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的身体突然停止了下来。
“金刚、”
一只手伸向天空,魔术师朝着式念着。
式目视着浮现在地板上的线。
“蛇蝎、”
魔术师的周围,所有的流动都停止了。
大气的流动等各种现象都被密闭住了。
式目视到了。
从黑衣男人脚下延伸上来三个圆形图样。
——身体、好重……?
保护魔术师的三个环,像是刻画出星形轨道的图形。三个环就像彼此重叠般,让地面和空气浮了起来。
一踩到三个环中最外侧的一条线,式的身体动力就被夺走了
就好像是陷入了蜘蛛巢里的脆弱白蝶一样,
“这个身体,就由我荒耶宗莲收下了。”
魔术师动了。
若式在黑暗里让白色和服化为残像而高速奔跑,那男人接近她的模样就像要捕获溶人黑夜的猎物。
那一瞬间如同亡灵般,快到无法用眼睛来确认。
式站着无法动弹,而魔术师的披风则在她的侧面飘动着。
对于魔术师毫无气息的靠近她,式连惊讶的反应都无法做出,
她明明看到了——明明看到这个男人过来了,却连这个男人已经在自己的正侧方都没注意到——
一股寒气让人汗毛直竖。
到了这个地步,她才理解到她的敌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魔术师伸出了左手。
就好像老虎钳般打开的手掌,伸向式的脸打算捏爆它。
“不……不要过来!”
她的背部升起殴打般的恶寒,反而让她从静止状态开始苏醒过来。
魔术师的指头碰到她脸部的瞬间,她的脸就像弹开一般转了过去,并且让自己的身体转往正侧方,顺势用小刀把魔术师的手腕斩断。
‘刷’地一声,小刀把魔术师的左手腕切断了。
“戴天、”
魔术师再度念咒。
确实被小刀切断的手掌,并没有从手腕上掉下来。
刀子明明就像是切萝卜一样漂亮地划了下去,但魔术师的手上却没有留下一丝的伤痕。
“顶经。”
右手动了。
式从未死的左手中挣脱,但她的动作却被先预测而伸出的右手确实地捕捉到。
少女的脸被单手、像老鹰抓住猎物般地紧紧捏住。
魔术师让式的身体悬在空中,式虽然是一个少女,但是能用一只手就可以把人给举起来,简直就是鬼怪或魔物。
“啊——”
式的喉头在颤抖着。
她发出了类似喘息的声音,但却失去了意识。
从男人掌心感受到的东西,只有压倒性的绝望感,它贯通皮肤后流窜到脑髓,再从脊髓一直滑落到式的全身上下。
这是她出生以来头一次。
确信这样下去会被杀。
“——你太不成熟了。我这只左手埋有一颗佛舍利子,就算使用直死之魔眼也无法轻易看见死亡。如果只是单纯切断它,根本也伤不了我荒耶。”
魔术师用手掌压挤少女面孔,一边如此说着。
式并没有回答。
抓住她脸部的力量太大了,根本连回答的余力都没有。
……男人的手腕,是为了捏爆人头用的机械。
不可能解开将力量嵌入肉中的手指。
如果想随便摆动身体做出反击,这台机械将会毫无踌躇地捏爆式的头。
魔术师接着说。
“我是不会死的。我的起源是‘静止’。
将起源唤醒的人,会被自己的起源给支配。
对于一个已经静止下来的人,你要怎么杀?”
式没有回答。
她舍弃了一切的感情,使尽全力找寻这个男人体内微弱的线。
她无视遍及全身那股名为绝望感的麻醉药,也无视脸孔被挤压所带来的疼痛,她打算打开那唯一的突破口。
但是在这之前。
魔术师观察了一下被自己悬空抓住的少女,他做出了结论。
“——是吗?看来你不想要头了。”
魔术师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于是他第一次在手上施力。
骨头碎掉的声音响起。
瞬间——
打算捏爆少女两仪式脸庞的右腕,这回真的被小刀给切断了。
“——鸣。”
魔术师稍稍地退后了。
式维持被人悬抓在半空的姿势,就这样把魔术师的手从手肘切断。
把抓附在脸上的手掌剥下来后,她立刻就向后一跳。
“咚”地一声,一只黑色的手腕掉落于地面上。
式退到魔术师身边三个圆圈无法干涉的地方后,用单膝半蹲的姿势跪了下来。
是因为脸部差点被捏爆的疼痛吗?
还是为了找寻魔术师微弱的死线而过于集中意识的关系?
式用膝盖跪在地上大大地喘息,眼睛也只能凝视着地面。
两个人的距离,又再一次地被拉大了。
“……原来如此,我真是太大意了。在医院发生的事就可以证明,不论是活着或者是死掉的东西,只要能动你就可以将它的动力源给切断,那就是你的能力。
我虽然是一个已经停止的生命,但只要像现在这样动作,就会有让我存在的线。只要那点被确实切断我还是会死,唯一的例外可能就是这个左腕吧?
但是它也不可能一直隐藏下去,不管是圣人的骨头还是什么,只要还在活动的话。就有促使它活动的因果,这是当然的道理。”
魔术师丝毫不在乎自己的断臂般说着。
“果然你是不需要那双眼睛的,以作为两仪式的附属品而言,那太过危险了。在击溃之前——先给予麻醉吧!”
魔术师护持三重的结界向前踏出一步。
而式则一直盯着那三重的圆形。
“……不可能,现在的你是绝对不可能办到的。”
式反手拿着刀子说:
“我也对结界有些了解,修验道或身为圣域的山里存在不让女人进入而张开的结界,我曾经听说过女人一但进入就会变成石头。
不过结界这种东西只不过是一种境界,在圆圈里头的根本就不是结界,只是阻止他人的魔力之壁罢了。
所以——我只要把那条线给消掉,那股力量也会消失。”
然后,她将小刀刺进地板。
魔术师所拥有的三个圆圈,最外面的那层已经被“杀死”了。
“——愚昧。”
魔术师看似焦急地向前走。
但他再向前一步,就算靠近式,式也没有受到影响。
………男人的护身符已经从三个减为两个了。
魔术师在内心暗暗咋舌,他完全没考虑到式的魔眼是这般地恐怖。
连结界这种没有形体、并非活着。仅仅是概念的东西也能杀害。
这是何等可怕的致命能力啊——
在可将接触到境界的外敌限制住的三重结界外圈——“不俱”被杀害后,魔术师为了要杀死式而开始奔跑。
“不过结界还有两个啊。”
“——太慢了。”
式保持着蹲下的姿势,并把手伸到背后。
用来系和服的带子里放着第二把小刀。
式从背后的带子里拔出刀子移至正侧方,立即往魔术师身上丢了过去。
刀刃贯穿过了双重的结界。
就好像在水面上弹跳的石头般,小刀在圆上弹了两次,便直直地往魔术师的额头飞去。带着子弹一般的速度。
“——!?”
魔术师惊险地闪开。
让小刀穿过他的耳根消失在细小的通道里。
但是,应该闪过的耳根却被完全挖了下来。
鲜血、肉及碎裂的骨头连着脑浆一起喷了出来。
“——晤!”
魔术师忍不住地叫了出来。
比这更快的是——他感受到身体被人贯穿的冲击。
“当”地一声,白色的黑暗炸裂了魔术师的身体。
在丢出小刀的同时,式也立刻开始疾奔,当她把握住魔术师的位置时,就已经同时分出胜负了。
式用肩膀冲撞的一击,那激烈的程度可以媲美大炮。
式自己也断了好几根骨头,但手上还握着另一把银制小刀。
小刀确实地贯穿了魔术师的胸口中心点。
“呕——”
魔术师吐出鲜血。
血如砂子般呈现颗粒状。
式拔起小刀后,使尽了浑身的力量这么往魔术师的颈动脉上刺入。
明明已经分出胜负,她仍然用必死的表情再度刺下去。
那是因为——
“你还真不死心,这样你会迷失在冥府中的啊,式。”
——因为,敌人根本就没有死。
“可恶,为什么……!”
式如同诅咒般地叫着。
就好像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个家伙不会死!
魔术师还是摆出那副不会动的苦瓜脸,但只有眼睛在奸笑着。
“那里的确是我的要害,但只有这样是不够的,就算是直死之魔眼,也不可能杀得死我那活了超过二百年以上的岁月。
虽然这身体随时都可能动弹不得,但是这种事我早就有所觉悟了。
捉到两仪的代价,就是用我的死亡换取的。”
魔术师的左手挥了过来。
………没错,胜负已分。
男人紧紧握住的拳头,就这么往式的肚子由下向上打了下去。
这个仿佛连大树也可以贯穿的一击把式的身体抬了起来。仅仅这一击,就让式吐出的血比胸部和头部被贯穿的魔术师更多。
她身上发出断裂的声音,内脏、以及保护内脏的骨头,看来是全都碎掉了。
“——————”
式整个人昏死了过去,虽然她拥有直死之魔眼和卓越的运动神经,但是她的身体终究还是一个脆弱的少女罢了。
即便荒耶只使上一半的力量,她也承受不了那能够打碎水泥壁的一击。
魔术师用单手抓着少女的腹部提了起来,然后就这么向公寓的墙壁压了过去。
这个凶行看来势必会让式的全身骨头粉碎,但是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式被丢往墙壁的身体好像被丢进水里一般,开始被墙壁吞噬了进去。
噗波噗波地,等到式完全被公寓的墙壁吞噬后,魔术师终于放下了手腕。
……他的颈部上还插着刚刚被式刺进的小刀,眼神也没有像刚才那样让人充份感到压力。
即使暂时过了一段时间,他黑色的外套还是动也不动。
这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魔术师的**…已经完全死了。
/8(螺旋矛盾、5)
今天的日期已经变成十一月十日了,但式还是没回到自己的房间。
虽然式以前有出门都不锁自已家门的坏习惯,但最近都会好好上锁了。
结果就是害我进不去房间,在外头等了数个小时。
……这么说来,以前秋隆先生也像我这样在外面等了老半天进不去,所以进不去房间的他,才把要转交给式的东西寄放在我这,再托我转交给她。
式晚上出去散步直到天亮才回来的情况也不少,如果是平常日子,我并不会有什么感觉,但是昨天她要离去之前,我却有一股不吉祥的预感。
我因为在意这件事所以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直到天亮,她都没有回来。
/11(螺旋矛盾、6)
我一面等待尚未回家的式,一面迎接这个街道的早晨。
天气是阴郁的阴天。
我胸口带着一种说不出口的不安感走到了事务所。
时间刚过早上八点,除了面对办公桌前做事的橙子以外没有其他人影,这让我原本以为她会在这里的最后一丝期待也破灭了。我对橙子打了声和平常一样的招呼后,就走向自己的办公桌。总之再接着做昨天的工作吧。
……不管心里再有什么黑暗的不安,身体还是要好好活动。这份作业至今为止,也不知做过多少次了。
黑桐干也本人就算是心不在焉,但不断重复的日常生活还是能让我维持平常的日子。
“黑桐,有关昨天的事。”
背对窗子的所长座位,传来了橙子的声音。
我只呆呆地回答了一声“嗯”。
“上次那栋公寓的居住者好像只查到五十户中的三十户,所以我就很不甘心地再调查一次。
调查结束之后,才发现那不是没有调查,而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记录存在。
这记录有名字和家族成员的二十户迁入户都是虚构的家庭。在稍微调查之后,连续四件都是这个样子。有人利用不知死多少年的死人户籍和经历,把不存在的家伙捏造成迁入户。”
我还是只无力地回答一声“嗯”。
“被捏造的户口只集中在东栋的住户里,这到底表示什么呢?”橙子说完皱起了眉头。
好像脸上被一群蚂蚁成列爬过一样露出不愉快的表情。
她口中呢喃着:“有入侵者。”接着便从办公桌里拿出一个草编戒指往我这里丢了过来。
“你拿着这个去墙角边站好,不要把这个戒指套在手上。等等很快就会有客人来了,你一定要彻底无视他的存在,也千万不要发出声音,那样客人就不会注意到你而离开。”
橙子用非常不愉快的表情说着,而且有股“不要问是什么原因”的紧张感,于是我便照着她的吩咐行事。
我握着这个编织得很烂的戒指,然后站在式爱坐的沙发后面墙边。没多久就听到脚步声了,
那脚步声让这栋废弃大楼的水泥剥落的地板都夸张地响着。
对方没停下脚步,笔直地往这个事务所走过来。
在没有门的事务所人口处,出现了一个红色影子。
暗色的金发再加上碧眼,犹如雕像般深邃的轮廓及高贵的举手投足,感觉像是年纪在二十岁左右的德国人。
他穿着红色的大衣,像是从画像中跑出来的美男子,一进到事务所就很有精神地挥手问好:
“哟~苍崎。真的是好久不见了,最近过得开心吗?”
虽然他露出一副充满了亲切感的笑脸,但就我看来,只觉得那是像蛇一样充满着恶意的表情罢了。
那个穿着红色大衣的青年在橙子的办公桌前停下脚步。
橙子仍坐在位子上,用明显不欢迎的动作将冷酷的视线投往青年身上。
“柯尼勒斯·阿鲁巴,您这位修本海姆修道院的下任院长来到这种穷乡僻壤有什么事吗?”
“哈哈,这还用说吗!当然全都是为了见你一面啊,从前在伦敦受到你不少照顾,身为昔日同学我特地跑来给你忠告,还是说我的好意带给你困扰了?”
青年夸张地张开双臂,脸上带着善意开心地笑着。与其说是德国人,不如说是他是假装王子的法同人,给人的印象和橙子刚好相反。
橙子冷淡的眼神还是不变,即使是这样,青年仍旧是呵呵地笑着。
“而且日本真是个好地方啊。虽然你说是穷乡僻壤,不过正因如此,协会的监视也比较松。更何况这个国家有着自己的魔术系统,和我们的组织是无法兼容的。这个叫做阴阳道的东两,好像是从大陆衍生出来的吧?
虽然对我来讲我无法区别它和神道的不同,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它们的优点就是,只要自己的支配范围没被人侵,它们就不会主动出手,这和协会完全不同,还真是封闭。不在事情发生前,而是发生后才开始动作,真是事后处理的专家。
啊、我可不是抱有什么恶意才这么说,我反而觉得这是值得高兴的事,计划途中不会遇到任何阻碍,这可是在我们的同家想都没想过的事,对脱离协会的魔术师来说,这个国家更可说是幻想乡。”
“不过我来是协会出身的魔术师,所以这一切也与我无关!”
青年笑着补充说明。
…他只看着橙子,好像真的看不见我、也没发觉到我的。
橙子一开始一直单眼瞪着这位讲话像机关枪的青年,之后她终于开口说话。
“如果你只是来讲废话的,那就麻烦你滚回去,随便跑到别人的工房里,就算被杀也没话可说。”
“什么嘛,你还不是随便进入我的世界,因为我看你那天好像带了同伴,所以才暂且放弃和你打个‘招呼’,没礼貌该骂的是你才对啊。”
“噢,原来那间公寓是你的工房,那个结界之中还有结界这玩意是你出的花招吗?我肯定是要重新对你打量一番了。
青年的脸微微扭曲。
“我们的工房如果存在于现代就算是另一个异世界,所谓的社群虽然会无视外界的异世界,但却会病态地想排除掉内部里的异世界。
为了避免这一点,魔术师们在社群中会张开把自己隐藏住的结界。因此,魔术师就等于是异世界中的异世界。
他们为了要隔离异世界而渐渐强化结界的力量,最后反而会让协会发现。
——结果,谁也无法在人类社会做出一冷不被发现的结界。
所谓究极的结界不会被文明社会所探查到,就连魔术协会也无法感知到它的存在。
那栋公寓可说已经达成了这个目标。
先不论它那浑然一体的奇异造型,在使用魔术实验的背后,可以丝毫不让社会察觉那股异常感。
那可是一个魔术师终其一生都无法到达的目标之一,而我所知道可以办到这件事的人,就仅仅只有一个。是吗?你总算是追上那个家伙了。恭喜你,柯尼勒斯·阿鲁巴。”
“你可别太小看我啊,苍崎。我可不把荒耶当做个问题。准备好人偶的身体,只让脑髓存活这种技术可是我独有的,那个异世界若没有我的力量,不可能存续至今。”
之前给人的那种年轻感不知消失到什么地方,青年的声音就像是一个自视甚高的老人般大声地嚷嚷着。
“那真是太好了。那么,你的来意到底是什么?
