没感觉,是指什么都得不到的状况喔,黑桐。”
什么都得不到——?
哪可能有这种事。毕竟她还是能拿东西,也一样能说话呀。无痛症不就只是摸东西不会有感觉而已吗?为什么又会变得什么都得不到呢?又不是没有身体…我觉得跟失去一部份身体的人比起来,并不会更严重到哪里去。
“——啊。”
我察觉到了。
……没有身体,就算去摸,也无法感觉在摸东西,只能用眼睛去看,去确认有摸到东西的现实存在。这跟读书没有两样,跟虚构的故事也并无不同。
就算走路也只有身体在动,却感受不到地面的反动,只能理解脚在活动这个事实。不,连这事实,都还是薄弱到得用眼睛看了才能相信。
没有感觉就是没有身体的意思,那跟幽灵有什么两样呢?
对他们来说,所有的现实都只是从旁看到的东西,那种情况,跟想去碰触却怎样也碰触不到并无不同……!
“——那就是无痛症吗?”
“没错,假设浅上藤乃的无痛症是因为背部遭到强烈打击而暂时痊愈。这样一来她明白什么是痛觉。那是至今未曾体验的感觉,这应该是她杀人的冲动之一吧。”
终于知道痛觉的少女,会去讨厌痛觉吗?
“……无痛症暂时治好了,能够感觉到疼痛,所以体会了憎恨这种感情吗。好不容易得到的痛觉,竟然成为报仇的导火线。”
真是讽刺啊——
“就是那一点。虽然浅上藤乃说,因为伤口会痛所以要报仇,但真的是这样吗。正确说来,是因为伤口疼痛,而让她回想起遭到凌辱的经验,因而进行报仇。但把这当作动机的话,总觉有点不对。第一,照式的说法,她不是又变回无痛症了吗?那不就没有报仇的意义了?伤口痊愈的话可是不会痛的喔。”
“不是这样的。橙子小姐,没有感觉,也无法感受到性。所以就算被凌辱也不会有感觉。对浅上藤乃这女孩来说,只有被凌辱的事实存在而已。但是就因为不会疼痛。所以心里受创更重。她的伤会不会不是在**,而是在心灵上呢。所以她的记忆才会跟痛觉一起苏醒,因为心会痛啊。”
橙子没有回答,但却换成式在笑了。
“怎么可能。她投有心啊!没有的东西怎样才能痛呢?”
……被这么一说,我也没有什么确实的证据用来反驳了。
的确,像心这种诗一般感伤的东西。是没办法去判别它是否存在的。
但就在我无话可说时。橙子却意外的说了句“不对”。
“心裉容易损坏。你说因为没有形体就不会受伤,但真是如此吗。事实上,还是有因为精神疾病而致死的患者存在。不论那是因为何种错觉妄想,只要有那事实存在,那股无法测量的感觉就是‘心痛’。”
这句话对橙子来说真算是暧昧的反论,但现在的我可是很高兴有依靠的同伴。
式不高兴的盘起双手。
“橙子,连你也跟干也一样,要帮浅上藤乃说话吗。那家伙可不是那么可爱的玩意喔。”
“嗯,这点我跟式抱有同感。浅上藤乃不可能有那种伤感。因为心痛所以要报仇?怎么可能。对了黑桐,无痛症啊,是指连心都不会痛喔。”
这同伴竞在一瞬间变成我最大的敌人。
“听好了,人格这玩意,在医学上是用‘个人对外部的刺激有所反应,并加以应对的现象’来表现。
人的精神…像温柔或憎恨无法只靠自己的内心产生。
心若没有外部的刺激则不会有动作,正因如此才有痛觉存在,不会痛,代表心变得冷漠。先天性的无痛症患者很缺乏人格。不,该说是很难建立吧。在成长过程中,人格无法顺利形成的人,会长期面对无感动的自己。
有这种症状的人,不会像黑桐一样喜欢理所当然的思考或存有嗜好。对他们来说,常识不太通用。而现在,这种表现的极致就是浅上藤乃,是根本没办法跟她做正常的沟通。”
橙子若无其事地对差点被遗忘的讨论下了结论。
她那过于自然的态度,反而像最后通谍般压迫着我。
“…连碰都没碰过面,请不要那样说。”
我终于受不了,而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那是假设她天生就是无痛症的情况吧。说不定浅上藤乃并不是那样。”
“说出无痛症的人可是你啊,黑桐。”
……这个人还真冷淡呀。明明是女性,为何却能如此冷漠地对待浅上藤乃。还是说正因为她是女性,所以可以冷眼对应一切呢。
“不过,我也还有在意的地方就是。浅上藤乃说不定只是个单纯的受害者罢了。问题是到底哪一边先出手的。”
……哪一边先出手,是指什么?
橙子边喃喃自语着边陷人思考,不再多作说明了。
“式你认为呢?”
我头也不回的,直接询问背后的她。
她的回答正如预期。
“我跟橙子意见一样。但是,跟橙子不一样的是,我就是无法原凉浅上藤乃。光是想到她还会杀人,就让我觉得要吐了。”
“近亲憎恨啊。看来这类人真的毫不相容呢。”
式的这句话,把橙子拉回了现实世界。
而我,则是能理解式这么说的理由。
…式本人是何时察觉的呢?以杀人为嗜好的她,其实并不是那种人。
浅上藤乃跟两仪式这两人很相似。
就是因为相似,所以两人才都不能原谅那决定性的差异。
如果这两人打了起来——式她应该会察觉自己心中的真实吧。
……不,决不能让这两人相争,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我知道了。我就用我的方法来调查浅上藤乃吧。有她的资料的话,请借我看一看。”
橙子很轻易的就把数据给了我。
式则是一句“随你高兴吧”,就转过头去不理我了。
根据这资料,浅上藤乃直到小学时都住在长野县,那时的姓不是浅上而是浅神。
她现在的父亲不是她的亲生父亲,藤乃是母亲再嫁时所一起带来的孩子。
要调查的话,首先该从这边着手才是。“我要出一趟远门。今明两天可能都不会回来。还有,橙子小姐,超能力是真的存在吗?”
“黑桐你不相信凑启太的话吗。浅上藤乃一定就是那一类的超能力者。超能力这说法太过笼统了,想详细了解的话,我介绍个专家给你吧。”
说完,橙子就在自己的名片背后,刷刷的写下了超能力专家的地址。
“咦,橙子小姐你不了解吗?”
“那当然,魔术可是门学问喔。那种没历史没理论的东西,谁会去碰呀。我啊,可是最讨厌那种只有被挑选者才专有的能力了。”
从最后变成戴眼镜的口气来看,她是真的很讨厌这种事。我收下了名片后,最后草草的跟式打了个招呼。
“那么,式,我出发啰,记住别太勉强喔。”
“会勉强自己的人是你吧。笨蛋死都治不好的说法看来是真的。”式口头上虽然这样说,但之后还是小声的说“我会努力看看”。
/4
七月二十四日。
时间距离黑桐干也开始调查浅上藤乃已过了一天。
这期间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情。
只有从黄昏开始到明早之际将有台风登陆,以及一位十七岁的少年无照驾驶发生事故。
不过这些到底是表面上的。
两仪式边发呆边从毫无电灯的苍崎橙子事务所往外眺望。
夏季的天空模样宽阔到有如看一眼就会腻一般。
没有半朵云的蓝空,只有灿烂闪耀的太阳。
这个仿佛只用蓝色颜料描绘的天空,一到夜晚便被乌云所吞噬,这才像是真正的恶梦。
铿铿铿的声音如同耳鸣般的响着。
铁工厂在事务所旁边,工厂所发出的机械声不断地传向位在窗际的式。
式沉默地看了橙子一眼。
橙子戴着眼镜正在讲电话。
“嗯嗯,是的。是有关那个事件…嗯。果然在撞车前就死了吧,他是被绞死的吗?没有说错吧?既然脖子被扭断就算是绞杀吧?力道的强弱是别的问题。你们那边的见解怎样?是以车祸处理?说的也是,车内只有被害者。密室脱逃不管是哪个名侦探都无法解决吧?不、告诉我这么多已经很足够了——真是非常感谢,我一定会回报你的。秋巳刑警。”
橙子在电话中用非常客气、无比温柔的女性声音说道。只要认识她的人听到,连脊椎都会发颤。
电话结束后,橙子稍稍推了一下眼镜。
“式、第七个人出现了,这可不像两年前的杀人鬼喔。”
式似乎依依不舍的离开了窗边,她仿佛正想看看这片天空被乌云侵蚀的瞬间。
“你看,这次是无条件杀人吧?”
“好像是,凑启太好像不认识发生事故的高木彰—,这是和她的复仇毫不相关的无条件杀人。”
穿着白丝绸的式吱吱地咬着牙,仿佛看起来相当愤怒,她硬是把红色的皮革外衣披在和服上。
“是吗,那我无法再等下去了。橙子、你知道那家伙在哪吗?”
“嗯…我是算出两个隐藏地点,真要搜查的话,也只能碰碰运气找找看喽。”
橙子从桌上拿出几张卡片往式那边丢。
“……这是什么?浅上集团的识别证?这个荒耶宗莲是谁呀?”这三张卡全是与浅上建设相关的出事现场进出证,现场似乎有电磁锁,因此卡片上头有磁气判别的条纹。
“那个假名是我朋友,因为我想不到做委托人识别证使用的适当名字。反正这种事不重要,浅上藤乃会躲藏的应该就是这几个地方吧。这件事很麻烦,所以你给我在黑桐回来之前解决掉。”
式瞪着橙子,平时茫然所失的眼神,这时有如刀子般的尖锐。
她对橙子做了几秒无言的抗议,但什么都没说便往回走了。
因为她和橙子的意见相同。
式没有特别急,踩着如同往常般流利的脚步从事务所消失了。
只留下将视线移往窗外的橙子。
“黑桐来不及了吗?接下来,暴风雨会先来还是先产生暴风雨呢?式一个人可能反被打倒啊,两仪。”
魔术师不是对任何人说,而是自已嘀咕着。
◇
过了中午左右,天空的模样渐渐改变了。
湛蓝的天空渐渐被铅一般的灰色所覆盖。
起风了。
街道上行走的人群正大肆宣传台风的到来。
“呜——”
我一边压着发烫而无法复原的腹部一边走着。
因为自己一直忘我般地找人,我也不知道有台风要来的事。街景看来一片慌乱,人群也渐渐少去,我想应该是找不到了。
今晚就回去吧。
我花了几个小时走到港口,不过才夏日的晚上七点而已,天空却非常灰暗,暴风雨的到来也弄乱了季节应有的时间。
我花了一整天移动反应迟缓的身体,最后抵达了桥的入口。
这座桥是父亲最费尽心思的建筑物,雄伟的大桥连接这里的港口和对岸的港口,上头共有四个车道,而桥下做了一个像是贴在鲸鱼身上般的印鱼通路。
地下是商店街,虽然浮在海上,但在道路的下面所以只能称为地下。
地上的桥有警察所以无法进去,但是通往地下商店街的入口没有人,只要有卡片就可以进去了。
我拿出从家里带出来数张卡片的其中一张,打开了入口…里面一片黑暗,大部份的装横已经完成,但还没有通电。
无人的商店街就像是临近末班电车的车站,不论哪里都有四角延伸的通路,而走道的左右充斥各式各样的店家。
大约走个五百公尺,商店街转变为仿佛插满细骨般的铁柱森林停车场,因为还在施工的关系,所以到处都很杂乱。里面的墙壁尚未完成,贴在墙上的防雨塑料也啪差啪差地作响。
——大概快八点了吧。
强劲的风飕飕地狂吹,拍打海面的声音令人想塞起双耳,敲打在墙上的雨音比电影中机关枪的火花散落得更为激烈。
“雨——”
那天也是下着雨。
她第一次杀人之后,温暖的雨水洗刷掉身上的污秽。
在那之后,她见到了那个人。
那个在国中时代仅只见过一次、说过一次话…遥远的人。
…啊啊,我还记得,夕阳西垂时,遥远的地平线仿佛燃烧一般…
运动会全部结束之后,一位别校的学长过来跟坐在操场的我说话。
我扭到了脚,没办法动。其实无痛症的我是可以动的,因为即使动了,也没有任何的障碍。
但是肿起来的脚踝诉说,如果我再动便无法回复了。
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有眺望着夕阳。
那时,我并没有寻求帮助。
我不想求助。
若是求助,大家一定会因为我能够忍受到现在而感到吃惊。他们一定会问:你不痛吗?不会痛吗?不觉得痛吗?
我讨厌那样,所以我用平常的表情坐在地上,我的态度变得非常固执,反正谁也不会发现。
我不让母亲、父亲、老师、朋友他们发觉,至少要让周围的人认为我是正常的,若不如此我一定会崩溃。
就在此时,有只手拍了我的肩膀。
虽然没有感觉,但耳朵听到了声音。
回头一看,他站在那。
对于这个完全不懂我的心情、却有着温柔的眼神的人,我的第一印象是:真令人厌恶。
“痛吗?”