你该不会只是单纯来这里炫耀吧?
先不提学徒的时代,现在我们都是已经离开协会的人了。你自己做的研究成果,就去那些多到烂的徒弟们面前表演吧。”
“哼、你还真是老样子。我知道了,那些旧帐之后再说吧。”
反正早晚都会在我的世界交谈,在你的根据地里,我怎都沉不住气。
要讲令人开心的话题,还是得在可以令人舒适的地方才行——苍崎,太极先预放在我们这里啰。”
橙子听见青年自信满满的话语,表情显得有惊讶。
“——你们要在太极中再放人另一个太极吗?
虽然我承认我有那种想要接近根源的勇气,但是抑止力已经开始动作了。
世界和灵长,哪一边会先动还不知道。但是在过去,有哪个魔术师能够逼退那股抑止力?
一个都没有!阿鲁巴,你们打算存心找死吗?”
橙子瞪着身穿红色大衣的青年。
但是青年却得意地窃笑着。
“抑止力?啊啊,那个妨碍者并没有动作。而且这一次并不是开创自己的道路,只是在原先开辟好的道路上迈向终点,所以这是不可能有反动力的吧?
但即使如此,我们仍然打算慎重地进行。那个叫两仪的实验样品,我们会很小心地使用她。”
——两、仪!?
“你刚刚说式怎么了!”
我一瞬间大叫了出来。
而那两个人瞬间一起看向我。
橙子皱起眉头的表情像是说着:“你这个白痴。”
而青年则是呆呆看着我。
虽然我在心中暗暗骂自己“糟糕了”,不过这些都已经是马后炮了。红色大衣的青年看着我,像是开心地至极地奸笑着。
“原来是昨天那个少年啊,虽然你口口声声说没收徒弟,眼前不就好好地站了一个?我太高兴了,令人愉悦的事又增加了一件,你说是不是啊,苍崎?”
他回头对橙子说着。
他像是舞台剧歌手般把双手大大地张开地,实在无法令人认为他是正常人。
“他根本就不是我的徒弟……不过就算我这么潜你也不会相信吧?”
橙子轻轻叹了口气,好像为了要抑制头痛般用手指压着额头。
“你的来意只是这个吗?我很感谢你刻意来通知我。但是你没考虑过我会把这件事通报给协会吗?”
“哼,你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假使你真的这么做,那群家伙赶到这里来也要花上六天吧?”
而且协会团体想登陆日本也一定要和这里的组织商谈不可,那八成还得再花上两天,所以你瞧,若是某本书的神,已经有充份的时间可以创造世界了不是吗!”
青年啊哈哈哈地大笑,笑到连身体都呈现了<型。
他就这么一个人笑着,等到大概笑到满足了,才又回到原先微笑的态度。
“那么我先告辞了,你应该有所准备了吧?
我期待能够尽快和你见面。”
他最后留下一句充满朝气的招呼后,就把红色大衣当成披风般翻转后离开了。
“橙子小姐,他刚刚说的是怎么一回事!?”
“嗯,式被强行监禁的事吗。”
穿红色大衣的青年走掉后,橙子立刻凝神坐在所长席,很干脆地回答我。
她的回答实在是太过自然,让我不知道要问什么好而感到疑惑.只好继续问一些自己也知道答案的问题。
“她会被被监禁在哪里?”
“小川公寓。大概是最顶楼。然而,那里并没有顶楼吧。
所以应该是某一栋的十楼,又因为式是阴性,我想应该是西栋。”
橙子终究都还是很冷静。甚至镇静到把胸前口袋的香烟拿出来,
边看着天花板边抽烟。
但我可没乐观到在这里陪她抽烟,虽然我一点都不相信式会被人绑架,但现在非得确认一下事情的真假不可。
正当我准备跑出去时,橙子开口对我说:“等等”。
“——有什么事吗?所长你不是要像平常一样采冷眼旁观的方针吗?”
我有点生气地说。
橙子听了面有难色地点点头。
“基本上是这样没错。但这次并不是外人的事,总觉得似乎和我也有关联,话虽如此,其实决定和式扯上关系时,我就已经预想到事情会演变成如此。”
“这是怎么样的前因后果啊?”橙子重复着以前就讲过的话
“而且黑桐,去魔术师的根据地就势必要战斗。不管我这间工房也好,阿鲁巴那栋公寓也好——对魔术师而言,城并不是用来防御的东西,反而是作为攻击的东西,可以确实处刑入侵的外敌,我的话还没什么问题,黑桐你一闯进去,我想结果和煮熟的鸭子没什么两样。
“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那个穿红色大衣的青年和橙子是同类。
……的确,那个古怪的人,怎么想都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不过,昨天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吗?”
“昨天他以为你是一般人吧,之前我没讲过吗?
魔术师并不会对魔术师之外的人使用魔术。
如果随便乱出手而引起一些事端,至今所下的苦工就全部白费了我想阿鲁巴也并不希望让外界的人知道那栋公寓有所异常。”
话虽如此,对我这种程度的人,魔术师应该可以简单处理掉吧?
像催眠术可以模糊掉一个人的记忆。若是魔术和暗示,应该难以造成更大的影响。
我将疑问告诉橙子后,橙子她点点头,却又很矛盾地同答不是。
“我告诉你,关于人类的记忆有许多手段可用。
卢文字中甚至有光为了让人忘却而用的刻印。
但使用这种方式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从前就算有一、二个人的记忆被消除,也并不会造成多大的问题。
只要把那个当作是妖精的恶作尉就可以打混过去。
但是在现代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当一个人的记忆出现异常,他就一定会被彻底地调查。
决定调查的当然不是消失记忆的人,而是他周围的人们。
虽然家人、朋友或上司不会怀疑的可能性也存在,可是要把至今见到的记忆完全消除是不可能的。
结界也相同,为了要隐蔽一个异常而操作记忆,那么下次记忆操作的异常将会显现出来。由此可见,要抵达那所公寓的可能性不会等于零。记忆被抹煞掉的本人,绝对无法断言突然回想起来的可能性会等于零。”
橙子不愉快地吸着香烟,一边说着。
……原来如此,的确如她所说,虽然担心过头而令我反感,但是现今的世界上,只要有一点不可思议的事就无法忽视而被追究到底。
不、因为所有的事物都可以说明,相反地,无法说明的事物就会因此浮现出来。
那么若不是记忆,而是将那个人的存在消除又会如何呢?
如果让他变成一个知性被破坏的废人、或是失去生命的亡者呢?
死人没有嘴,这样子秘密也不会泄露出去。
……啊啊,原来是这样,最后结果终究是如此。
周围的人一定会注意到那股异常。
在这个情报传递已到达极限的现代而言,要追迹一个已经消失的人,并不是什么多困难的事。
不管结果如何,都无法避免有人进入那栋公寓。
所以——造访那栋公寓的一般人,不会看到什么异常的东西。
那栋怪异建筑物的做法,就是为了扫除外在因素,建造出让人感觉一切都没事的错觉。
那位名为阿鲁巴的魔术师就算心中企图什么坏事(从刚才的对话也只能联想到这点),他也一定会沉默不语。
像那个偶然闯空门的小偷,或是被暴汉袭击而逃进大楼呼叫警察的女性,他就算知道发生这些事,也不会出手干涉。
因为如果操纵他们的记忆或是杀害他们,那里反而会因此引人注目。
没错——这里终究只是一栋普通的公寓,大众只会把这件事当作运气不好的人发生事故罢了。
我想起鲜花不知何时曾经在事务所说过的相反论点。
为了要消灭现象所产生的现象,只是一种将把自己逼至绝境的行为。
而且事实证明,就算一开始留下的现象,最后还是会被逼至绝境。不管再怎么挣扎反抗,也无法消除“现象”这个名词——
问题本身会对问题穷追不舍。
发生的现象只有冠上不同的名义才会被掩盖。
但现象绝不会因此化为乌有。
“就是这么一回事,那个结界其实并没有缺点。若没有这两个事件发生,或许在我们还没注意的时候,式就会消失了,因为那会计我们无法锁定她的所在地。
从这件事我们可以得到一个教训,黑桐,任何事物总是会遭遇各种妨碍,因此没有所谓的完美。”
橙子说出一件相当重要的事。
……就算自己是多么完美,还是会有来自外面、无法预测的阻碍。袭击那个公寓的阻碍,说起来就是偶然重叠的那两个事件。
“那个,刚才那个入口中讲的抑止力就是这件事吗?”
我想起了刚才的会话而提出质问,橙子露出不愉快的表情点头。
“——或许是吧,说到抑止力这东西,对我们而言指的就是最大的同伴,也是最大敌人的‘方向的修复者’。
人类并不想死,渴望着和平。
我们所在的星球也不想死,想要长生下去。
所谓的抑止力就是这个。
被称为灵长类的群体,都持有被统一的意识、希望自己的世界可以永存。人类这种舍弃自我的种族,会将本能朝某个方向收束而变为空壳。
那就是被称为抑止力的反击防御(counterguardian)。
举例来说有一个叫a的优秀人类想要征服世界。
他是个正义的人,而他的统治也具备理想性,不过那只限于人类看待人类的道德观。
但是a所想控制的并非只有他一个人,而是灵长类全体,当他们的视点认为这件事属于恶,毁灭因素也因此构成,抑止力将会具体化。
这是灵长类想要存续于这个世界,而且包括a在内的人类在无意识中所形成的集合体。
为了保护人类而拘束人类这个存在,抑止力在谁也不知道的时候显现,在谁也没观测到的时候消灭a。
这是人们在无意识时所做出来的代表者,正因为它无意识,所以更加不会被人意识到。
话虽如此,一个连形体都没有的意识化为诅咒仍是无法杀了a,抑止力大部份会寄宿在能够作为媒介的东西上,并变成a的敌人来驱逐他。
而变成媒介的人类只持有打倒a的能力,不会给予超过这个以上的能力。
所以他并无法取代a。
所谓的抑止力,就是接受灵长类全体意志的受信者,拥有这种特殊的频率的人是非常稀有的存在,历史上称呼这种人叫英雄。
但是到了近代,这种叫法却已经很少被使用了。
文明的发达,让人类消灭自己变成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像是某一企业的会长,只要倾尽他全部的财力对亚马逊森林进行大量开伐,地球在一年之后就会毁灭。
你看,不论在何时何地,地球都有危机吧?
突然冲出的抑止力会在谁也不晓得的情况之下拯救世界。
这样的家伙是很常见。
英雄在一个世代只有一个。
拯救世界那种程度的事在现代不会被称为英雄。
还有,要是这个a无法经由人手来消灭,抑止力将会转变成自然现象,将a和其周围一起消灭。
在很久很久前,不知在某处的某个大陆就是这样被消灭。
虽然这么说来它是人类的守护者,可是它可不抱持身为人类的感情。
有时在带给万人幸福之前,它反倒会阻挡我们。
最麻烦的莫过于它是人类的代表者。
虽然我们无法去认识它,但抑止力还是最强的灵长类。在过去有好几次,它就出现在要进行挑战某项实验的魔术师面前,然后杀了魔术师。”
……橙子所讲的故事,总是这么漫长。
但是类似这样子的故事,之前好像在高中上课时也有听过。
那是哪一科,到底是什么内容呢?
每个人类都是个别的存在…好像是个有所关联的话题。
……但和这无关的,现在的故事却让我联想到奥尔良的圣女(注:l5世纪的法国圣女贞德)。
一个普通农家的少女受了神谕而战,这是很早之前的故事。
实际上只是因为当时的骑士使用卑鄙、下贱又不轻蔑对手的战法,不过那也是有什么力量在后面推动的结果吧?
要是某个人突然之间性格大变地开始活跃,或是某个人好像变成其它人格般和恶人战斗,那就被称之为抑止力,也就是灵长类的守护者。
“…我知道了。那么,那个实验和式到底有什么关连?”
我也认识橙子很久了,可以猜到她一些讲话的习惯。
她这个人不会讲一些没有意义的话,但是之后她就会开始讲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所以——我感觉到那个实验就是绑架式的理由。
橙子将烟头给熄掉,略带欣喜地看着我这里。
“……我并不知道阿鲁巴要怎处理式,不过那家伙的目的就是要到达根源的漩涡。
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要开启式的身体吧?
但很不巧的,那家伙根本就没有这样子的勇气。
所以,在期限到达前他都会一再考虑,他从之前就是如此。
有一次,他很开心地活抓到红帽子,但结果不知道正确的解剖法,就这样让它白白腐烂掉。
他本人也这么说,式的身体在七天之内应该都不会有事。
不过这句话的前提,要式是无事被活捉才行。”
“——式她会没事的,那家伙不是说先预放在他们那里吗?那就是代表着她还活着的意思。”
提出反驳的我在不知不觉中瞪着橙子。
因为我虽然从自己的口中说出这些话——但式被人杀害的样子,已经在我的脑海浮现出来。
“——所以,不快一点去救她不行。”
我嘴里这样子念着,但是要怎么做?
在这个时候,我没有任何方法。
我只能叫警察去调查那栋公寓。
但是那也不会有任何效果。
对手是个擅长使用陷阱的人,就算是警察大举去到那里,一定毫无收获地全部消失。
要救出式的话,方法只有两个,一个是打倒穿红色大衣的男人,另一个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式给救出来。
——我可能办到的,当然是后者。
……嗯、我再重新调查一次那问公寓的设计图,也许会有连制作者都没有注意到的侵入路线存在。
当我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时,橙子略带吃惊地对我说。
“等等,只要事情一和式有关连,你就像解开头箍一样。
我在医院的时候不就说过了?因为这次很危险,所以黑桐你就安份一点,这次没有你出场的份。
——魔术师的对手就应该南魔术师来担任。”
说完,她就站了起来。
她就这么穿着平常的套装,再披上一件长袖大衣。
这件茶色的皮革大衣虽然很重,但是用小刀也划不破。
“——阿鲁巴那个家伙都这么说了,去他的根据地也不需要花到几天来准备。
我就如他所望现在过去。黑桐,你去把我房间衣柜里的包包拿过来,橘子色那个。”
橙子这番话,不带有一丝情感。
身为魔术师的她,这番话驱动着我,我赶紧移动到隔壁的房间打开衣柜。
……里头不是洋装,而是放着一个包包。
是一个比公文包还要再大一点的橘色包包。
一个可以随时去旅行的大包包。
我照她吩咐拿起这个橘色的包包。
比想象中的还重得许多,外观做得也挺华丽的。
皮包的外侧贴有许许多多像贴纸一样的东西。
我回到事务所把皮包交给她,橙子则是把她放在胸前口袋的香烟拿了出来,并且交给我。
“这个就先放在你那吧。我身上也只剩下这包台湾出品的难抽香烟,至于制造商我当然也不知道,不知是哪个好奇心重的行家做了一整个纸箱的量。那是我现在第二有价值的东西了。”
她留下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后,背对我开始走出去。
…我那个时候在想,难不成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我吧?
正当我想要这样问的时候,她只把头转过来回答道:
“你真没礼貌,再怎么样我也不会把人当成货品来看待。”
她别扭地揪着嘴唇的模样,简直和戴着眼镜的她一样。
之后,她又变回像平常一样冷淡的面孔说道:
“黑桐,对像魔术师这类人而言,徒弟和亲近他的人就像自己本人一样,那就像是自己的分身,所以我一定会拼死去保护这一切……就是这样,所以你安心地等着,今晚我一定会把式给带回来。”
她的走路声传来。
我则是什么也没讲,就这样目送穿着茶色大衣的魔术师背影离开。
/12
(螺旋矛盾、9)
火红的阳光,照射着螺旋之塔。
在即将日落的橙红色世界里,苍崎橙子踏入了这栋公寓用地。
她身上那件如同蜥蝎皮被茶色染透的皮革大衣,并不适合她纤细的体型。
外套不像衣物,反倒洋溢着一股盔甲的感觉。
她抬头望了一眼公寓,便单手提起橘色包包走了进去。
穿过被绿色草皮所覆盖的中庭后,她进到公寓的内部。
铺满玻璃的大厅,果然被夕阳染成一片赤红色。
无论是地板、墙壁、或是用来前往上层的电梯柱子,都像存在于太阳中般艳红。
稍稍考虑后,她转过身决定变更目的地。
目标不是电梯,而是继续向东走下去的大厅。
…这个公寓被分为两半,在东栋及西栋都设有各自的大厅。
大厅是半圆型的广阔空间,可说是一、二楼连接在一起,没有地板隔开的空间。在处于建物中的此处,并没有染上夕阳那股橙红色,只有电灯的黄色光芒照耀着大理石地板。
“真令我惊讶,原来你这么性急啊?”
一个就男性来讲相当尖锐的声音在大厅响起。
橙子没有回答,一言不发地抬起视线。
有如划出缓缓斜线通往二楼的楼梯上,那中间站着一位身着红色大衣的男人。
“不过,这也算是一件令人欢喜的事,欢迎来到我的地狱,最强的人偶使。”
魔术师柯尼勒斯·阿鲁巴高兴地笑着,他用如演戏般夸张的动作,深深地行了一个札。
◇
“地狱?”
“是的。这里正是欣嫩谷(注:耶路撒冷南方的一个符,古时常在此以儿童做为祭物祭神,新约圣经将此地形容为地狱之意)火之祭坛的再现之处,将人们烧灼、杀害、施加苦痛之负面想法集合起来的熔炉。不恰巧的是,身为神殿主人的摩洛可(注:约旦河东岸民族所信仰之神,将儿童于欣嫩谷作为活人祭烧死,便是为了祭祀他)不在此地。这里是个相当完美的地方不是吗?有这样的异界,便可切断外界的物质法则。为了准备打开那条通道,我们老早就开始调查了啊,苍崎。”
红色的魔术师看着下方的橙子。得意地说着。
和开朗的青年相反,橙子终究只是抑制自己的感情如此回答:“阿格里帕的直系受到犹太思想影响,这真是讽刺啊。(注:阿格里帕全名为柯尼勒斯.阿格里帕,生于一四八六—一五三五,当代科学家、哲学家、犹太神秘哲学家,主张除旧约以外的犹太教书籍应全数毁去.却招致圣职人员的愤怒,所写的书也遭禁止出版。)正因如此,所以你才没发现到自己的本质。地狱?那种东西地球上各个角落都存在着,想看超越人类知识的杀戮就去战场。想看不合理的死法就去饥饿的国家吧!像这种东西根本不是地狱,单单是座炼狱罢了。”
说完,她便将包包放到地上,发出“喀碰”的一声。
“因为犯了一点小罪,无法落入地狱也无法进去天堂,遭受永远折磨的灵魂所在地,便是这里的真面目。并不是有所目的而使他们痛苦,只是为了让他们尝受折磨为目的的封闭之轮。因为如此,所以并没有任何魔术方面的效果——当然,处于状况外的你也是。”
仿佛刺进心中的话语,让红衣魔术师皱起眉头。
她微微眯起眼睛,好像对手是这整栋大楼,而不是眼前这位青年。
“太极图的具现化不会是你的点子吧?好了,快叫荒耶出来。你器量根本不足,之后会发生的事对你也没什么好处!虽然我并不知道你究竟有何目的,但这里的价值并没有你想探求的那么容易理解,做为你之前给我忠告的回礼,我就先提醒你吧。”
说完,橙子便开始留意周围,完全不将目光放在应该注意的红色魔术师上,而开始寻找不存在的对手。
魔术师就这么看着她。
用仿佛要哭出来般、充满杀意的眼眼神。
“你总是这样!”
这句话像是忍不住而说出来一般。
“没错,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给我过低的评价。卢文字是我先专攻的,人偶师的名声也是我先得到,明明如此,你的态度却骗过那些低能的家伙。你那贬低我的态度,让那些家伙也跟着认为我的能力低劣。仔细想想就知道吧!我可是修本海姆修道院的下任院长啊!我学习魔术已经超过四十年,这样的我,为什么一定得被排在二十几岁的小女孩后面…!”
他的话语何时激昂到响透整个大厅。
面对这位舍弃至今总是装出亲切态度,开始散布诅咒之语的对手,橙子只是兴味索然地看着他。
“学问和年龄无关,柯尼勒斯,虽然你外表看起来很年轻,但你总是只注意外表,所以内在才会追不上啊。”
虽然是一句冷静的话,但没有比这更为挑拨的侮辱了。
年过五十的青年听完,美貌的面庞充满憎恶的变得扭曲。
“——我还没说过我的目的是什么吧?”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红色魔术师改变了话语。
“我啊,才不管荒耶的实验呢,我事实上对什么根源之涡也毫无兴趣,追求那种不知是不存在的东西实在太没意义了。想碰触神的领域,只要追求真理就好,没有必要追溯本源吧?”
说完,他向后退了一步,打算爬上二楼而缓缓向上走。
“告诉你两仪式的消息也是我的独断专行,荒耶为了活捉两仪式,连命都丢了。还真是两败俱伤啊。因此这个结界已经是我的东西了。可是呢,我不打算接着完成那家伙的实验,这是理所当然的吧?苍崎,我啊…可是为了杀你才来到这个穷乡僻壤的啊!”
用像是弄坏喉咙的声势,魔术师高声笑着快速跑上楼梯。
而她只是默默看着魔术师上到二楼。
……一楼的大厅,已经充满魔术师恶意的具现之物了。
“——这些是史莱姆吗?”
苍崎橙子简洁的描述充斥在自己周围的异形们。
可是从大厅外壁渗出的它们,可不是这么单纯的东西。奶油色的粘液从墙壁溢出后,立刻急速成形。
有些是人型、有些是兽型,表面的疤痕疣状虽然开始溶解,可是他们的外表立刻重新成型,再也没有比那个更像真实的东西了。比喻来说,就像是人或野兽永远不断在腐烂着,是同时具备丑恶和精巧的东西。
“在这里你只能具现化这种东西吗?阿鲁巴,你真该从魔术师转行去当电影监督,有你在的话应该能省下不少怪物道具的费用。不过,你大概也只能专门参加一些小规模的恐怖作品吧?怎么样,比起院长,这职业更适合你啊!”
她被塞满大厅的怪物包围,一边抱怨着。
的确,这个状况很像恐怖电影,说到不同点的话,大概是十字架或散弹枪都对这些东西无效吧?
明明被包围到身边只剩下一公尺左右的距离,她仍眉毛动也不动地将手伸进胸前的口袋。
“……去。”她不禁咋舌。
“这么说来,香烟好像寄放在干也那了。”说完,橙子稍稍感到后悔。
“早知如此,日本制的也没差,先买起来就好了。”她在内心里暗骂自己。
她完全没意料到会出现这么无趣的东西,这样一来,不抽点香烟会受不了。
“不,看来你监督也当不成了,演出效果实在太烂了。这种程度无法使现在的客人得到乐趣,真没办法,我做点示范给你看吧!阿鲁巴,说到怪奇,至少应该维持这样的水平。”
说完,她用脚尖用力地踹了脚边的包包。
“出来吧——”
那是不容许拒绝、充满威严的命令。
做为呼应,包包“啪哒”一声开了。如郁金香般打开的包包内,空无一物。
同时间——某个黑色的物体,环绕在名为苍崎橙子的魔术师周围。
黑色的物体,是持有身体的台风。
以橙子为台风眼,呼呼地高速回转着。
疯狂般的气势不出数秒间,让大厅已经变得空无一物。大厅不断溢出的怪物们,也不留踪迹的消失殆尽。仍存在的,只有苍崎橙子和紧闭的包包、以及坐在她身前的猫而已。
“——什么?”
阿鲁巴做梦般地望着这个光景。
猫比橙子的身形还大,它的身体全黑,并没有所谓的厚度,是一只用影子构成的平面黑猫。不,连判别它是否是猫都办不到。像是猫的影子,只有在头的部分有状似埃及象形文字的眼睛。“那是,什么——”
他从二楼俯瞰着那只猫。
和猫像是画像般的双目相对时——猫开始微笑起来,它把脸孔嘴巴的部分消去来表示笑容。
“我该不会是看着一场恶梦吧?”阿鲁巴不禁咽了一口气。
橙子一句话也不说。
只有不知从哪里传来,唧唧唧唧唧的声音。
“和我听到的不一样啊!传闻你的使魔已经败给自己的妹妹,难道是假的?”
或许是无法忍耐这股沉默,阿鲁巴开始大叫。
她只回答了一句:“谁知道呢?”便将视线转向黑猫身上。
“——让你吃了难吃的东西啊,不过接下来就好多了,等等就不是那种能源块,而是真正的人肉,灵力的储存量也十分足够。因为他是我同学,所以你不用顾忌。我平常也好好教过你了吧,只要是敌人就吃。”
她一说完,黑猫立刻冲了出去。
它像是滑行在大理石地板上,横越大厅跑向楼梯…虽是这么说,猫的双脚并没有在动,还是维持坐着的影子,只有眼睛冲向红衣魔术师。
从橙子所在的一楼大厅到阿鲁巴所在的二楼平台,大概花不到十秒钟,但是,及时做出反应的阿鲁巴也不是普通人。
他毕竟是魔术师。
“Goawaytheshadow,Itisimpossibletotouchthethingwhicharenotvisible.Forgetthedarkness.ItisimpossidletoseethethingwhicharenotIouched.Thequ6stiorIisprohJdited.Theanswerissimple.Ihavetheilllhelefthand.AndIhaveeverythinginthelighthand——”
消失吧!幻影。我将化有形为无形,忘却吧!黑暗,无形之物将无浊碰触;没有疑问。答案显而易见;我的左手持光,右手持有真理。
阿鲁巴冷静下来,并以接近限界的速度咏唱咒文。
——对于魔术而言,咒文不过是给予个人的自我暗示。
起风的魔术和一把武器相同,从一开始就被决定该性能拥有的力量。无论哪个魔术师使用,效力都不会改变。只是,咏唱能让它有所差异。
咏唱咒文是为了发现刻在自己体内的魔术,那段内容可以深刻表现魔术师的性质,除了含有发现该魔术所必要固定关键字,咏唱的目细部也是根据各个魔术师的喜好。
喜欢夸大、矫揉造作、容易自我陶醉的魔术师,咏唱往往很长。不过光是咏唱增长,威力会因此增大也是事实。给予自己的暗示越强力,从自身导引出的能力也能向上提升。
从这方面来谈,阿鲁巴的咏唱可说很优秀,既不夸大也不过长,用最低限度的韵文,以及包含让自己精神高扬的话语,咏唱的发音连两秒都用不上。
这个事实让橙子“喔~”地一声感到钦佩。名为阿鲁巴的青年虽然喜爱超出必要长度、采用许多无用内文的咏唱,但看来这几年的确有相当大的成长。
咒文咏唱的组合形式和速度、让物质界动作的回路连系,令人讶异地精巧。
他的咏唱若只单纯从破坏物体的魔术来看,绝对是一流的技术。
“Iamtheorder.Therefore,youwillbedefeatedsecurely——!”
我是万物真理,在我之前,你终将自取灭亡!
阿鲁巴伸出单手。
当黑猫来到楼梯第一阶的一瞬间,大气微微震动——楼梯立刻燃烧起来。
仿佛从地面摇晃升起的海市蜃楼般,青色的火海将楼梯吞噬殆尽。仅仅只花数秒时间,火焰从楼梯出现,贯穿二楼的地板消失在天花板中。
就像是火山地带的间歇泉一样。
短短一瞬间,夺去大厅氧气的火海,只将黑猫从这个世界中烧灭掉。这是理所当然的,超过摄氏千度以上的魔力之炎,不管怎么样的动物都能将它如奶油般从固体转化成气体。中间变为液体的过程,连几分之一秒都不到。
可是,阿鲁巴看到了。
他看到在火焰烧尽后,意外出现的奇怪黑猫之姿。
“——不可能…”
碧绿色的双瞳凝视着楼梯。
黑猫可惜地舔着自己变浅的黑色身体,突然,将视线转向红色魔术师身上。
黑色的奇怪物体再度疾走。
阿鲁巴连看破黑猫本体的余裕都没有。
“Repeat………”
阿鲁巴用撕裂般的尖锐声音,不断地重复咒文。
楼梯再度起火,不过,这次黑猫却没停下来。或许是已经习惯这股火焰了,它一直线地冲向魔术师。
“Repeat!”
炎之海再度喷上,然后消失。
黑猫爬上楼梯。
“Repeat!”
第四次的火焰,也告无疾而终。
黑猫到达二楼后,立刻接近阿鲁巴并张开大口。像人那么大的黑猫身体,从脚底开始大大张开,如果在头顶上加个绞链,就很像开启的宝箱。
没有厚度,应该是平面的黑猫体内,刚刚存进的异形残渣像泥巴般粘着。
阿鲁巴终于知道了,它只是外型像猫罢了,其实根本是个只有嘴巴的生物。
“Repeat——”
死前的恐怖让他重复念出最后的咒文。
但是在那之前,像鲨鱼双颚一样的黑猫身体夹住魔术师。
从红色大衣开始,都一并被大口吞了进去。
阿鲁巴失去了意识。
◇
“…王显”
不意间,传来短短的韵文。
将阿鲁巴的身体吞至肩膀的黑猫停止不动了。
仿佛旁观者般观看事情发展的橙子,也对这个声音立即有所反应。
阿鲁巴的背后,站了一个男人。
男人脸上充满无法忍受的苦恼,一脸严肃,身着一袭黑色外套。
他像是从一开始就待在这里般,完全看不到他现身的形迹。
黑衣男子单手抓着阿鲁既,轻松地将他从黑猫口中拉出置于地板上。
黑猫碰触到男子身上三重结界之一,因此无法动弹。
男子转向下方的女子,光是这么做,大厅的空气便为之一变。
空气为之冻结就是指这件事吗?
先前大气的缓和已经渐渐消失,像是为了迎接真正的主人般,公寓本身都不禁感到紧张。
“——好久不见了,苍崎。”
“啊啊,彼此彼此,虽然我并不想见到你就是了。”
一楼和二楼——就像分为天与地,橙子和名为荒耶宗莲的元凶对峙着。
“看来阿鲁巴似乎做得太过火了,本来应该是预定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结束这一切…可是没办法,我一个人没办法准备六十四个人的身体。你会在这城镇虽然是偶然,但或许其中也有必然存在吧?”