那个人一开口打招呼的话就让我无法置信。
我的脚伤绝对不可能被知道,为何他会这么问?
我摇摇头,变得更加固执。
我才不会承认呢。
那个人看了我体育服上的名牌,叫了我的名字。
接着摸着我的脚然后皱起眉头。
我闭上了眼睛,啊,他一定会说出“痛吗?”“你不痛吗?”那种我讨厌听到的话。
我一点都不想听那种只拥有平常感觉的人所说出感觉迟钝的关心。
可是,我听到的话却不是如此。
“你真笨,受伤不用忍耐,会痛就要喊疼,知道吗?藤乃。”
……那是中学时代,学长对我讲的一句话。
那位学长抱着我到医务室去后放我下来,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就好像淡淡的梦境一般。
仔细一想,或许浅上藤乃从那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他了,喜欢上那个笑容…理解我身上那股谁也不会注意、也从来不会让人注意到的痛苦——
“呜……!”
我的腹部突然一阵剧痛,让梦境醒了过来。
满身鲜血的我,不应该沉浸在回忆中,可是——
雨或许将我身上的不净全部冲掉了。
我突然想前往那座桥上,台风似乎直扑陆地,桥上大概变得像南国的暴风雨一样吧。
我总觉得心静不下来,拖着疼痛不再消失的沉重身体,我爬上了停车场的坡道。
浅上藤乃正往桥上走去,为了让怀念的夏季雨水打在身上。
◇
大桥已经化为浅薄的湖,四线车道的柏油路面已经泡在雨水中,走到上面时,我连脚踝都湿了。
打在身上的雨水斜斜地落下,强风让柳树一般的街灯有如折断似地强烈发狂。
天空一片黑暗。
这里已经是遥远的海上。
看得见港口的街景灯光,仿佛从地上看着月亮般那么地遥不可及。
浅上藤乃走人狂风之中,黑色的制服暗得融人黑夜。
她被雨淋着,发紫的嘴唇一边喘息一边向前走。
当她走到街灯下时,她遇上了死神。
“终于见到你了,浅上。”
充满暴风的海上,两仪式穿着白色装扮在那里等待她。
雨弹在她红色的皮夹克上。让她看起来也像个被雨淋湿的幽灵。
式和藤乃就这么互对地站在街灯下,两人的距离刚好相距十公尺左右。在这暴雨和强风之中。她们清楚地看见彼此的姿态,不可思议的是,连彼此的声音都能听得相当清楚。
“两仪——式。”
“你如果乖乖回家就不会有事…但现在的你已经是知道血味的野兽了,由杀人得到愉悦感。”
“——那是你吧?我根本就…不觉得快乐。”
藤乃呼吸急促地凝视着式。
在她的眼中满是敌意和杀意,她静静用左手覆盖自己的脸……双眼尖锐而发亮地从指问窥视着。
像是要响应她一般,式的左手拿着小刀。
这已经是两个人第三次碰面了,式想起这个国家有着“事不过三”的谚语,她开始无趣地笑着。
浅上藤乃,是个满分的杀人对象。
“……我亲身体会到了,我们果然是类似的同伴。啊——我非常愿意杀了现在的你。”
这句话,将两个人之间的枷锁完全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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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开始快速奔跑。
那个速度无论是在被雨淋湿的钢架上,还是在狂暴的暴雨中,都会让人看到入迷。
明明两人间有十公尺的距离,她恐怕花不到三秒就能冲到对手的范围内。
要把藤乃纤细的身体打倒在地,并把小刀刺进她的心脏,这样的时间已绰绰有余。
可是这令人惊异的速度还是比不上视力。
对只要用双眼抓住对手的藤乃来说,比起接近后才能把对手切成两半的式,三秒还是太慢了。
“————”
藤乃的双眼露出凶光。
左眼让目标左回转,右眼让目标右回转,她以式的头和左脚为轴心,一股作气地扭断。
异变立刻产生。
式感觉到有股施加在自己身体却看不到的力量,瞬间向侧方跳开。
但这个朝向侧面的弹跳般的跳跃,并来让施加在式身上的力量因此松弛。
藤乃的能力并不是发射的武器,就算离开那里,只要是她视线可及之处,要逃都是不可能的事。
——这家伙——
式在内心暗暗咋舌,她实际感受到,藤乃的力量是想象之上的强。
式继续跑着,为了从藤乃的视线逃出,她以藤乃为中心呈圆形状跑着。
“你以为这样就——”
“逃得了吗?”藤乃呢喃地说,但立刻哑口无言。
她真的逃走了。
式从桥上往海面跳下,下头传来窗子破掉的声音。
无法置信…这是何等的运动能力啊?
两仪式从桥上落下后,立刻跳到下方广大的停车场中。
“真是荒唐的人。”
她自言自语的嘴角微微笑着,虽然让她逃走了。不过藤乃的视界最后看到了式的左手,她确实看到皮革上衣被捻断的光景。
首先先击溃她的一只手。
藤乃实际感受到了。
“我——比较强。”
腹部的疼痛又加疼痛起来。
她边忍耐疼痛,边走下地下停车场的坡道。她一定要在这里,和两仪式决一生死。
停车场里一片黑暗。
视线极差,连行走都很困难。
这个有如小型街道的环境不禁让藤乃皱起眉头。的确,四处都竖立的铁柱和堆在地上的建材山,就好像大楼区一样复杂。
她已经追赶式数分钟了,现在她开始后悔自已居然选择这里当作战场。
毕竟,她的能力若不把对象收纳在视线里就无法做回转轴。即使知道式就躲在铁柱后面,若没能用眼球捕捉到式,回转辅只会对铁柱发生效用,而且刚刚在桥上一瞬间的交战已经让式看破藤乃的能力。所以她逃走。选择这个让自己有胜算的地方。
藤乃很明显地知道,作为一个战斗者她劣于对手,可是——
——即便如此,还是我比较强。
看不到的话,我就使用能力直到让对方无处可躲。
藤乃不管看到什么,只要是妨碍她的铁柱就全数扭断。
随着一根接着一根弄断。她腹部的疼痛也越深。
停车场正激烈地摇晃着。
“你还真是个乱来的家伙。”
式的声音在黑暗中响着。
藤乃立刻转向声音的方向。
式所躲藏的建材山立刻被粉碎。
刹那间——阴影中飞出了白色的衣服。
——在这里!