“虽然不知道是谁把我们牵引在一起,不过,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偶然这个词便是神秘的隐语,为了隐藏无法知道的法则,而创出偶然性这个字。”
一边回答,橙子一边向墙边移动。
这个对手和阿鲁巴的等级完全不同,也许能力方面大同小异,可是在这建筑物内,荒耶宗莲比任何人都占有优势。不靠着墙把意识集中在前方的话,大概会被发现很大的破绽。
“——那么,这公寓是为了什么目的而做的装置?不会是既有生也有死,将这种不确定性汇集成形的箱子吧?捏造一天完结的世界,再收集面临死那一瞬间的炸裂灵魂,这样的作业没什么效果,老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做出这种结论了吧?就算收集数百个死亡,你的目的还是无法达成。”
“当然,但还有你所无法知道的真实。的确,我总是追寻着死亡的数量,我相信体验过几万个不同人类的相异死法后,在那之中会有通往根源的灵魂扩散。不过,那还是无法到达万物的大元。用那个方法所能到达的,只有人类的‘起源’而已,无法走到灵长总体的起源。
而且重要的不是死的数量,而是死的质。要追溯本源的话,死亡的种类也有相当大的差别。我将可能的死途大致分类过,结果总共接近六十四种。在这里所集中的人们,便是背负各种种类的死。真要说的话,这里是世界的缩图。终究会从八卦单纯化至四象,而最终是为了到达两仪。”
“哼,世界变成单一真有这么好吗?荒耶,光与暗并不是因为敌对而被区分,是因为它们包含最多事物的属性才被区分开。所有万物变为一个很孤独,所以才会划分为多样化,你只是无法容许这一点罢了。调查各式各样的死,专注地研究各个人生,并将其化作自己的东西蓄存起来。连我的死也一样,你已经将名为苍崎橙子的人从诞生到死去,化为知识保管在脑髓的角落吧。虽然要如此检定人类的价值是个人自由,不过那可是耶摩(注:阎罗王)的职务啊。对于身为人的你来说,那只是不断吸收死亡的地狱罢了。”
“——那样就够了,不管是地狱还是天堂,接近真实的事还是不会变。
荒耶的话中毫无迷惑。
结论是“这世上只有我一人”——如此过度强烈的意志。
橙子想:在这不断重复名为日常的螺旋建筑物,是人类体验一切死之原型的漩涡。至今名为荒耶宗莲这**所执行的记录,现在已经交由这栋建筑物继承了。所以这里是他的化身,也是荒耶宗莲的意识。
…也就是说,我现在就位于他的体内。
橙子自言自语完,便开始观察充满在大厅里的空气。这紧绷的空气,不是荒耶所造成,而是与他为敌,在这栋建筑里被杀害之人的怨恨。
这股连她都要被压垮的怨恨,荒耶一天又一天让它不断增加,用他的话来说,不是量、而是质的增加。因为数百个死,到头来还是一种死法而已。
为爱情死——也就是家庭、恋人、母性、父性、养育。
为憎恶死——也就是家族、恋人、朋友、前辈、他人。
因各种各样的理由所造成的死。
每天都在重复,每天都更加确定结局。
——越来越浓厚的,死。
这栋建筑就是咒文,这是为了让荒耶宗莲的意识更为坚固的祭坛。高度的魔术不能单靠咏唱和自身魔力,还得加上牺牲生命和土地本身的力量才行。
荒耶现在借由盖起神殿,打算使用更高度的魔术。
不、不是魔术。造成这种异界的神秘,已经不是魔术的领域。
没错,这是——以现在的世界常识来说不可能的神秘领域。要行使人所不及的禁忌力量,才能称作魔法。
“——是要打开通往根源的道路吗?
但是要怎么做?就算不张开魔术结界以证明自己不是魔术师,也骗不过灵长的意志。只有魔术师才能近代技术造出结界蒙蔽事物,这栋建筑物的确可以打开道路,因为这是太极图的体现,洞一定会开启,但首先从那洞里出现的东西,会是巫长的守护者。我们既然以自我的身份存在,绝不可能胜过那玩意儿。”
“——抑止力已经发动了,就拿住在这里发生的事来说吧,毫无理由地碰上犹如被附身般的行窃男人,还碰到上班女子遭遇这里从没发生过的杀人事件所。我明明已经将自己的行动压抑到这种程度,抑止力却还是发动了三次。
不过,这也到此为止了。我纵使无法更加接近根源,也不会让数次的失败自费。虽然能够不惊动抑止力开启道路,但还是不可能骗过那个东西。就算要找出打倒抑止力的方法去打倒抑止力,那个东西还是会带着更强的力量出现。
结论只有一个——就是我没有才能。”
第一次——他发出带有情绪的声音。
黑色的男子看着下方的魔术师。
“抑止力会这样拼命阻止人前往道路,是因为那乃是人所不能取得的力量、这种行为也是造成回归虚无的原因。人类的个体若是完成,生存的意义就会消失。但各种人类却只为了生存下去的**而无意识地拒绝它。所有的人类在以人类身份思考时,变成比动物还要不如。明明为了完成而生存,却为了生存而拒绝完成。人的起源,就是从这种矛盾开始的。
那么,为什么会有到达根源的人呢?答案很简单,不是有可以到达的方法,只是有已到达之人。不论学习再多智慧,魔术毕竟是后天才能得到的东西。才能就是指这一回事,差别就在诞生时有或没有、被选上或没被选上罢了,那是从出生时就已经与根源连结的人类啊虽然灵长已经太复杂,种类太多,距离根源也已经非常遥远,但偶尔还是会有直接从根源中诞生的人。与“”连结而出生的无色灵魂,那就是唯一能够到达根本的存在吧?那么我只要找出那个就好,为了把那个找出来,我花费了十年的岁月。”
“原来如此,然后你就得到破坏两仪式的结论。”
她眯起了双眼。
两仪式——是两仪家为了创造极致泛用性的人类,这个族群经年累月尝试藉由容器的身体产出空之人,而空也就是指“”。他们没发现自己在进行多么危险的事,而创造出式这个与“”相通的身体。
“——所以你利用了巫条雾绘还有浅上藤乃对吧?。
因为你亲自行动会让抑止力察觉,所以得用间接、不会让人发现与你相关的方法来解决式。我没说错吧?借由让式与本质相反的杀人者较量,察觉自己体内的本质。让一个人了解事物,与其教他、不如让他自己体验来得快。
那么,荒耶你期待什么?是式跟织相杀而成为空,还是只不过想心见两仪式而已?”
“——两年前是为了让‘两仪式’出现,但现在已经不同了。我说过我已经有结论,对式来说她不需要那个与根源相通的身体,所以…我来接收。”
荒耶堂堂说出这些话,橙子“咦”地一声张大嘴巴,她因为一瞬间了解荒耶所说的意思,意识也瞬间变得空白。
“你该不会…想把自己的脑髓移植到式的身体去吧……”
橙子虽然说出:“真难以置信。”
但荒耶却没有回答。
看见他一副“这还用说”的眼神,橙子说道:“你的兴趣还真奇性。不过,既然你还待在那个身体里,代表式还是平安的。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问你一下,你有打算把式交还回来吗?”
“你想要的话就随你。”
“哼,也就是只能一战的意思吧?真是的,我原本就不擅长战斗,跟那种东西扯上关系还真麻烦。”
“我也为了保险起见问你一句。苍崎,你打不打算协助我?”
荒耶带着毫无变化的敌对眼神及杀人的意志开口问道。
橙子回答了。
她那琥珀色的眼眸答道:“绝不”。
“……是吗,真是遗憾。我对你的评价很正面,也想过要一起竞争前往根源,真要说的话,甚至能说我中意你。”
荒耶“喀”的一声往前走了一步,他朝通往一楼的阶梯靠近。
“在那个学院里,只有你不属于群体。我追求魂之原型,你则追求**之原型。我确信,会先到达的人一定是你。
但是——你却放弃了。为什么?现在的你,连自已是魔术师的身份也舍弃了。
舍弃你那为了某种目标而学习、而取得力量、为了拯救、为了完成的过去。”
黑色的魔术师吼叫着。
他的口气平静、跟平常没两样,只有眼神里燃烧着怒火。
面对他的愤怒,橙子回答道:“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理由,我只是对学习越多反而产生越多相反之事感到累了而已。我们越学习就离目标越远。根源之涡也一样。明明是无知的存在才能接近,但因无知却无法了解,所以也没有意义——我跟你一样,只不过是我承认、而你不承认,在于这种微小却具有决定性的差别而已。”
对于这股带着悲伤的告白,荒耶连眉头也不皱地听着。
两者的视线相遇了。
橙子告诉荒耶魔术师的本性、那股越是聪明就越愚蠢的讽刺。
荒耶对橙子说魔术师的本质、那个越是学习越能往上提升的道理。
“你堕落了。”
他简短地带有各种感情这样说道。
“那么你的目标是什么,又为了什么来这里?”
“…这个嘛,我会在这里的理由其实没什么,对式的身体我也没兴趣,那玩意儿充满了秘密,连相似的东西都做不出来。”
没错,她没有什么明确的理由。
说不定连她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抑止力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带到这里。
但是,就算那样也没关系。她接受目前这个苍崎橙子的生活,她知道那个环境累积了许多奇迹与偶然,是无法再度产生的东西。就算,跟这栋矛盾公寓一样不断重复,也无法回到跟现在一样的生活。所以……只要能保护,就想去保护。
“…真是的,实在太堕落了。我真是越来越弱了。
荒耶,能超越我理想的人应该能称作仙人,虽然拥有卓越的力量和知识,却什么也不做只是待在山中——我一直很憧憬那种存在,但当我回头才发现已经回不去了。我一直认为我的体内累积太多东西,不可能到达那个境界。
荒耶啊,魔术师为什么想躲避死亡?如果只为了自己其实不需跟外界接触,但是他们却又去接触外界。为什么要依赖外界,是要用那股力量做什么?是要用王者之法(注:“ArsMagna”炼金术师最高的目标,完成此秘法后,炼金术师就能从‘人’升华为‘神’,或成为与‘神’同一存在)来拯救什么吗?若是那样,就不要当魔术师,当王就好了。
你虽说人类是活着的污秽,但你本人却不可能那样生活,连想要边承认自己丑陋、没有价值地苟活下去都做不到。如果不认定自己特别,不认定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这衰老的世界,仿佛就无法继续存在。没错,我也曾经那样,但是那却一点意义也没有。
——荒耶你承认吧!我们就是因为比谁都要弱,所以才选择成为魔术师这种超越者。”
魔术师没有回答。
他一步又一步地走向阶梯。
“……通往根源之路我已经得到了。再几步我的愿望就能实现,来妨碍的人,我全都将其视作抑止力。苍崎,你也只不过是个人类而已啊!”
太厅的空气越来越紧绷。
空气凝固了,带有一种或许会被魔术师的杀意给扭曲、危险的压迫感。
在那之中,她远远看着以前的同学。
填补长期分离的问答交流,到此为止了。
在最后,她以一个魔术师——苍崎橙子的身份向荒耶宗莲询问。
“荒耶,你追求什么。”
“真正的睿智。”
“荒耶,你在哪里追求。”
“只在自己的内心。”
男子毫不犹豫地回答,脚步声在阶梯入口停了下来。
为了将彼此的存在从世上排除,两人开始行动。
◇
荒耶从黑色大衣下举起了一只手。
缓缓的,将左手举到与肩同高。其手掌无力的张开,姿势就像在呼唤远方的某人一样。
他举着一只手和对手对峙着。
这就是荒耶宗莲这个魔术师的战斗姿势。
相对的,苍崎橙子则只是抬头看着黑色魔术师,她脚下的皮箱放着不动,全神贯注地看着敌人的行动。她的使魔黑猫,目前被封在荒耶的背后无法动弹。
橙子已经看穿荒耶以自己为中心建立了三重结界。
不俱、金刚、蛇蝎、戴天、顶经、王显。
那是在地面与空间,平面与立体间架起来的魔术师蜘蛛丝,只要生物在接触到那构成圆形的线时,就会瞬间被夺走动力。
……一般来说,结界是保护不会移动之物、也不会移动的界线。
以自己为中心带着它,明明看得到却感觉不到气息,让攻击敌人的方式有如怪物一般。在接近战中,荒耶宗莲可以说是无敌的。但反过来说,荒耶宗莲也就只有这招了。
橙子跟荒耶原先都没有学到阿鲁巴那种可以直接破坏物质界的魔术,不过橙子所学到的卢文字魔术带有攻击的手段,古文是一种具有力量的刻印,是藉由刻在对象身上来发生文字效果的魔术。若把象征火的卢文字刻在荒耶身上,荒耶的身体将会跟着燃烧。
……然而,缺点就在于非得直接写上文字,从远处贴上文字对魔术师无效。间接的魔力影响对于直接让魔力在体内流动的魔术师而言,效果会在对方的身体外弹开。
从学院时代起,两人就对攻击魔术没什么兴趣,橙子只对制作人偶、荒耶只对收集死亡有兴趣。
所以,荒耶要除去橙子的方法就只有接近进行格斗战。荒耶是经过动乱时代的男人,若是使用身体来战斗,当今世上没人能赢过他吧?
橙子即使知道这点,还是等着他靠近。
除了等也只剩等了。
她打算等荒耶走下阶梯来到一楼大厅的瞬间进行攻击。
但是,魔术师却只站在楼梯前,微微动了一下伸出的那只手。
“——肃。”他简短地说。
魔术师将张开的手掌一下合了起来,那个动作仿佛在握碎什么东西。
橙子的身体同时突然开始震动。
她那能够遮蔽各种魔术系统回路的大衣,此时变成碎片散落在地上。
被击中了。
那是眼睛无法看见的冲击,从所有方向均衡地打向全身,她跪了下来。
橙子在一瞬间领悟到刚才的冲击是什么了。
……荒耶把橙子所站的空间整个握碎了。
举例的话,应该就跟全身被碾过一样。
橙子难以置信地啧了一声,她并不知道荒耶竟然也有那种靠一点动作就能影响空间的魔术。
“……中招了。可恶,断了几根肋骨?”
橙子边吞咽嘴里涌出的血,边确认自己身体的损伤。对于没有锻炼身体的橙子来说,她无法像式一样知道自己断了几根骨头。她能理解的,应该只有因为大衣才能捡回一条命。
如果再被命中一次,就一定会被握碎。
“——去吧!”
那么,她也不能手下留情了。
突然——动作被封印的黑猫动了起来。
刚才的僵硬都只是在演戏,黑猫往放心背对它的荒耶扑了过去。
“什么!”
荒耶流露一丝惊讶快速转过身去,然后毫不停顿地——张开伸出的手掌再度用力握紧。
四周产生一阵“嗡”的震动。
橙子看到荒耶面前的空间。正一步步往内侧崩毁的景象。
黑猫在被压碎前往上跳了起来。
有如重方反作用力一榉,它站在天花板上看着魔术师。
“到此为止了。”
藏在黑大衣下的另一只手,用力握起了手掌。
黑色的猫,跟天花板一起被握碎了。
天花板的一角往外开了个洞,黑色的猫被压缩直到看不见眼睛,然后消失了。
“你的棋子消失了……你在学院时说过——魔术师本人不需是强者,只要做出最强的物品就好……。的确,人偶师在人偶败北时,就等于输了。”
荒耶再度转过来看着橙子,张开手掌这样说道。
而她则是一脸不高兴地听完这段话。
“嗯、我的说法还是没错。但你还真厉害,我都忘了这里就是你的体内,这样一来,要握碎空间也就随心所欲了。”
我早巳跳进一个巨大的魔术里……哼,你既然准备到这种地步,为什么还会差点被式逼到绝路?”
“——要活捉可不简单,不小心认真的话可会把她握碎了,但现在不同。对于该杀的对手,我会用全力来加以对付。”
“你这么想要式的身体啊。对你来说,式是唯一一条道路。要不让她死的话,应该是弄断了几根骨头吧?我祈祷这可别造成什么翻案的结果就好。”
重整快倒地的姿势后,她慢慢靠上了墙壁。
“——虽然我对阿鲁巴说过,但你也不懂恐怖是什么东西,你知道让人恐惧之物的三个条件吗?
第一,攻击人类的怪物不能会说话。
第二,怪物必须到最后都弄不清楚它是什么。
第三,——怪物若会死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
荒耶转过身去。
在应该已经破坏的天花板上,黑猫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般存在着。
“——肃!”
他朝天花板用力握拳。
空间一瞬间就被压缩起来。
黑猫因为那歪曲而摇晃,一边朝魔术师跳下来,然后“啪”地张开嘴。
黑色魔术师躲避不及,被一口咬了下来。
“嘎——”他喊出死前悲鸣般的声音。
“刷”的一声响起。
跟对付式时不同,魔术师来不及反击,失去了一大半身体。
只剩下头跟肩膀的魔术师“咚”地掉到地上,带着死还是充满苦恼的表情,曾是魔术师的肉片滚下了阶梯。
橙子一边冷静观察那景象,一边简短地说着:
“要解决的话就要一招毙命。荒耶,偷袭就是这样。”
橙子离开了墙壁转身走出去。
——噗。
有一个沉重的声音——她想着,仿佛是别人的事一样。
血从嘴里流了出来,被赶出了内脏,无处可去的血从身体忍不住吐了出来。
她稍微将开始模糊的视野往下移,那里看见一只手。
某人的手,从自己的胸口伸了出来。
苍崎橙子想,这真是奇怪的艺术品啊…自己的胸口伸出了一只男性的手腕,手上握着一颗心脏,那一定是自己的心脏吧?
结论很快就出来了。
自己被从后面出现的敌人贯穿了身体,快要死了——
“要解决的话就要一招毙命,原来如此,真是个好教训。”
背后传来了声音。
混杂了忧郁、叹息、憎恨的沉重声音。
无庸置疑的,是来自荒耶宗莲这个魔术师。
“刚刚那个是——人偶吗?”
橙子边吐着血边说道。
从她背后突然出现的魔术师说道:“那当然。”
“我制造人偶的技术虽然不如你,但我有着先人们的技巧。你应该不会不知道,那个制作人偶的‘妖僧’之名吧?”
魔术师贯穿橙子的身体。边看着拿出的心脏边说。
“——嗯,你是真的。从这颗心脏可以知道没有错。美丽、造型完美。要握碎很可惜,但没办法。”
荒耶握碎了她的心脏,有如装水的塑料袋捧到地上一样。
“你的使魔机关我也看出来了,魔物并不是从皮箱里跑出来。那其是皮箱照出的影像吧?”
被荒耶一瞪,放在地上的皮箱就碎裂了。
破碎的皮箱里,有个装有镜头和底片的机器。它“唧唧”地发出声音,那是台还在运转的投影机。
“投影魔物啊?原来如此,这样就能让各种攻击无效了。就算破坏空气反射出的以太体,只要本体机械还在运作,就能不断重生……我越来越觉得可惜了,竟然非得除掉这么优秀的才能者。”
橙子没有回答荒耶的话。
在消失前,她说出了自己的问题。
“……荒耶,我问一个以前问过的问题。作为一个魔术师.你期望什么?”
“——我什么都不期望。”
跟以前那时一样的问题,一样的答案。
橙子听完喀喀地笑了,带着血迹的双唇,有股悲壮的美。
什么都不期望——以前提出这问题的不是橙子,而是他们的师父在集合弟子后所问的问题。
集合的弟子们纷纷得意地诉说完成的魔术理论或是光荣,但只有荒耶回答:“我什么都不期望。”群众的弟子嘲笑他是无欲的男人。
但她笑不出来。
…那时候,橙子所感觉到的是恐惧。
这个魔术师并不是回答没有期望。
什么都不期望,代表对世上的一切——包括自己都不抱期望。
荒耶宗莲期望的东西——是完美的死之世界。
正因如此,他的期望才会是什么都不期望。
这个男人憎恨人类到这种地步,因此自己做了壳与外界隔离。
要说无欲是无欲没错,这男人连些微的幸福都说不需要,只憎恨人类这个矛盾。
“荒耶……最后我想说些话。”
“我在听。快点,你只剩几秒钟了。”
橙子回嘴:“明明是你自己下手的还这样说。”
但现在的确如他所说的,她的身体,已经连嘴唇都无法好好动作了。
“……想接触根源之涡会让抑止力发动。因为像你这种憎恨人类的人要是全能,发生世界末日的机率就会提高,而这里说的抑止力又分成两种。
一种是身为灵长类的人,想让自己的世界存续下去的无意识集合体。
还有另一种,是这个世界自己的本能……这两者的目的虽然一样,但性质却有微妙的不同。世界自己的本能之所以会限制接触根源之涡的人,单纯只是因为现在支配地球的是人类而已。人类文明社会的崩坏,很可能直接造成这个天体的毁灭。所以世界意志所创造出的救世主,会跟英雄一样防止人世的崩坏。”
“——所以说?”
听见橙子对他说出再也清楚不过的事,荒耶皱起了眉头。
她虽然呼呼地喘着气,但还是很清楚地继续说着。
“也就是说,把星球整体当成一个生命盖亚论的抑止力,这跟我们人类所拥有的抑止力不一样……而荒耶你当作生涯之敌憎恨的,到底是哪一边呢?”
——唔,魔术师不禁思考了起来。
要这么说的话,的确是有这样的看法。
荒耶思考至今都没察觉的事……投错,学了很久、很久,久到过头的神秘学,但他至今连想都没想过这件事。
盖亚论的抑止力——这意图让人类世界存续的东西,结论却是只要世界没事,人类怎样都无所谓。
相反的,人类全体所产生的抑止力,就算是侵蚀掉星球,也要让人类世界存续下去。
……答案明显的是后者。
“这还用说,我战斗过数次的信念,荒耶视为敌人的东西——是无可救药的人性。”
“那可是地球上所有人类的意识喔,你是想要凭一火之力,胜过近六十亿人口的意志吗?”
“——我会赢的。”
魔术师毫不迟疑、毫不夸张地马上回答。
集合各种人类死亡而做成的活地狱啊…就算是再怎样没有价值的死,魔术师都会构想那人的历史和应有的未来,并要将其当成自己所有。
橙子思考着。
那种就算与全人类为敌也会胜利,真是锻炼到有如钢铁般的极限自我。
而荒耶宗莲有没有这种东西,是否真的如此并不是问题,因为他那如此断言的意志是真实的。在进行这个问答时,荒耶宗莲一定清楚设想与六十亿人类尊严一个个战斗的场面。
带着那非常接近真实的假想,就算知道那是何等艰苦的事,但荒耶还是断言他会胜利。
这股强劲的意志,正是这个魔术师的强。
但是——那之中也存在着最大的漏洞。
那是他这种程度的魔术师应该马上会察觉的事,但他却始终没领悟的最大矛盾与抑止。
“……真悲哀啊,荒耶。”
“什么——?”
荒耶虽然发问,但她早已停止了生命活动,苍崎橙子的身体已失去做为一个人的功能了。
剩下的死灭只有脑髓,没有血液流动的脑,不用多久就会毁坏,她所累积的知识和技术,也会全都丧失。
黑色的魔术师把手从橙子的身体抽出来后,就这样把手掌放到她的头上,抓住脸后一使力,将颈椎给折断。
接着他把头从身体上拔出来,将没了头的身体丢弃在地板上。
魔术师一手拿着以前同学的头,转过了身子。
他来到的地方——是位在苍崎橙子背后的公寓墙壁。
橙子确信胜利后而离开的这面墙壁,正是荒耶宗莲之后出现的场所。
橙子虽然嘴上说着,但到最后都没有真正了解意思。
这栋公寓就是荒耶宗莲本身,不管是墙壁或地板,一个建筑该有的常识都对荒耶本人没用。
他能存在公寓的任何地方,能够抓到任何的空间。这种是名为荒耶宗莲的异界,只要他在这个范围里,就能瞬间移动任何地方。
作为本体的黑色魔术师,像是沉到水中一样,消失在公寓的墙壁里。
(14)
…
能想起来的,只有一片烧焦的原野。
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尸体,铺满河岸边的不是砂石,而是骨头的碎片。风带来的尸臭味,就算充满三千世界也没有止境。
这是战争的时代。
在没有兵器这种东西的时代里,人们活在没有明天的世界里,空手互相残杀。
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争斗存在,人们的尸体都被凄惨丢弃,无一例外。
弱小村落的人被强悍的人屠杀是常有的事,谁杀了谁不是问题,战场上本来就没有善恶。有的只是死了几人,救不回几人而已。
听到发生了争斗,就往那个地方去。
听到发生了叛乱,就前往那个村子。
有赶上的时候,也有晚一步的时候。
但不管如何,结果都相同。尸体堆成的小山,是准备好的结局。
人类,是无法抗拒死亡的东西。
有边哭边死去的女人祈祷孩子能多活一天就好,也有边笑边断气的孩子。
死毫无道理地侵袭而来。
不断做善事度日的人生,在死亡面前也变得毫无意义。人生一点办法也没有,企图反抗还会死得更惨。
就算这样,他还是为了救人而走遍全国。
映入服帘的,只有无尽的焦黑原野。
他们无法得救,人类没有被救赎。在宗教里,不可能有人的救峨.原因在于——
人不该被拯救,而是要让其结束。
绝望叠上了绝望,昨天的叹息在更浓厚的今日叹息里淡薄而去。
面对死亡不断重复的压倒性数量,我领悟到自己的渺小。
——对我来说,谁都救不了。
如果救不了他们,起码要清楚记录下他们的死亡。把至今的人生,还有未来等待的人生给保留下来。
那股痛苦,我会让它持续存在。
生命的证据不是如何去追求欢乐,因为生命的意义,就是要去体会痛苦。
——于是我开始,搜集死亡。
…
在蒸汽和滚水的声音中,他醒了过来。
在没有光亮的黑暗里,被公寓住户包围的荒耶宗莲静静站了起来。
看来稍微做梦了啊。
“我竟然会做梦…虽然我看过很多人的遗憾,但看到自己的遗憾还是第一次。”
魔术师一个人说着。
不,他不是一个人。在他旁边有鸟笼般大的玻璃容器,里面放着的,是液体还有…人类的头。
只剩下头的那个东西,像在睡眠般地闭上眼在液体里漂浮着。
不用说,那正是苍崎橙子的头。
“咻”地响起了蒸汽的声音。
只有放在房间中央的铁板亮着,烧得通红的铁板亮光,照耀这个魔术师的研究室。
魔术师,只是在静静等着。
两仪式和苍崎橙子,这两人使用至今的身体完全被破坏了。
现在存在于此的**,只不过是用来当做预备品而已,要完全熟悉得花上一段时间。虽说到头来还是要转移到两仪式身上,但如果因为使用不熟练的身体造成失误,可就无法挽救了。
荒耶只是等待着,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他的东西存在了。
“荒耶!”
突然,另一个魔术师走了进来。
穿红大衣的魔术师不停说着无法接受,并向荒耶质问道:“你怎还能这么悠闲?还有事情要做,不快点设法不行吧!”
“…事情已经结束了,不需对苍崎的工房动手,臙条巴也一样,那个就算不管他也什么都做不成,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的确,他差不多已经到极限了……好吧,我承认外面的事不会构成问题。但两仪式怎么办,她现在只不过是失去意识而已,一旦清醒就会逃出这里,这是非常明显的事吧!我不想再多做无谓的事,不但要阻止想逃走的小女孩,也别说要一直监视她了。”
“不用你杞人忧天,她可不是被关在公寓的房间里,她被送到连楼空间与空间的无限里,创造这个扭曲异界的第一目的,就是要产生封闭之轮。这是不论用什么手段、什么力量都无法逃出无限的黑暗,就算两仪式到时醒了过来,她也毫无办法。你不需要监视,原本她的伤就已经很难起身,就算醒了也无法自由使用身体。”
面对还是一脸苦恼表情的荒耶,红色魔术师不满地闭上了嘴。
“……算了,我原本对两仪式就没兴趣,之所以答应你的邀请,是有别的目的。”说完,红色魔术师就转移了视线,朝放在桌子上、内有橙子头颅的玻璃壶看去。
“荒耶,这跟约定不一样。你说过要让我杀了苍畸,是骗我的吗?”
“我有给你机会,但你却失败了,所以我亲手解决苍崎也是没办法的事。
“解决?别笑死人了,那家伙还活着,像你这种人竟然会留对手一命,真是变得很仁慈了嘛。”
听见红色魔术师的质疑,荒耶开始思考。
的确,现在的苍崎橙子并没有完全死亡,头脑的机能还存活着。只是处在无法说话,无法思考的状态而已。要说这算活着,的确是还活着没错。
“荒耶,你处理得太天真了。苍崎可是被称为‘伤痛之赤’的女狐狸,就算只剩头,有机会还是会反击,你应该确实杀了她。”
“——住嘴!柯尼勒斯,你说了不该说的话。”
“什么?”
红色魔术师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荒耶无视他的反应,将手伸向玻璃壶。
“拿去吧。这确实是你的东西,不管怎么做我都没意见。”
荒耶率直地把橙子的头颅交给红色魔术师。
红色魔术师两手拿着鸟笼大的壶,感觉有点困惑——之后,他发出一声令人不快的窃笑。
“那我收下了,即然这个已经是我的东西,荒耶不管我怎样处理都没关系吧?”
“随便你,因为无论如何,你的命运已经决定了。”
荒耶沉静但却沉重的声音,并没有传到红色魔术师的耳朵里。
他一边愉快地忍着笑,一边很满足似的离开了这个房间。
/13
(矛盾螺旋、6)
卡答、卡答、卡答、卡答——
……头痛变得严重,身体的疼痛也越来越强,像是到处被钉住一样。
我忍耐着疼痛,抱着膝盖缩成一团。我一边重复着“可恶”这两个字,一边毫无意义地瞪着墙壁。
——从那之后已经过了多久呢?
自从两仪败给荒耶后,我就什么也不做地呆站着,荒耶保持站姿死了。
这是当然的,胸口跟脖子被刀刺中,脖子上的深度还直至刀柄,若还活着那才奇怪。
但是,荒耶打算活过来,插在脖子上的刀一点点往外移动着,直到了解那是肌肉在将刀子推出去前,我只是一直看着他。等到刀子发出“喀啷”的声音掉到地板上,荒耶已经停止的呼吸又再度开始了。
我——则因为那刀子掉落的声音终于能重新开始思考,我趴着爬到掉落的刀旁,然后用两手紧紧握住。抬头一看,荒耶那对刚醒过米的眼睛正在瞪着我。
我想,我应该叫出来了吧。荒耶非常恐怖,虽然他是两仪的仇人,但我却无法拿刀对着他,只能拼命往外逃而已。
明明不认为能够成功逃跑,但我也只能一直拼命地逃。
奔跑、奔跑,有如喘不过气般地奔跑,我逃出了公寓,就这样骑上骑来的机车离开那座塔。
……然后,回过神来才发现我在这地方不停的发抖。
这是主人恐怕已经不会再回来的两仪公寓,在这煞风景的房间里,我又只能抱着膝盖而已了。
“……可恶。”
我说着这句已经讲过千百遍的台词。
除了这个,什么也做不到。
我真是差劲透了。
我丢下两仪逃了出来,明明看到双亲的尸体就在眼前,却不觉得有罪。明明看到自己被杀的梦变成了现实,却没有任何感觉。
至少——明明应该可以整理出那是什么,脑袋却无法顺利转动。
“……可恶。”
我无法停止发抖,又再度说出这句话。
接着,我大笑了起来。
明明到现在为止什么事都是一个人去做,但现在,一个人却什么也做不到…连帮助两仪也做不到。
“……可、恶……”
就算叫喊,脑袋还是故障。
要帮助两仪,也城是要和那男人战斗。我光是想到荒耶的身影就不停发抖,更别提什么要去救两仪了。
卡答、卡答。
……有一种时钟齿轮转动的怪声。
左手肘受伤了,应该是逃跑时撞到的吧?现在的骨头有如裂开般地疼痛,我的身心都已经到达极限了。
头痛停不下来,关节的疼痛也一直没有消失。
连呼吸都没办法顺利进行,真的非常痛苦……
“………………”
哭了、我哭了。就这样抱着膝盖,悔恨地哭了。我一个人、很可怜、很痛苦地哭着。
这让我想起,只能这样一个人哭泣的我是假的。我果然跟其他人一样,都只是单纯活着的假物而已,虽然我想像两仪那样变成真物,但与生俱来的属性无法做假。
真物……?