藤乃的双跟捕捉到式的身影。
身穿白色和服和红色上衣的少女,伸出被血染红的左手冲了出来。
藤乃稍稍犹疑一下,最后让她弯曲,啪的一声,式的左手断了。
接下来是头…
她把视线移到上面时——式已经冲进她的怀内。
挥下小刀的那瞬间,的确像是一道闪光。
像是在黑暗中留下永不磨灭的轨迹,白银般的一刀。
式毫不犹豫的一击并未砍到藤乃。
藤乃曲身躲过式确实狙击颈动脉而挥下的一击。
不、不对,这只不过是偶然罢了。
浅上藤乃会转过身子,只是因为害怕那即使断了左手,却仍能快乐跑过来的两仪式。
“喷——”
式不禁咋舌,并将挥空的右手重新摆起架势。
而藤乃忘我地凝视式的身体。
“——消失吧——!”
比起藤乃的叫声,式的移动速度快了一步。
她在千钧一发之际再度混入黑暗中,令人惊讶的与其说是她的运动能力,不如说是那瞬间选择逃离的思考速度。
“——她真的是——”
“人吗?”藤乃从口中吐露出这句话。
她的呼吸紊乱,当然不是因为腹部的疼痛。藤乃神经紧绷地注意四周的黑暗,不知道式何时会再从那黑暗中窜出。
她用手指摸摸自己的脖子…刚刚的事,让她的脖子受伤了,这道大约四厘米宽的伤口并没有流血…虽然没流血,但呼吸却感到痛苦。
“我明明捏溃了她的手啊,为什么——”
“她没停下来呢?”
藤乃轻声说着,她无法忍耐对于这个疑问的恐怖感。
方才那一瞬间,式的左手被捏溃还却仍冲了过来,她的双眼正感到愉悦。纵使知道情势对自己有利,她还是感到万分紧张。
那个人居然感到愉悦。
难道——对两仪式而言,手臂被捏溃或许并非痛苦而是欢喜的事吧。
藤乃至今从未从杀人行为中感到愉悦,因为她压根不想杀人。
但那个人不同。
那个人喜欢和人相杀,状况越接近极限就越感欢欣。
藤乃想,若两仪式和自己一样缺乏活着的实感。那她如何找出代特的行动呢?
藤乃的行动是杀人。
看到和自己一样的人类死去,那种难阱形容的焦躁感会从心头涌出。
藤乃是借由施加在他人身上的疼痛而共同感受在她身上的疼痛,自己能支配他人的事实,更让她实际体会到自己的存在价值。
藤乃的代偿行为存在于单方面的杀人,她本人也没注意到那就是杀人快乐症。
那么,两仪式究竟是——?
“刚刚真危险啊。”
式躲在建材阴影中自言自语地说着。
在桥上被捻断的左手已经没有握力了。
反正既然无法使用,干脆把它当作盾,然后赌上刚刚那一击,不过,一切却因为浅上藤乃比想象中更胆小而终告失败。
式脱下上衣后将左腕部份切下,就这么用单手利落地将左腕止血,说是止血,其实也只是将上臂部份粗暴地绑起来罢了。
被藤乃捻断的左手没有感觉,恐怕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动了。
这个事实,让式的背部不禁颤抖。
“很好,浅上,你真是太棒了——”
她的血液急速流失,感觉渐渐失去意识。
——之前的她太过于血脉献张,多余的部分流掉了,思考也会变得更清楚。
式正聚精会神地思考,浅止藤乃恐怕是之后再也无法遇到的强敌,只要走错一步棋,自己将会立刻死亡。
那真令人愉快…当下可以实际感受到自己正活着。
对于被过去记忆所囚禁的式而言,只有这个瞬间是真实的。
借由将自己的生命暴露在危险下所得到的感觉,这个渺小的性命可以让她断言是现在自己的唯一。
彼此相杀、杀害对手,式的日常生活只有暖昧不清,现在只能用这种最单纯,将自己逼人绝境的方式取得生命的实感。
浅上藤乃是用杀人追求快乐。
而两仪式是将杀人作为嗜好来追求生命的实感。
这部分是两者决定性的不同。
……藤乃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响着。
紊乱的、强烈的,仿佛痛苦又胆怯。
至今还没受过伤的她,呼吸却和式一样地激荡着。
黑暗中,两个人的呼吸重叠在一起。
或许心脏的鼓动、思考,甚至连命都一样重叠了。
在暴风雨中摇晃的桥,如同跟着节奏摇晃的竹篓,
式头一次爱上了藤乃。
爱到让她想一定要亲手夺走藤乃的命。“——虽然我知道那是毫无意义的事。”
在咖啡厅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
浅上藤乃的内心已经即将崩坏了,在这里冒着危险杀了她也毫无意义。
不过,人生不就是这样吗?
毫无意义的事如果不断重叠下法,总有一天会产生结果。
式想起橙子说:“人类这种生物,就是会持续做着无意义的事。”
而她现在也抱持同样的感觉。
和这座桥一样,把一个无意义当作愚昧来轻蔑,把一个无意义当作艺术来赞美,但它的到底属于何种境界?
境界无法断定,订定的虽然是自己,可是正决定的是外界的观点。那么说来,其实从一开始根本就没有什么境界。世界的全部,就是被一个中空的境界所区隔,区隔异常和正常的墙壁并不是社会——做出隔阂的终究还是我们自己。
像我希望能脱离世间,像干也不认为我是异类,然后,像浅上藤乃正拼命地向死的一方倾斜。
这意味式和藤乃正相融在一起,她们是类似的同伴。但是在这个狭窄的空间内,不需要两个同样的存在。
该走了,我已经发现你那把戏的机关了。
因为出血过多,式的脑中突然变得一片空白,她摇了摇变清晰的脑袋并站了起来,并用力握着右手的小刀。
若藤乃不让自己从境界中抽身,那我只好不留痕迹的消灭她。
式缓缓地出现。
藤乃甚至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虽然还是有一段相当的距离,但她居然会出现在正前方。
藤乃本人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发烧超过三十九度了,而她腹部的疼痛也是因为“某个症状”的关系,这点她一直到最后都没发现。
“…你果然失去理智了。”
藤乃只单纯这么认为。
她便看着式,然后弯曲。
视界变得歪斜,以武的头部和脚作为轴心,各自向反方向回转——
式的**,就会像布一样被扭曲。
应该会扭曲的。
式放任那渗满血的左手,只挥动右手上的小刀,就将藤乃的‘歪曲”无效化。
不,应该是“杀掉了”。
“…原本无形的东西很难目视到,但你施放能力太过头了,托这个的福,我终于能目视到了,你的的能力是绿色和红色的螺旋,真的——非常美丽。”
藤乃无法理解式的话中之意。
能理解的,只有自己一定会被式杀掉这个事实。
于是藤乃再度集中念力。
弯曲、弯曲、给我弯曲!
但是这些一再重复的凝视,全数都被式切掉了。
而藤乃腹部的疼痛,也快要超越临界点。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切万物都有破绽,不只是人类,连大气、意志,甚至连时间也是。只要有开端就一定有结束,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我的眼睛可以目视到万物的死,和你的眼睛一样是特制的。所以——只要是活着的东西,就算是神我也能杀给你看。”
她跑了过来。
像是优雅地行走一般。
她靠近藤乃并推倒她,重叠般骑在她身上。
可以碰触到的死就像在眼前,藤乃不禁喉咙颤抖地说:“你要——杀了我?”
式没有回答。
“为什么要杀我?我明明只是因为伤口疼痛才杀人啊!”
式笑了。
“那是谎话。不然你为什么——会一直笑呢,那时也是,现在也是,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愉悦呢?”
“怎么可能…”藤乃欲言又止,静静地把手放到自己的嘴边。
——那是。
无庸置疑地,笑着。
“——————”
因为毫无感觉,所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可是我的确…在笑着。
我第一次杀人时,映在血塘中是什么表情?
第二次杀人时,映在血塘中是什么表情?
虽然我不是很明了,但总是有种焦躁感。
那个感情原来是——愉悦吗?
即使被侵犯也无法感受痛苦的我,竞从杀人中得到快乐——
“结果你从杀人中得到快乐,伤害别人这件事,你喜欢得无法自拔,所以,那份疼痛永远都不会消失了。”
消失的话,就失去了杀人的理由,伤口将永远疼痛下去,不是为了谁,而只是为了我自己。
“——那就是——答案吗?”
藤乃喃喃自语。
那种事,我不想承认。
这种事,我不想去考虑。
因为,我和你这种人不一样——
“我说过,我和你是类似的同伴。”
式的小刀划过。
藤乃就算即将化成灰仍叫喊着:“全部都给我弯曲吧!!”
停车场发生激烈的震动,藤乃的脑中浮现暴风雨夜里的海峡全景。
她的大脑忍受像是被融化般的灼热感,在桥的出入口各做了一个回转轴!!
——然后将它们扭曲了。
◇
轰隆。
那是像雷落在地面下的响声,钢筋响起了嘎嘎的声音。
地面开始倾斜,各处的天花板也开始崩落。
浅上藤乃呆滞地看着建筑物——崩坏,刚刚还压在她身上的少女被突然倾斜的世界卷入而掉了下去。
外面充满暴风雨。下面是海……她根本没有地方可以抓住,只要掉下去就无法得救。
藤乃命令过于痛苦而无法喘息的身体说:“继续待在这里一定会掉下去,非得离开不可。”
她拖着仿佛燃烧殆尽的身体,从停车场成功逃了出去。
比起桥来,商店街几乎没事。
四方形的通路。现在已经变成菱形。
藤乃虽然打算继续走,但身体却倒了下去。
她无法呼吸,双脚动弹不得。
脑袋一片空白,什么也看不见。
仍存在的、没错——只有身体内那强烈的疼痛。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因为…实在太痛了。
这种感觉根本无法忍耐,与其抱着这种痛苦活下去,不如死一死比较痛快。
“——呕……”
藤乃向前倒下,口中吐出鲜血。
全白的视界,只有自己流在地上的血显得鲜明。
红色的血——红色的景色。
夕阳像是燃烧般——旺盛地燃烧。
“不要……我、不想死。”
藤乃伸出手。
双脚动不,只能用双手前进。
她趴在地上,一步步缓缓向前爬行。
不这么做的话——那个死神一定又会追上来。
藤乃拼命地往前进,所有的感觉都是痛觉。
好痛、好痛、好痛,她只想得到这个单字。1
明明好不容易才入手的痛觉,现在居然这么令我憎恨。
不过——这却是事实,因为——非常的痛,,所以我才渴望不死。
我不想就这么消失,一定得再活下去多做一点事。
因为我什么也没做过,什么也没留下。
那样实在太悲惨了。
那样实在太空虚了。
………像我这样,实在太过悲哀了。
但是好痛…如果我打算活下去,就得背负这仿佛连心脏都会麻痹的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痛死了。
可是……藤乃一边吐血一边动着双手。
她重复同样的字句,头一次,用非常强的意志许愿。
——我想再多活一点。
——我想再多说些话。
——我想再多思考些事。
——我想再留在世上——
但是,她已经无法移动了。
只有疼痛仍重复着。
这就是——自己感到愉悦的真面目。
这个事实,比什么都让浅上藤乃感到痛苦。
她现在了解自己所犯的罪,也了解自己流的血有何意义。
这一切所包含的意义太过沉重——连道歉都无法弥补。
她现在想起了那个温柔的笑容,如果那个人在的话,还会愿意抱起这样的自己吗?
她的身体开始痉挛,从喉咙逆流的血液,告知最后的痛苦即将来临。
受到这个冲击,连光明都消失了。
她现在只看得到自己体内所残留的东西,不,连那些东西也渐渐散去——
无法忍受消失的孤独,藤乃开口了。
她至今一直固执地守护着真正的内心…她从小一直做着一样的梦,那是个非常渺小、不花吹灰之力就可实现的愿望。
“——痛,好痛。学长,真的好痛……再这样痛下去,我、我会哭出来喔——…母亲——藤疗,可以哭吗?”
……我想把自己的内心,传达给别人。
三年前那一天的夕阳下,如果我可以把自己的心情传达出来。那会有多么——
眼泪流了出来…我感到痛苦、悲伤、而且非常寂寞,但是现在的我只能哭泣。
可是只因为如此,我的疼痛就渐渐变淡了。受伤不用忍耐,会痛就要喊疼,这是那个人教我的。
能遇见他真是太好了——在我变成这样前,能再次遇见他真是太好了。
“痛苦吗?”
式站在痛苦的终点上,手中拿着一把小刀。藤乃把自己的身体仰向天空,和式面对面。
“会痛的话,喊疼不就好了?”
式最后说了这句话。
……和藤乃的回忆相同的一向话。
她心想:“的确如此。”假使我今后都能把痛说出口的话——我想,我应该不会迷失而走上这条错误的道路。
那不自由却正常的生活,如走马灯般浮现跟前。
但那是不可能的,自己的罪孽太深重,自己已杀害太多人——
为了自己的幸福,杀了许许多多的人。
浅上藤乃,缓缓停止了自己的呼吸。
她的痛觉也急速地消失。
仿佛连现在小刀刺进胸口的疼痛,都感觉不到。
痛觉残留/
5
正当台风直击市中心时,我回到了事务所。我被雨淋得满身湿漉进到事务所后。橙子迎接我的方式竟是吓到连口中的香烟都掉到地上。
“你真快。才过了一天而已耶。”
“因为听说台风要来,所以我在交通工具停摆前先赶回来了。”
橙子带着一脸复杂的表情点点头。难道我回来的不是时候吗?