没错,我有一次曾经想变成那样。
那是——对,是最近的事。
我不再抱着膝盖,将视线投射到床铺上。
总是睡在那里的两仪不在了,只有一把日本刀丢在床上。
……相信我是杀人犯的女孩。
……很自然对待我这个杀人犯的女孩。……帮助我的女孩。
……我第一次想要在一起的对象。
——为什么我会忘了呢?
那份心情并不是虚伪的,我是认真的——想要保护她。
“——那我做了什么。”
虽然要保护她、想保护她。但是——
“————”
我真的搞不清楚,但我应该从没认为自己的性命最重要才对。到底有什么别的事,因为什么很重要的事,因为想要谁帮助我什么,才让我在那一天离开了自己的家。
“——可恶。真像个娘娘腔。”
“你能为我而死吗?”两仪当时这样问我,而我不是回答了吗?
有什么好怕的呢?
该做的事已经决定了,所以就算是不论谁看来都很逊的忍耐,我也非站起来不可。
“……没错。嗯,可以喔两仪,臙条巴要为了你而死。”说完,我紧紧握住两仪留下的刀子。
这时候,房间的门铃响了。
一阵“叮咚”的明亮声音,让我转过了身子。
是荒耶追来了吗,或者只是普通的客人呢。
因为这是两仪的家,所以不可能有客人,那么对方一定就是荒耶了。虽然我决定假装不在,但很快就改变了主意。
……我已经有所觉悟了,我决定在开门的瞬间攻击他,要他说出两仪的所在。
我拿着刀子走到玄关后,用放松的声音说道:“来了!请问是哪位…”
接着,我就用力把对方拉到了房内。
我把对手扑到走廊上,然后用脚跟踢上了门。
对手因出奇不意而无法有任何反应。
我跨上那家伙打算揍下去。
但,接下来却停手了。
因为被我压倒的对手,一看就知道对人畜无害,也不会让人认为他是两仪的客人或是荒耶的手下。
“……你是谁啊。”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这个被压倒的对手只是边眨眼边看着我。
那家伙是个黑发配上黑框眼镜,有着温柔眼神的男人。年龄应该比我大几岁吧。虽然全身都穿着一身黑,却完全没有奇怪的感觉。
“你——是两仪的朋友吗?”
“是没错,那你是——?”
男人虽然突然被拉进房间,甚至还差一点被揍,但却很冷静地回答着。
“我?我是——”
这样说来,我到底是两仪的什么人呢?因为想不到好的说法,我嫌麻烦了起来。
“这不关你的事吧!两仪不在。你赶快回去吧!”
我从他身上离开站了起来。
但男人就这样倒在走廊上,一直看着我的手。
“干嘛?推倒你是我不对,但我现在没空理你。”
“那是式的短刀吧?为什么在你那边?”男人用不能大意的敏锐瞪着我所拿的短刀。
“……这是寄放在我这里的,和你没有关系。”
虽然我别过头去回答他。他却用像是中国人般的口气说:“有关系喔。”接着并站了起来。
“式不会让任何人碰自己的刀子,特别是那把短刀。既然你拿着那个,如果不是式彻底改变自己的信念——”
男人一下抓住了我的领口。
“——!就是你从式那边抢过来的了。”
男人虽然没有魄力,但却有一对让人不想移开目光的直率眼神。
我拨开男人抓住我领口的手。
“两种都不是,这是两仪掉的东西,所以……我想尽快还给本人。”
我转过身背对男人,因为我得去房间准备一下才行。
“等等……你是他们的同伴吗?”
我背后的男人这样问道,虽然我打算不理他,但男人说法的某个地方却让我在意起来。
“他们,是指哪个他们?”
“小川公寓。”
男人用简单又像刀般尖锐的声音说着。
我停下动作,男人应该是在刺探吧,但我回应他说:“是。”
男人听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是吗。式真的被抓住了啊。”
然后,男人就把手放到玄关的门上。
不知为何,我那时察觉这样会被抢先一步,手是我终于开口叫了他。
“喂。”
虽然可以不管,但我感觉不能让这男人一个人前去…再加上我啊察觉到这男人是跟我有相同目的的对象,因而感到放心起来。“喂,等等!”
我带着跟刚才完全不同的情绪,将男人强迫地拉过来。
◇
这男人是两仪式从高中起就认识的朋友。有关这家伙的详细故事我现在没兴趣听,我只是想救出两仪,而这家伙只是想帮助两仪而已。
我们两人连名字也不说,只是交换着彼此的情报。
根据这男人所说,今天白天来了个叫阿鲁巴的红大衣男人,公开说他绑走了两仪。我跟两仪前去公寓是在昨天晚上,时间听起来符合。
我瞄了一眼时钟,时间刚好到了晚上七点,从那之后已经过了整整一天。
男人似乎在等一个名叫橙子的人,但那人却始终没有回音,仅剩下自己的男人,无法忍耐到明天便开始行动了。
我跟他说了所有昨晚发生的事。
包括公寓东栋与西栋的事、我的两个家、两仪被叫做荒耶的怪物抓住……还有我杀了双亲在街上游荡时,遇见两仪的事。
男人认真的听着我说。
连处在那怪异中心的我,都觉得这些说明像在说谎一样,但这家伙却毫不怀疑地听着我的话。
“……那么,你怎么想呢?”
男人听我说完后,表情一脸沉重的问我。
“没怎么想,两仪现在也还在那栋公寓的某处,除了去救她以外还有第二条路吗?”
“我不是问那个,我说的是关于你双亲的事,你认为哪一边是真的呢?”
男人用很担心的眼神说出我想都没想过的事。
我的血亲——我杀了养育臙条巴的双亲。
“……那种事跟现在没关系吧?晚点再谈。”
“有关系,橙子说那栋公寓的设计刻意让人容易精神异常,若有全家自杀的家庭,责任也不在该家庭。而是在建造公寓的人身上吧?你也一样,你说因为看到自己被杀的梦,在不安之余杀死了双亲,但那是你本人的意思吗?你真的杀了双亲吗?在你下手时,双亲早已死很久了不是吗?”
男人像是看穿我般地看着我。
这家伙的视线并不锐利,但却有透入人心的力量,他跟两仪完全相反,是能看穿真实的一方。
……其实我也察觉到那个矛盾,不,我心里某处早就知道了,被我亲手杀害的双亲真面目。但那样一来,心底就会浮现一个我不愿承认的现实,我只能拼命去否定它。
“…我杀了,只有这件事绝对是真的,我到现在手上都还留着杀掉母亲时的触感,我的确在一个月前亲手杀了双亲,这是无法辩驳的。”
“那父亲怎么了?你的话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提到母亲而漏掉父亲,你所杀的可能只有母亲也不一定。”
“你真烦耶。父亲也死了。我有看到尸体,所以一定没错…”
说到一半,我察觉了。
的确——是有父亲的尸体在。但那是我杀的吗?到杀死母亲为止我还记得,但怎么杀掉父亲的我完全想不起来。
大概因为父亲早就被母亲给杀了。
半年前的双亲之遗体…臙条家的人今晚大概也因为母亲而全死光丁吧。
我所杀的双亲,是仿佛每晚都在杀害我的双亲。
那个梦是现实。
我不是为了逃离梦境——而是办了从现实逃离,所以干脆就亲手——
“卡答”地响起了—声齿轮转动声。
“——吵死了,我爸妈的事怎样都没关系吧?我只是要帮助两仪,其它的事我都不管。”
没错,现在只有那个是我的真实,现在没空考虑其它的事,也没有意义。
“你有什么方法吗?既然打算一个人去救人,应该有考虑过什么什划吧。”
我瞪着他说完后,男人一副不太能接受的样子点了点头。
“方法的话只有一个?但听完你说的话后我改变主意了,这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事,或许应该交给警察来处理。”
男人一脸奇妙的表情这样说道。
……这家伙现在还在说这种语,怎么可能依靠那些人呢。
“你说的是认真的吗?”
男人像是在说“怎么可能”般地摇了摇头。
“虽然不是认真的,但这种判断也是必须的。从我看来,你太钻牛角尖了,式虽然很重要,但自己的性命也要珍惜。”
“吵死了,你怎么可能了解我的感受……”
我什么都没有,谁都不会保护我,也无法保护任何人,我只剩下救出两仪这件事。除了实现能为她而死的誓言外,什么都没有——!”
说到这里,我胸口一阵难过。
我知道,这跟那一晚相同,我并不是想帮助两仪,提为了想救两仪而死。
现在的我已经太过痛苦而不想苟活,什么都不剩,那连活下去的意义都没有了。既然如此——为了两仪赌上性命而死?就算非常有意义的事。
能为了喜欢的女人而死,对我来说已经十分足够。
……这个男的因为察觉了我的真意,所以才会哀伤的看着我。
“——你不会懂的。”
我只能这么说着。
男人静静的站了起来。
“我知道了,那就靠我们去救出式吧。但这之前得先去个地方,你陪我一起来吧,臙条巴。”
他说出我还没告诉他的名字,便走进夜晚的街道上。
我跟在男人后面搭上了电车。
电车跟目的地的公寓完全反方向,最后我们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下了车。
那个城镇是远离喧闹市中心的宁静住宅区,在车站前只有两家小小的超商,寂寞但却热闹。
“走这边。”
男人很快看了站前的地图便开始走了起来。
走了几分钟后,周围只剩下吃过晚饭又归于寂静的住家,路上很昏暗,只有路灯很不可靠地照着道路。
狭窄的路、狭窄的天桥,垃圾场里的野狗像是流浪汉一般群聚,充满低俗感。
男人,似乎是第一次来到这城镇。
一开始我以为要做拯救两仪式的事前准备,但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我边跟着无言的男人前进,心中越来越不满,我们可没有在这种地方散步的空闲啊!
“喂,你够了吧?你到底打算去哪里。”
“就快刘了,你看那边的公园,旁边有一块空地对吧?就在那边。”
我只好跟在男人后面通过那个公园。
夜晚的公园毫无人烟,不,这种公园就算白天也应该没有人吧!它只是个狭小又有着平坦地面的游乐区而已,连溜滑梯之类的东西都没有,只有凑数般的生锈单杠,已经不知几年没打磨过了。
“——咦。”
我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了什么,我……的确认识这个公园。小时候,在已经回忆不起、甚至没有回忆必要性的小时候,我曾在这里玩耍过。
我站着凝视公园时,男人已经走到蛮远的地方了。
他停在旁边空地上的一户房子前,我小跑步地往男人的方向跑去。男人沉默地看着那房子,当我接近时,他就直接把视线转到我身上,那是一种非常悲伤的眼神。
我被那眼神催促着,将脸转向男人刚刚还在看的东西。
——我感到一阵晕眩。
……那里有一间房子,只有一层楼的小房子。
房子的门已经腐朽了一半以止,庭园十分荒凉,生长出的杂草已经侵蚀到房子的墙壁,油漆到处剥落,与其说这是房子,还不如说是累倒而躺下的老狗。
从无人居住开始到底过了多久?这已经不是房子,而只是一栋废墟而已了。
“………………”
我发不出声音来,只能紧盯着那栋废墟看,不知不觉间哭了起来。
我明明不难过也不悔恨,但眼泪就是停不下来。
我不知道这东西,也没见过这东西。
但是,魂魄记得,臙条巴一定不会忘记的。
就算长大的我舍弃了.巴还是一直记得这个地方。
——我…的家——
我自己在八岁前所住的地方,早已忘却每一个回忆的日子。
“……臙条。你的家在哪里?”
当我回答这个问题后,少女摇了摇头:“不对,是你真正想回去的家。不知道的话就算了。”
……两仪,你是指这个吗?
都到了这个地步,这里还剩下什么吗?一个崩塌、毁坏、连外型都失去的废墟,对我来说没用处。
我对于家,只有痛苦的回忆。无法工作后便拿我出气的爸爸,在家里是个暴君,而母亲则是一个只会对父亲连声答是的木偶。
能吃饱的食物和温暖的衣服,我都没有。
对我来说,双亲只不过是个累赘罢了,所以比起双亲已死的事,两仪的事对我来说重要得多。
应该很重要啊…
但是为什么——我却哭成这样呢?
感觉麻痹了、无法动弹,在看见双亲尸骨时也一样…我忘记了很重要的事,因此感到这么难过。
“……是什么…?”
说着,我踏入了废墟庭院里。
庭园很狭窄,对一家三口来说刚好吧?但现在的我已经是大人了,比起小时候,现在觉得庭院变得狭窄多了。
……我记得这个庭院。
我记得父亲很幸福地笑着,用手抚摸着我的头——
我记得温柔的母亲很幸福地微笑着,目送我离开——
令人难以置信。那种像梦一般幸福的日子。我竟然也有过。那种理所当然般的幸福,我也曾拥有。
“——巴。”
一个声音响起,我回头一看,那里站着一位面孔很精悍的青年。
“我要托你保管一个重要的东西,过来这边一下。”
小小的孩子往青年脚边走过去。
那是个有着红头发,像是女孩一般的孩子。
“爸爸,这是什么?”
“这是家里的钥匙,小心拿好别弄丢罗!因为巴也是男孩子,要用那个去保护妈妈喔。”
“用钥匙保护吗?”
“没错,家庭的钥匙是守护家族的重要物品。不但能锁上门窗,就算爸爸妈妈不在也没问题对吧?钥匙啊,可是家族的证据喔。”
……当时还年幼的孩子,了解多少父亲的话呢?
但孩子还是紧紧握住了钥匙,抬头说道:“嗯,我知道了。我会好好保管。爸爸你放心,我会保护家里的。就算一个人,我也会好好做的——。”
我的脚突然使不出力来,跌坐到庭院的地上。
就算想站起来,也没办法好好的站。过去的回忆鲜明刻画在脑海,现在的**无法顺利活动。
……没错,对我来说,家里的钥匙是用来保护家族的东西,是家族的证明,有如宝物一样的东西。
但那个家族毁坏了,以前的影子一点也不剩。
我诅咒它,是因为现今太过严酷,因而忘掉了过去的事。
……那是以前家族还很平和时的记忆,温柔的母亲,值得夸耀的父亲,把孩子的成长摆在第一位的双亲。
那是真的,只因为过了一段时间而失去它的我,竟然就把它当成假的,真是太愚蠢了。
明明双亲是这么温柔。
明明世界看来是这么耀眼。
我只顾看着眼前,把双亲当作没救的人而加以隔离。
无视他们求救的声音,给了他们最后一击。
事物——难道必须是永远才行吗?
不对,不能希望永远,双亲的心情是真的,而遗忘这件事的我——把真正的被害者当成加害者而逃了出去。
……父亲受到周围的迫害,想工作也没班可上。
母亲在打工处一直被说坏话,还是忍耐着继续工作。
对这两人来说,我是唯一的救赎。
我上班回来后,母亲一定等待着我,虽然母亲想说些什么,但我不想去听双亲的声音,只是一直背对着他们。明明辛苦的不只是我,母亲一定比我还要辛苦。
她没有交谈对象,被父亲殴打,只是静静工作着。
她的心会坏掉是理所当然的,我——要是有回头过一次,就不会发生那种事了。
“——我真——愚蠢。”
眼泪无法停止,我掩面而泣。
杀了双亲是因为梦境的缘故,还是公寓的缘故,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分别了。
不对的人是我。
明明母亲是被害者,我却更加责备她,连头也不回。杀死双亲的人是我,我明明比任何人更得去拯救他们不可。
要补偿那件事,现在不做不行——
我就这样坐在庭院里,紧紧握着庭院的泥土。
眼泪停了下来。
之所以在哭,并不是像刚才那样因悔恨而哭,是因为难过——因为双亲已死的事实太过沉重,我才流下泪来。第一次…这是在双亲死了半年之后,才终于流下的告别仪式。
不过那也到此为止了,我没办法一直在这里多耗时间。
——风停了,信号也已响起。
来吧——该开始认真奔跑了——
……当我察觉之时,才发现男人一直站在我背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蹲在庭院里的我。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的确非来这里不可。可是被人看见正在哭泣,我怎样也没办法率直面对他。
……不对,我一定到最后都跟这家伙不合吧?毕竟,我可没有跟情敌建立良好关系的兴趣。
“可恶,你满意了吧?”