不对,还有更重要的事——
“橙子小姐,有关浅上藤乃的事,她是后天的无痛症,她在六岁前都还是正常的体质。”
“怎么回事。不可能有这种蠢事吧!你听好,就算浅上藤乃身上发生痛觉麻痹,但却没有发生运动麻痹。后天的情况多是脊髓空洞症引起的可能,同时会引发运动能力的障碍。像你现在所说只有单种感觉丧失的特殊病例,除了先天性之外并不可能。”
“嗯,她的主治医生也这么说。”
虽然我想将长野深山里的事从头说到底,可惜没有时间。
我把在旧浅上……不、是在浅神家听到的藤乃传闻直接做个说明吧。
“虽然浅神家是长野有名的家族,可是在藤乃十二岁时宣告破产,那时她的母亲转嫁到现在的浅上家。他们似乎是浅神的分家,为了想要土地所有权而代替浅神负担债务。而小时候的藤乃是完全有痛觉的。只是相对的,她似乎也有不可思议的能力,像是不碰触就能将东西弯曲。”
“然后?”
乡里似乎很忌讳她这个被诅咒的孩子,她受到很严重的迫害,不过,藤乃从六岁开始就连同她的感觉一起失去了能力。”
“……”
橙子的眼神变了,她那冷笑般微微上扬的嘴角可以知道她感到很兴奋。
“从这时开始她换了一个主治医生,不过浅神家的记录并没有留下来,毕竟那里已经变成废墟了。”
“这是什么鬼!在这之后才是重点啊,故事怎么会在此结束呢!”
“当然不会结束,所以我找出那位主治医生,并问了他许多问题。”
“喔——你很有本事嘛,黑桐。”
“是的,我追踪记录最后来到秋田,因为他是没有执照的密医,所以光套他的话就花了我一天时间。”
“……你真令我吃惊,黑桐,如果你被这里开除的话就改当侦探好了,我让你当我的专属人员。”
我回答“我会考虑”后便继续说道:“那个主治医生本身似乎只提供药物给她,据他说,他不知道藤乃为什么会变成无痛症,而且藤乃的父亲还要求他一个人负责就好。”
“一个人负责——?是治疗病情?还是给予药物?”
听见这句话微妙的不同后,我微微点了头。
“当然是给予药物,从主治医生的话来看,藤乃的父亲并不打算医好她的无痛症。所以主治医生投下的药物大部份是阿司匹林或止痛药、类固醇之类的东西。而根据主治医生本身的诊断,认为是视神经脊髓炎的可能性很高。”
“视神经脊髓炎——Devic’s氏病吗。”Devie’s氏病,脊髓炎的一种,也是引起感觉麻痹的一种病。主要症状是两下肢的运动及感觉麻痹,以及双眼视力退化,据说也可能会有失明之虞。
要治疗这种病,需要从早期开始做类同醇治疗,而所谓的类固醇,就像之前橙子说过的副肾皮质荷尔蒙。
“明明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居然还使用让痛觉麻痹的止痛药。哈哈,原来如此,这么做她的确会变成那种人。这既非先天也非后天,浅上藤乃是由人工造成的感觉丧失,完全和式相反啊!”
橙子啊哈哈地大笑着。
就像昨天拜访的那位教授一样,有点令人毛骨悚然。
“橙子小姐,止痛药是什么?”
“它是中和疼痛的物质啊,无论是末梢性还是关节痛,所谓的疼痛,都是因为对于来自外部‘招致生命活动异常的刺激’有所反应而产生,痛觉接受器负责将生成于体内、管理疼痛的神经末梢的疼痛信号送往大脑,告诉大脑说:‘这样下去会死喔。’你应该知道痛觉接受器吧,它有激素和胺基类、以及强化以上两者的花生油酸代谢产物。所谓的阿司匹林或止痛药,就是将包含花生油酸的前列腺抑制住。只有激素或胺基单体。疼痛感多少也会变得迟钝,若冉大量地投入止痛药,痛觉几乎就会消失了。”
大概是讲得很快乐吧,橙子变得相当兴奋。
说实在话,就算她提到什么激素和胺基类之类的东西,我也只联想到怪兽的名字。
“也就是它是让痛觉消失的药啰?”
“并不是直接性的,若单纯只要让痛觉消失.还不如用叫做opioid(注:类吗啡麻醉药物)的麻药比较好,除此之外,很有名的就是恩多芬了吧?它被称为脑内麻药,是脑为了麻痹痛觉而随意分泌的。虽然opioid可以让中枢神经镇痛——啊啊,算了,那种事不重要啦。原来如此,藤乃的父亲用封闭她的感觉来封住她的能力,和两仪家拼命寻找能力者刚好相反的纯血统家系。真可悲啊,干了这种事,反倒增强了藤乃的力量。埃及一带的魔术师为了不让魔力从体内流失而缝住双眼,这点和浅上藤乃似乎有些相异。”
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听到橙子说的话,我还是有些震惊。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浅神的血统会生下像藤乃这样——出生就持有不同频道的超能力者。他们会把这样的小孩当成被诅咒的孩子嫌恶,并尽可能将那种力量封印起来。
而那个结果就是——无痛症。
为了封闭名为超能力的频道,连名为感觉的机能也一并封闭。
所以浅上藤乃在痛觉苏醒后发现自己的超能力……和被封闭的感觉联系一起。
“……这种事真是太过份了,异常是她唯一能恢复正常的条件。”
没错,浅上藤乃如果没有名为无痛症的异常,根本无法和我们存在于同样的世界。
可是,只要还有无痛症的存在,她就什么也得不到。她只被允许住在这个世界,但存在就有如只是幽灵一般。
“只要没有疼痛——她根本就不会杀人。”
“喂喂,别把疼痛当成坏事啊,疼痛其实是好东西,不好的只是伤口,你不要弄错前因后果了。对我们而言疼痛是必要的东西,即便那是多么痛苦的事,但人类是因为有痛觉才知道危险。碰到火的时候。会把手伸回来是因为手烧焦了吗?不是吧!那是因为手会热,也会感觉到痛。如果不是这样,在手完全烧焦前我们根本不会知道火这个东西的危险性,所以伤口会痛是正确的。黑桐,若不是这样我们不会知道他人的痛苦。浅士藤乃的背骨因为受到强力敲击而一时取回痛觉,在那之后她遭受疼痛,才会做出第一次的防御动作。至今从未感觉过危险的青年们,因为痛觉而理解了这东西很危险——不过,他们因此被杀也有点太夸张了。”
…可是,藤乃并没有痛觉,虽然那些青年是因为她的自我防御而死亡,不过一部分的责任也要归咎于袭击她的家伙们吧,我无法只把她一个人当作坏人。
“橙子小姐,她痊愈了吗?”
“没有无法治疗的伤,无法治疗的伤不算伤口,而应该叫做死亡。”
她绕了一圈,称呼浅上藤乃的伤为死亡。
可是,这次的事件主因是腹部的刺伤。
说是因此痛觉苏醒。但是只要知道真正的原因的话——
“黑桐,她的伤口并设有治好,只是持续疼痛而已。”
“咦?”
“我的意思是,她的身上从一开始就没有伤口。”
——这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一句话。
“请问——那是…什么意思?”
“你想想看,如果腹部被刺伤。伤口有可能一个人治好吗?更何况只在一、两天内。”
……这么说——也没错啦。
橙子的指责像是连根拔起且失去立足点般,让我内心动摇而困惑。
橙子忍住声音笑着:“就像你跑去调查浅上藤乃的过去一样,我也去调查过现在的浅上藤乃了。她从二十号开始就没去过市区内任何一家医院,似乎连她秘密前往看诊的专属医生那边都没去。”
“专属医生?咦…”
橙子一脸吃惊地把眉毛向下垂。
“……虽然你找东西是一流的,但是还是欠缺洞察力啊。你知道吗,对无痛症患者来说,最恐怖的就是自己身体的异常。没有痛觉的他们无法知道自己感染了什么病症,所以他们都会定期地接受医生的诊察。”
原来如此,很有道理。
可是,这样的话——表示浅上藤乃现在的双亲不知道她有无痛症吗?
“契机是一点小小的会错意啊,黑桐,藤乃被拿着小刀的青年架住,正以为会被刺时,不,事实上应该是在要被刺前一刻吧,因为那时她的痛觉已经恢复,所以也发现到自己的能力。要捻断或是扭捏,藤乃似乎选择了前者,结果,青年的头被转了下来,他的血喷在被尸体压住的藤乃身上,使得藤乃想:‘我的腹部被刺伤了’。”
那时的影像清晰地显现在我脑海中,我摇摇头想挥去它。
“那不是太奇怪了吗?痛觉既然恢复了,就不应该会搞错这种事吧。毕竟没被刺就不会觉得痛啊。
“其实藤乃从一开始就在痛了。”
………咦?
“藤乃现在的主治医生有给我看过她的诊断记录,她有慢性阑尾炎……也就是俗称的盲肠炎。她原先就是因为如此才会去看医生。所以她腹部的疼痛不是来自刀伤,而是内脏的痛。
她的痛觉一直在恢复和麻痹中来来回回,若是在被刺之前恢复痛觉——她一定是误认自己被刺伤了。加上她是在不知痛觉的情况下长大成人,所以她也不会去确认有没有伤口。她只是看了自己被刺的腹部,就算没有伤口,也一定会觉得:‘嗯,伤口愈合了。”
“她搞错了吗……”
“她错认伤的种类,但是,这也不会改变事实,实际上她的确被逼入绝境,不管有没有那把小刀,想逃出那里除了杀掉他们没有其它办法。不杀死对方就是被杀。并非她的身体而是内心告诉她的。但是她的运气不好让凑启太逃出那里,如果她的复仇在那里就结束,事情也不会演变成现在这样。如式所说的,浅上藤乃已经设救了。”
这么说来,式以前就曾经说过这件事。
为什么——没救了呢?是指藤乃犯下杀人的罪行吗?可是真要这样讲,在她杀了那四人时应该就已经没救了吧?
我怎么想都无法理解。
“式说她没救了,为什么呢?”
“式所指的是精神面,藤乃杀到第五人为止都还是杀人的范畴。在那之后的行为不叫杀人而叫杀戮,那个部分并没有所谓的意义。所以式会生气……她自己有杀人嗜好症,却在无意识下把死亡这种东西看得很重,所以她不会像浅上藤乃做出随意杀人的举动。对这样的她来说,恣意妄为的藤乃不可原谅。”
恣意妄为——浅上藤乃是这样子的吗?
虽然我只认为她是拼命地在逃就是了。
“不过,我所说的没救是**面的事,阑尾炎放着不管,会肠穿孔导致腹膜炎,腹膜炎会伴随无法与阑尾炎相比的疼痛,大概能与被小刀刺伤的痛匹敌吧。
那还会引发高热或缺氧现象,最后会因为血压过低而休克。如果穿孔的地方在十二指肠一带的话,情况会更糟。只要半天就死了,从二十号到今天已经五天,早就是造成穿孔的时候,虽然很可怜——不过那一定会致命。”
这个人为什么老是一脸轻松的模样说着这种事实呢…
“还不到没救的地步吧,如果我们不快点保护浅上藤乃的话……”
“黑桐。这次的委托人是浅上藤乃的父亲,他很明白藤乃小时候就有这种能力,所以一听到事件的惨状,他盘刻感觉是藤乃所为。那位父亲要我们杀了那个怪物,她唯一的父亲竟然希望她死,你看,黑桐,一切的意义都显示了她已经没救了。而且,式已经去找她了。”
“——混蛋………”
这句话并非针对任何人,我只是这么叫着。
6
BroadDridge像是被巨人的手用力扭紧般歪斜。
我们在暴风雨中开着橙子的吉普车和警察一起长驱直入时,单手是血的式刚好从桥的地下室蹒跚走出。
警察往式的方向跑去,式反而出手击中他的要害,让他昏了过去。
“啊,我就知道你们会在这。”
式脸色发白,仿佛要睡着般说着。
虽然我想说的话像山一样多,不,过看到她虚弱的模样,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当我打算靠近扶她的时候,式却感到非常排斥而不愿靠在我身上。
“失去一只手就摘定了吗,式。”橙子意外地说。
“橙子,那家伙最后居然还发现了透视能力,放她不管的话,她会变成很可怕的能力者。”
“透视能力——透视能力吗?的确,她的能力再加上千里眼的话,那真的是无敌了。就算躲在看不见的地方,她也能做出回转轴。啊——?你刚刚说‘放她不管的话’?”