我头也不回地这样说着。
男人一脸难受般地点了点头。
“……抱歉,我虽然清楚你的不幸,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嗯,没错。能了解我的痛苦,只有我自己而已。
我可受不了别人带着一副同情模样去解说我的痛苦,就这一点来说,这家伙说出的话还算令人不难过。
“因为我出生在幸福的家庭、幸福的成长。所以,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对,这家伙是好人。
对现在的我来说,连安慰的话都是谎言。我虽然讨厌别人的同情,但我知道拒绝别人同情的代价,最后报应会发生在自已身上。而这家伙不想让我有那种讨厌的感觉。
“……哼。既然知道就闭嘴啊,笨蛋。”
“可是这非得说出来才行吧。虽然不知道是第几次了,但若什么也不剩的话——现在的你最重要的就是你自,如果你想轻蔑自己,绝对是错误的举动。”
在月光照耀下,男人这么说着。
比起其它任何事,自己都是最重要的,即使欺骗人也得要守护的,就是臙条巴这条命。
——嗯,那大概是最纯粹的真实。不虚假、不带有修饰,真正的本性。
如果会认为那是丑陋的,一定是因为自己软弱的缘故,在说出要为两仪而死的那一晚,式会轻蔑我也就是因为如此。
……真厉害啊,如此不同类型的人,竟然到头来都对我说同—件事。
我保持蹲姿笑了。
然后的男人的手伸了过来。
“一个人站不起来的话,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吧。”
……他让我感到刺眼,于是我缓缓把他的手推开。虽然体内各小关节都在发出哀嚎,但这乃是我到死都非得坚持的面子。
臙条巴站了起来。
“多管闲事,我不论什么时候都是靠自己一个人。”
虽然这只不过是我一个人认为而已。
男人“嗯”的一声,毫不做作地笑了。
“我也认为你应该会这么说的。”
那是一股不可思议、连我也想回报的笑容。
◇
男人构思的计划很单纯。
两仪被关在公寓西栋十楼的某个地方,就算从正面大厅进去搭电梯,也很快会被对手发现。所以,男人提案由他当诱饵,把拯救两仪的任务交到我身上。
男人确信地说,比起那栋公寓住户在走动,他这个外人走动会让荒耶等人更加注意。
“不过,到头来我不是一样会被发觉吗?”
“你从地下侵入,这是那栋公寓的蓝图,有看到地下停车场吧?从离公寓一段距离的孔进入下水道,就可以潜入其中。那栋公寓的地下停车场没有在使用对吧?”
男人的每一句话都很正确,正如这家伙所说,那栋公寓的地下停车场并没有开放,电梯虽然有B的按钮,却不会移动到地下。
“我认为那里应该是他们的工房,地下停车场非常不错,那里既不会让声音泄漏,也完全不会令人起疑。”
男人边说边推给我一个装着螺丝起子等工具,用来从下水道爬至地下停车场的袋子。
男人驾驶的车,就这样到达了公寓所在的填海区。
我们在离公寓一公里远的地方停车。
时间是晚上十点,周围已经没有人烟了。
“看,那就是下水道口。从那里往西边的下水道走,第七个下水道口就是停车场。”
“真是的,别说的好像很简单一样。”
我一边抱怨一边进行准备。
除了放有工具的皮袋,还有两仪留下的刀子。
加上……为了保险起见,从两仪房间借来的日本刀。因为被荒耶发现时,武器是越多越好。
“那么我们开始对时,大约十点半我会进入公寓,你也要在那时侵入停车场。”
男人用我习惯的做法开始下达指示。
于是我决定,把一直放在心里的疑问说出来。
“……虽然我是已经习惯做这种事了,但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为了两仪吗?”
对于我的疑问,男人只是一脸困惑的表情,并没有回答。
“喂,搞不好可是会死喔。你一点都不怕吗?”
“害怕是当然的,因为我本来就不是负责扮演这种角色。”
男人闭上服睛说着,那宁静的说话方式,就有如说给自己听一样。
“我自己也感到惊讶,因为这对我来说是很大的冒险……但在不久前,我认识一位自称可以稍微‘看透未来’的人。”
“啊?”……他突然说出一句我无法理解的话。
“根据她所说,跟式扯上关系,就会碰到赌命的事。”
叫人认真的说着,而我则是配合他说道:“对,那就是指现在啊,一定是的。那么,结果会怎样呢?”
男人回答道:“不管怎样!结果都不会死。”
男人补上一句:“所以这样就是我逼迫自己的理由喔!”
听完这句很暖昧、但很适合这家伙的理由后,我背起了行李。
这种事如果在平常很轻松……但现在非得开始奔跑不可了。
“我就先谢谢你了。对了,我们还没互报姓名呢。我是臙条巴,你呢?”
……虽然我了解对方知道我的名字,但还是刻意自己报上了姓名。
男人叫做黑桐干也……我了解,那是两仪曾经提过的名字。
“是吗,你还真的有像是诗人一般的名字啊。”
然后,我抓住男人的手让他握住钥匙。
那东西是对我来说已经没用的——两仪家的钥匙。
——在很久以前。
被我当作是宝物、那个小小的金属片。
“这个是?”
“你就拿着吧,因为这以后得由你来守护才行。”
我努力露出灿烂的笑容,但不知道是不是顺利笑了出来。
“事情结束后,我们别再碰面比较好,也别再寻找对方。爱上同一个女人的同志,就爽快分手吧!”
为什么?
男人说到一半,脸色暗了起来。
……这个猛一看很悠哉的男人,头脑其实很灵敏。因为他在一瞬间就了解我想说的事。
“就是这样,我不认识你。所以你也不用在意我。要是因为某一边的责任让某一边死去,可是会让人睡不好的。所以——彼此约定不再见面比较好。”
然后,我踏出了一步。
男人什么也没说地看着我离开。
我一边开始奔跑,一边挥手说再见。
“再见了!全部结束后,我要从头开始。我虽然爱两仪,但对她来说我是不必要的。虽然你不适合两仪,但就是这样才因此适合。
……我啊,只是因为在两仪身上看到同一个东西而感到安心,对我跟她这种人来说,像你这种无害到令人向住的家伙最适合——”
然后我开始奔跑。
不再回头往后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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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桐干也走进那间没有人的气息、有如机器生活般的公寓。
穿过感受不到绿意的庭院,来到充满人工照明的大厅。
大厅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统一成奶油色的大厅,只有非常干净的感觉而已。电灯的光线不会反射,而是被吸进地板和墙壁。这里不存有所谓的明暗可言。
白天来的时候——这栋公寓里充满了温暖的恶寒。但现在不同,晚上来到这里,只有充满令人喘不过气的寂静。
脚步声轻轻响起,随即就被抹杀掉了。
好冷——连空气都仿佛被确实订定角色般,每走一步就令人无法呼吸。
黑桐干也深切感受到,自己对于这个异界来说是完全的异物。
就算这样也不能转头回去,于是干也有如拨开水面般地前进。
“总之先到三楼吧。”
他不想走阶梯,决定用电梯上去。
按下了电梯的按钮。
一阵巨大的引擎声响起,电梯从五楼降了下来。
门一声不响地开启了。
“——耶?”
干也一下子无法理解在那里的是什么东西,他咽了口气后稍微往后退。
“唉呀,你来了啊?正好,我刚好打算去找你的说。”
搭乘电梯的红大衣青年,边笑边这么说。
干也用一只手拼命压抑涌上喉头的恶心感觉,他摇摇晃晃地往后退了几步,用因为恐惧而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一直看着青年。明明知道只要不看就好,但他就是无法把眼睛从那个东西上头移开。
“做得很好对吧?真的,我也很中意呢!”
青年愉快地笑着,一手把那个东西举了起来。
那个干也怎样也无法移开视线的东西…
红大衣的青年,用一只手,提着苍崎橙子的头。
橙子的头颅,做得非常完美。
颜色和质感都与生前没有两样,像是睡着一般闭上眼的脸庞,有如一幅画般的美丽。
她简直跟原本没两样,除了从头部以下完全不见这件事以外。
“啊——”
干也用手捂着嘴,拼命忍耐想吐的感觉。
不,他是只能这么做而已。他只能站着,拼命压抑要从嘴里涌出的各种东西。
“你是来替师父报仇的?真是有心,苍崎有个好弟子啊!真令人羡慕。”
红大衣青年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脸上的笑容,像是把作出来的笑容贴在脸上一样。
“正如你所见,你师父死了,不过还不算完全死了喔。她还有意识,还留有可以听见外界声音,并理解那是什么的机能存在。这是我的慈悲心喔,是慈悲心。虽然她造成我很多麻烦,但我起码还知道要尊重死者,我打算让她再多活一下。”
穿着红色、有如鲜血般红色的青年,往干也的方向移动过去。他如同恶魔般自然的说话模样,就像面对忍耐诱惑而无法动弹的圣职者。
“你要问为什么?很简单,因为光这样我还无法完全发泄。只是将她杀死,无法让我长年受到屈辱的愤怒平息,我得让她更了解什么是痛苦才行。啊,不对不对,这样会让你误解的,我并不是想让她知道‘痛苦就是这样’喔!因为对只剩一个头的人来说,**的痛苦是很琐碎的问题吧’”
说完,青年就把手指伸向拿着的头颅,然后将手指插进她已经断气的双眼中,血淋淋把眼球拿了出来。
像瀑布一般的眼泪,化成血从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沾满鲜血的眼球。跟她生前的眼眸完全不同,在那里的,只不过是圆形的肉块而已。
青年把那个交给了无法动弹的干也。
“看,就算这样她也不会呻吟。但你放心,痛觉还是有的。虽然苍崎很会忍耐所以不会说什么,但眼睛被挖出来到底是什么感觉呢,很痛很痛吗?痛到令人想哭吗?你认为呢?既然是弟子的话。应该能了解师父的感觉吧!”
干也没有回答,他的神经已经快要烧断,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事物了。
红大衣的青年很满足的看着他。
“哈哈——不过啊,这一定只是没啥大不了的痛苦吧?老实说,与其痛苦我还比较想让她悔恨。像这样子变成只剩头颅,对苍崎来说一定是难以忍受的屈辱吧?但我还准备了更高一层的屈辱,所以我需要你,你知道自己培养的东西被破坏掉,那是什么感觉吗?而且那东西就在眼前,让自己一边体会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无力,若是我的话一定无法忍受,就算只杀了破坏者也不会甘心。你知道吗?这女人一直无视零,恨我恨到想杀了我。真是太棒了,还能有更棒的复仇吗!虽然直接下手的一击被荒耶抢走了,但这个我怎样也不会让给他,
红大衣的青年毫无表情地跟她的头颅说话——接着突然地,用两手抓住流着血泪的头。
“在知道苍崎有弟子的时候,我实在太高兴了,从那时开始我就盯上了你。要恨的话别恨我,去恨你师父吧。你放心,我不会只让你下地狱的——我不是说,这个头就算这样还是活着吗?不过…”
青年“嘿”的一笑,就像用上拼命的力气一样用两手压碎了头颅。
像是苹果一般,曾为苍崎橙子的东西碎落到地面上。
“看,这样就死了。”
青年有如要填满大厅一般笑了起来。
干也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开始跑着。眼前橙子变成一堆肉片的光景,让他仅存的理性也断了线。
干也不是往外,而是往东边的大厅跑去。现在的他完全想不起来那边是条死路,只是——看在他没惨叫的份上,还可说他真是了不起吧。
“好了,要落幕了。你等着,我马上去追你。”
青年停止了高笑,开始悠闲地追着他。那双沾满鲜血的手也就保持那样,边在地上落下红色的水滴。
◇
地下下水道有如迷宫一般,理所当然没有什么照明,只有污水流动的声音,让人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即使这样,巴还是一手拿着干也准备的下水道说明图,一边走到了目的地。
那里有个通往天花板的窄小洞穴,他关掉变成只剩一点光源的手电筒,开始攀爬墙壁上的梯子。
爬几公尺后就碰到了天花板,他把螺丝起子插进被当作天花板的下水道口,在变大的空隙里插进扳手,然后用力撑开盖子。
圆形的铁盖“喀啷”一声掉到地上。
地下停车场的情况,漆黑到无法了解。巴先把放有工具的皮袋丢进停车场里,然后拿着式的短刀跟日本刀爬了上来。
“————”
停车场里没有光线,巴静静地看着周围。
……感觉有点不对劲。
明明是偷偷潜进来,却完全没有可能会被发现的危机感。
地下停车场有多宽广,巴无从把握起。这里连光亮也没有,只有蒸汽声回响着,不知到底是宽是窄。
“蒸汽的声音?”
说完,巴突然一阵晕眩。
巴知道,这股黑暗、这个空间的味道。
不对,不是知道。而是像现在一样,很切身地感受到。
——我………回来了………?
身体不断的发抖,“卡答卡答”的怪声在脑袋里来回着。
臙条巴不自觉地环顾了四周。
这里很热。
只有铁板烧红的声音,和岩浆般的光线可以倚靠。
周围的墙上排列着很大的壶,地板上布满了细长的管子。
一个人也没有,只能感觉到蒸汽的声音以及水的沸声……………………………………像他平常感觉的一样。
“———————”
巴沉默地走了起来,身体很沉重,已经越来越接近极限了。
在房间中央的铁板被烧得通红,铁板上会定期洒水,而水则化成蒸汽消失在房间天花板上。
天花板上有好几层管子,管子吸入了蒸汽后,就会沿着墙壁把如同空气般的东西送到周围的壶里。
“——哈哈。”
巴无力地走近了壶。
那里有非常多的壶,刚好都是人头般的大小。里面放了不知是什么的一块东西,像被泡在实验室的福尔马林里一样,轻轻漂浮着。
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人的脑。
从壶下面伸出了一条管子,它沿着地板伸展到墙上,然后穿过天花板。
巴有如面对他人之事般地想,那大概是连接到公寓各个房间吧?
“什么嘛,这不就跟廉价恐怖片一样了吗?”
巴一边笑,一边沿着墙走着。
……他应该要试着思考,每天重复同样生活的人们,并不是重复跟昨天一样的今天,那样一来,就会让异常性泄漏到外面去了。以人来说,他们每天过着只有细微变化的螺旋日常生活。
因为这样,所以不能有杀人,得让会思考且使身体活动的脑髓存活,虽然很难假定只会思考的东西存活,但总之必须让脑活动才行。
每一天只是为了在夜晚死去,在跟死去身体不同的地方度过每一天。
那不就是地狱吗?
死亡、生存、死亡、生存,仅仅是选样的封闭之轮,但人类就只是这种被封闭的轮。甚至对逃走或停止都不会感到疑惑,一个灵魂的牢狱。
……每一天醒来,都把晚上发生的这段重复结局当成梦境。
臙条巴每晚都把这个现实当梦境看待。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
说完,巴触碰其中一个壶——听到了不该听的声音。
应该不存在的意识,说出音句话:“帮帮我。”
壶这么说着。
巴笑了。
……因为他也只能笑了。
帮你是要帮你什么?帮你回复成原来的人类吗?
又或者是从这个不断重复中解放出来?