“……那家伙最后又变回无痛症了,真是肮脏,那样的浅上藤乃根本不是对手。所以没办法,我只好杀了她腹部的病痛。快一点的话,也许还来得及救她。”
原来式并没有杀死浅上藤乃。
我知道这件事后立刻急忙打电话给医院。
因为不清楚在这种风雨中救护车能不能过来,所以我们最后决定如果事情演变成那样只好由我们送她过去。
幸好问到第二个,也就是她的主治医生时对方立即允诺,因为担心下落不明的藤乃,医生从电话另一头传来了啜泣声,虽然人数不多,但还是有站在她这边的人。
正当我在感动的时候,后方那两个人似乎在谈论什么危险的话题。
“你的手止血了吗?虽然已经没在出血了…”
“嗯,因为没有用处所以我杀了它,橙子,你会做义手吧?毕竟你自称人偶师不是。”
“好啊,就当作这次的报酬好了,我早就觉得你明明拥有直死之魔眼,**却太普通了,我帮你做一只可以捉住灵体的左手吧!”
……我实在很想阻止她这么做。
“救护车好像来了,留在这里应该会很麻烦,要先离开吗?”
“你说得对。”虽然橙子点头同意,但是式却一言不发……她大概想目送浅上藤乃安全地被载走吧。
“因为是我连络的,所以我得留到最后,之后我会去报告结果的,橙子小姐你就先回去吧。”
“在这种暴风雨中,黑桐的好奇心还是这么强。式,我们先回去吧。”
对于橙子的劝诱,式只以“不用了”作为回绝。
橙子听了脸上浮现令人厌恶的笑容,之后便搭上那台让人觉得一定违反车辆法的越野用吉普车。
“式,别因为杀不了浅上藤乃,就换杀了黑桐喔!”
橙子啊哈哈地认真说着,就这样开车离开了。
在夏季的雨天中,我和式决定到附近的仓库下躲雨。
不久后,浅上藤乃便被救护车送走了。
在风雨之中看不见她的脸,虽然我无法确定她是否是那一晚的少女,但这样或许比较好。
式两眼发愣地看着夜色,被雨淋湿的她冷飕飕地伫立着。
她一直瞪着浅上藤乃。
仿佛混杂在雨声中一般,我对她的内心提问道:“式,你现在还是无法原谅浅上藤乃吗?”
“——杀过一次的家伙,我已经没兴趣了。”式断然说着。
那句话没有憎恨、什么都没有。对式而言,藤乃已经形同陌路了吗?
……虽然很悲哀,不过对她们来说,或许那是最好的一种结束方式。
式偷偷地把视线转到这边。
“对你来说呢?一定是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能杀人吧?”她仿佛是问着自己的内心一般。
“……嗯。不过,我很同情她。说实在的,对那些袭击她而死的家伙,我一点都没有感觉。”
“真意外,我可是很期待你的一般论的说。”
你想责备自己吗,式?可是,你谁也没杀不是吗?
我闭起双眸,静静听着雨声。
“是吗?但那的确是我的感想。式,那是因为即使迷失自我,浅上藤乃还是个普通的女孩,她自己所犯下的错,无法隐瞒而且必须承担下来。就算去自首,她所做的事也无法找出证据,在社会方面并不会被问罪,但那反而更痛苦。”
“为什么?”
“……我认为所谓的惩罚,是当事者必须自己背负的东西。那个人的价值观将会反映出自己所犯的罪,成为给予自己沉重负担的重荷,那就是惩罚。越有良心的人,会在自己身上加诸更重的处罚。在常识中活得越久,处罚会越重。而浅上藤乃的处罚是只要她在幸福中活得越久,罚便会变得更重更痛苦。”
“你这烂好人。”式这么说着。
“要这样说的话,没良心的家伙岂不是没有罪恶的意识,也没有处罚的沉重了。”
“也不是完全没有吧,对这种人来说罪恶感只是比较轻薄,但一定还是有的。在我眼中看来,诞生在淡薄良心之中的罪恶感会更为淡薄,虽然薄到只像跌倒在路边般的同情,但对那个人来说还是会成为枷锁,就我们看来只是一笑置之的感伤,对只有淡薄良心的人,还是会让心情会糟透地感伤。就算程度有所不同,处罚的意义还是相同。”
没错,举例来说,唯一活下来的凑启太会害怕到快发狂,我想也是因为他从自己罪恶的意识中所产生出的处罚。
无论是后悔还是罪恶感,无论是畏惧、恐怖还是焦躁感,都无法弥补犯下的错,但还是只能为了补偿而努力。
“的确,在社会方面不会被问罪是让他松了一口气,但若没有人可以制裁,处罚只能由自己担负,自责是永远不会消失的东西,它会因为一些偶发的事实而让人回想起来。若没有人能原谅他的话,就连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内心的伤痕更将苍白地持续伤痛下去。她就像残留痛觉一般永远都不可能痊愈,就像式你说的,因为心无形,所以——已经留下的伤痕,是无法治疗的。”
式默默地听着我的话,难道是因为调查浅上藤乃的过去吗?我无故变得像诗人一样。
式突然走向仓库的屋顶,让雨打在身上。
“干也你说过吧?‘越有常识的人,更会感觉到罪的意识。’所以根本没有坏人了吧?但我可不是这么有品格的人,像我这样的家伙放任不管也没关系吗?”
她说的没错。
在善人与恶人的分界前,式是个对常识感觉稀薄的女孩。
“你说得对,那没办法,式的处罚就由我来背负吧。”
这是一句完全出自于内心的话。
式像是被这句意外的话冲击到一般,整个人呆呆地站在雨中。
她让雨稍稍打了一会儿后不愉快地低下头。
“……我终于想起来了,你以前就常用这种认真的表情讲出这样的玩笑话,坦白告诉你,式对这种行为感到很棘手。”
“——唉,是这样吗?我还以为至少会有一个女孩子抱住我呢。”
听了我气馁的抗议,式高兴地笑了。
“我再坦白告诉你一件事……这次的事情让我也以为自己会背负罪过,不过相对的我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生存方式和自己想要的东西。虽然那是非常消极又危险的东西,但是现在除了它之外,我没有别的东西可依靠了。不过,那件让我打算依靠下去的东西,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糟糕。我觉得挺高兴的,那是些微的——只是微微的,对你的杀人冲动。”
……虽然最后那句话让我听了只能皱起眉头,不过在雨中笑着的式,实在是太美丽了。
风雨渐渐变弱,到了早上雨应让会停了吧?
我只是继续眺望让夏天雨水打在身上的式。
仔细一想,那是——从她清醒后,头一次让我看到她真正的笑容。
/痛觉残留·完<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