但不管哪种,都是不可能的要求。
“……我只能杀了你。”
所以要笑,即使悲伤、即使悔恨、即使滑稽,也只能笑了。
“……我也一样,希望有人来帮我,一直希望有人来帮我。但是,我却不知道该把自己从哪里解放出来……而结果也不该知道的,因为根本没有可以帮助我的方法。不管意义如何替换,只有一开始的现象无法消除。”
巴一边道歉一边寻找着。
那东西一定在某地方,没有的话就相当奇怪,也不符合逻辑。
……名叫荒耶的魔术师,并不是自己杀了公寓住户后再收集脑髓,而是在住户自杀后,为了重复最后一天而将脑髓予以回收。
所以……应该会有的。臙条巴每晚重复那一夜的原因,在半年前发生的那段现实。
没多久,他找到了那个东西。
不过,他还真希望只有那个东西是不存在的。
“哈哈——”
巴很温柔地摸了那个壶。
有如看着镜中到自己一样。他用肉眼看到了现在正在思考的自己。
管子有两根。一根延伸向天花板,另一根中途断裂了。
简直就像遭到废弃处分一样,彻底从这公寓隔离开来——
响起了“喀搭”的一声。
从昨天起就受伤的左手肘,从手腕处发出掉落的声音。
像血一样的东西,啪搭啪搭地从手肘滴了下来。
在掉下来手腕的断面上,除了像肌肉和骨头的东西之外,还夹杂着齿轮般的东西。
卡答、卡答、卡答、卡答。
这个怪声从那一晚开始——在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发呆坐看的时候开始响起。
在被揍、被叫唤名字的那一天——这个叫做臙条巴的东西,在激活时开始发出了齿轮声。这个人偶对一直重复的夜晚、一直被杀害感到厌烦——因而在预定的调和之前杀了母亲后逃走。
那就是——我。
“呵呵——啊哈哈。”
巴失神般地跪下,开始大笑。
“嘻嘻、嘻嘻嘻、呀哈哈哈哈哈!”
——我笑了。
已疯狂的人类声音,充斥在停车场里。
我早就知道了,虽然我早就知道自己是假的,但没想到竟然真的是被制造出来的东西。
脑袋空空如也,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出来。
但是…
明明已经什么都无法思考了,却还是停不住地笑。
“……嘻嘻、嘻……啊哈哈——哈。”
真是件奇怪的事。
既然重复了这么多次,为什么——不论我或我的家人,连一次都无法避免悲剧呢?
重复了数十次数百次——竞为了逃出螺旋而杀了母亲。真是无药可救。
是因为我不是真正的臙条巴,而只是被制造出来的巴,所以才无法改变发生的事吗?假的臙条巴,所以只能照荒耶的想法行动。
因为是假的——所以那家伙知道我什么也做不成,才会让我逃走。
“——不对。”
说完,巴走了起来。
卡嗒、卡答。
断轮的声音响起。这声音让他听到这里的人不断重复“救救我”,不允许他发狂…不允许他发狂…不允许不去正视这个现实。
……不对——又或者是说:
巴靠近了铁板后,就把断裂的左手肘压到铁板上。
“■■■■————!!!!!”
流泄出一阵苦闷的声音,肉烧焦的滋滋声响起。
从切面漏出的血液,因烧灼而停止了。
巴边笑边把止血的左手从铁板移开。
……又或者是,他其实早已发狂了也不一定。
巴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寻找电梯。
电梯位在房间的角落,他按了一个按钮,把停在一楼的电梯叫下下来。
巴拿着短刀和日本刀搭上电梯。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蒸汽和水声包围的地下室非常安静。
那是连自己死了都不知道,到今天也还继续梦见日常之轮的脑髓灵魂安置所。
巴思考着。
永远不会改变的每一天,以及永远不会结束的每一天。
这两者哪个能称做螺旋呢?他不怀疑这栋公寓充满了奇异。不怀疑那就是永远。因为就算死了——就算是相同的每一天,到了早上就能够重来。
但是只要身在那个轮中,螺旋就不会扭曲。
只要一点点……若这个轮扭曲一点点的语,总有一天臙条巴不会被母亲所杀、也不会有杀害母亲的一天吧?
但那也是不可能的,扭曲的轮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回转,若死者不能亲自结束身为死者的存在,日常生活永远不会到来。
就算是这样,巴还是思考着。
——啊。
若这个螺旋里有矛盾存在,那该有多好啊?
那是不可能存在的答案,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臙条巴按下了十楼的按钮,并深刻体验到自己身体终结的日子即将到来。
◇
黑桐干也有如喘不过气般地跑着。
如果现在能变成毫无理由就大哭大闹的婴儿,该有多愉快啊?他只能一边寻求不可能的援助,一边拼命地跑着。
就像是要逃离红大衣的少年般,头也不回地跑着,等到跑到东栋的大厅时,他停了下来。
“……无路……可走……”
他猛然看向整个大厅,虽然有通往二楼的楼梯,但大厅完全是死路。
干也终于察觉自己失去了冷静。
“——可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虽然已经有所觉悟了,但他还是不断对慌乱的自己抱怨。但跟见昨天为止都那么亲密的人脑袋在眼前被破坏,他的举动已经可说是正常了。
干也用双手压着不停发抖的双膝。
总之,现在非逃不可。
干也四处张望着大厅。
此时走道上响起了坚硬的脚步声。
“————”
糟了!干也开始跑了起来。
先走楼梯上二楼再说,这种直觉让干也动了起来。但是,他的脚却未能踏上楼梯。“刷”的一声,当他听到身边发地砍断东西的声音,他的双脚便失去力道而跪到地上。
“啊——”
他伸出去的手虽然碰到楼梯的扶手,但干也就这样滑了下去,整个人倒在楼梯上。
干也趴在阶梯上,看着自己的脚。
……从膝盖的部分,流出了红色的液体。
他有如看着他人般,了解到有人从背后用刀子之类的东西砍断他的膝盖,但这种感觉不像是自己受伤了。
原因是,伤口与其说是痛,不如说烫,而动也不动的脚真的像他人的脚般没有感觉。
“喂喂,你这样就倒下我可是很困扰喔…这一下只是打算吓吓你而已耶!连这种只是放出魔力的招式都弹不开,年轻人,这样不行喔!”
穿着红大衣的青年,有如在演讲般地张开了双手。
干也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趴在楼梯上看着自己的血。红色的血,有如倒下的杯子里流出的水一样。他意识越来越模糊,不是因为那股红色太恐怖,而单纯是生命所需的血液一直在消逝而巳。
“还是说你只擅长制造呢?但是无法保护自己的人,是不能称作魔术师的喔……嗯,看来苍崎作为一个老师并不太优秀嘛——没错,她原本就充满了缺陷。你知道吗?在我们的协会,最高阶的魔术师会被赠与颜色的称号。其中又以三原色是该时代最高的荣誉。
苍崎正如其名的想要‘蓝色’的称号吧?但协会并不给她。她被自己妹妹夺走继承权,为了报仇而入会的人并不适合纯粹的颜色。很讽刺的,苍崎得到跟她姓氏相反的红色系称号,跟她名字一样的俗气颜色。跟橙色魔术师相配的颜色!那是想当红原色不成的烂红。哈哈,这不正是很适合那女人的称号吗!”
红大衣青年走到了楼梯旁。
他俯瞰倒在楼梯上酌黑桐干也,浮现了满足的笑容。
“跟师父死在同一个地方也真是有缘,因为你是苍崎的弟子,我还以为你会有什么不得了的招式呢!真是令人失望。”
青年边笑边伸出手,缓缓的、为了要抓住倒地少年的脸而弯下身。然而跟他缓慢的动作相反,黑桐干也的身体忽然弹了起来。“唔——!?”
因为惊讶,青年的思考空白了一瞬间。
就像要抓住这空隙一般,干也“啪”地弹起上半身,把藏在身体下的银色小刀刺向青年。
黑桐干也,把应该不会用上而属于苍崎橙子的小刀用力往青年刺了过去。
因为是生来第一次拥有杀意的缘故吧。
闭上了双眼,有如在忍受什么般地咬紧了牙关。
干也拿着小刀的双手,确实感觉刺到了什么。
嘴里不知说着什么的红大衣青年,照理说应该会一时大意,不可能躲过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才对。
……如果没受重伤就好了,在朦胧的意识间,干也张开了眼睛。
但是……
因为脚部出血而意识渐渐混浊,他最后看到的东西,是青年用手挡住刺出小刀的影像。
在他伸出的手掌上,小刀深深地插了进去。青年奸笑起来,容貌变得有如恶魔一般。
————。
———————。
——————————————。短暂的一瞬间。
“你真是过份…竟然刺人,这很危险啊!”
青年说完伸出另一只手,他抓住黑桐干也的脸后,用力往楼梯敲了下去。
干也的后脑就这样撞上楼梯间,敲了一次后马上又被抓起,然后再用力敲下去。
“很危险啊,很危险啊,很危险啊,很危险啊,很危险啊,很危险啊,很危险啊,很危险啊,很危险啊,很危险啊。”
大厅里只有“杠杠杠”的敲击声,与他说话的声音相互回响着。
过了一会儿,青年在察觉黑桐干也这少年的呼吸已经很微弱时,终于放开手站了起来。
“啊呀,真痛。要说有多痛,应该是痛到想哭出来吧?你啊!想长命的话就不能做这种惹人嫌的事喔。”
青年很不快地拔起捕在手掌上的小刀,有如对自己的话深表同意般认真地点着头。
“好了——工作完成。虽然我对荒耶的研究成果有兴趣,但还是回老家去吧,这国家的空气很脏,我实在受不了。”
青年转身背对动也不动的黑桐干也走了出去。往那细窄、仅只有一条通向中央大厅的信道前去。
但在那之前,他看到一样意料外的事物出现在眼前,于是停了下来。
不,应该说是被迫停了下来。
“喀、喀”有一阵脚步声从通路上传了过来。
青年——柯尼勒斯·阿鲁巴看到了无法置信的东西,不由自主地开始往后倒退。
因为发出喀喀脚步声来到大厅的人,竟是昨天来到这里的那个人。
青年咽了口气到:“真是难以置信。”
一手拿着超大行李箱,应该已经死亡的苍崎橙子就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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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尼勒斯,你可别说‘你应该已经死了’这种老掉牙的台词喔,这会让人看穿你的程度,别让我太失望啊!”
苍崎橙子用含有一股温柔的声音静静说着。
红大衣青年——阿鲁巴无言地看着她……他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着。
橙子走到了大厅后。“嘿”地一声把行李箱放到地板上……只有这点与昨天不同。昨天的行李箱跟公文包差不多大,但今天的则大多了,感觉像是要去旅行一样,这个行李箱大到仿佛可以塞下一个人。
“——虽然我用赶的,还是来不及了啊。你说黑桐不是我徒弟这句话得订正一下。虽然我什么都没教他,但他仍然是我的人。”
“你——你应该死了啊。我明明亲手杀了你!”
阿鲁巴根本没听见橙子说的话,只是握紧双手大喊着。
他不肯承认眼前的橙子是真的,有如一个耍赖小孩般地说:“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
跟拼命隐瞒心中慌乱的阿鲁巴相比,橙子却非常冷静。她无视双眼血红瞪着自己的红大衣青年。从口袋里拿出了香烟。
而阿鲁巴…则因对方做出越像橙子该有的行动,就越无法阻止自己背上发出一阵寒意。
最后,他终于受不了而说道:“你不可能存在在这个地方,一定是哪里搞错了。苍崎,你疯了吗?虽然不知道你把什么东西留在这世上,但死人就乖乖的像死人一样去阴间吧!”
阿鲁巴用力一挥他那沾满鲜血的手。
被干也刺伤的手掌血液四溅,魔术师自己的血和怨恨形成诅咒,一碰到空气就像汽油着火般燃烧起来,化成火焰包围住那个不应该存在的敌人。
但…火焰虽然想包住苍崎橙子,却在还没接近她之前,就在一瞬间消失了。
橙子轻轻拨了拨头发后,把叼在嘴上的烟点燃。
“死者就不能存在于这世上吗?那这间公寓可真是充满了矛盾呢!我想,不管是尸体还是什么,活人跟死人的差别,应该是烟抽起来舒不舒服吧。”
说完,橙子便用力地点了点头。
“没错!那可是很大的差异啊,没办法享受这个的话,就算活着也没啥用了。”
橙子喀喀地笑着。
看到她那太过自然的态度,阿鲁巴才理解站在眼前的这个女人确实活着,而且是跟以前毫无两样的正牌货。
但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一直重复同样的疑问,虽然理解眼前的现实,但对其答案却一无所知。
“——你,应该已经死了啊。”
听见青年的话,橙子皱起了眉头。她那琥珀般的眼眸,透露也已经听腻这句话的事实。
“嗯,我的确是死了。身体被完全破坏,用来留住灵魂的头也被你亲手毁了,那不叫死还叫什么。”
“那么,在这里的你又是什么东西!”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苍崎橙子的代替品啰。”
她很快地回答道。
青年受到对手太过率直的影响,张大嘴迟迟无法合拢。
“代替品…?你是人偶吗!”
说完,阿鲁巴自己下了否定的答案。
他也算是制造人偶方面知名的创造者,不管再怎么神似人类举止的自动人偶,他一眼就能看出真人与制造物的差别。
就算外表再怎么像人,内部的构造还是无法蒙骗过去。制造出的身体,从血液流动到肌肉构造全都无法完美,就算再怎么模仿人类,也不可能成为跟人一样的东西。
就算制造出的是超越人类的人偶,也不可能做出跟人一样的东西——这是魔术势力最大的光荣时代——中古世纪所留下来的绝对法则。
但是,眼前的苍崎橙子却十足是个人类。
人偶要用来活动的零件,正因为是人偶所以无法隐瞒,但这个橙子却完全没有那些做不好的地方。
以结论来说,站在这里的苍崎橙子是如假包换的本人,这么说来——
“原来如此。那么我所杀的才是人偶吧……”
“柯尼勒斯,自己骗自己不好喔。你不可能对一个人偶使出全力的。”
“嗯——的确,那是真人。毫无疑问的是你,苍崎,但这样就产生了矛盾。你是说以前的你跟现的你都是真的吗?那你要怎么解释这个矛盾!”
阿鲁巴喊着,然后——找到了答案。他拼命地摇着头。
真难以相信。不,那种事是不可能的。
……但是,除此之外就无法说明这一切——那么,眼前这状况就是有可能的了。
但,阿鲁巴又再一次问道:那种事,真的有可能吗?
“苍崎。你该不会是——”
“答得好,以前的我跟现在这个我,都是被制造出来的。阿鲁巴,连我自己啊,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跟本人交换的呢。”
橘色的魔术师边浮现无比邪恶的微笑一边说着。
“什么——那个,那个才真的不可能啊!那么你是什么?你不是原始的人?难道没有原始的人吗?但你自称为苍崎橙子,拥有自我的智能,怎么可能了解自己是伪物却还能正常运作。伪物就是因为拥有明白自己是伪物的智能,所以才会因为受不了而自我毁灭,这是常理!但是,你明明承认自己是伪物,但却……!”
“知道自己是假的就会崩坏?那种智能是二流的喔。而且你那种想法跟我完全无关。我的身体虽然是被做出来的,但却是苍崎橙子唯一的存在。哼,看来没啥时间了,这算送你的吧!我就来稍微讲解一下。”
她看向阿鲁巴的视线从刚才的平稳一口气变得冷淡。
“听好了,现在的我是保管在工房里的东西。在苍崎橙子被你完全杀害时觉醒。所以,我才诞生一个小时而已。
苍崎橙子是人偶师。我在好几年前,在某个实验过程里偶然做出了跟我毫无两样的人偶。没有超过自己的性能,也没有不如自己的地方,是拥有完全一样功能的容器。看到那个东西,苍崎橙子思考着:有了这个,不就不需要现在的自己了吗?”
听见人偶师的话,阿鲁巴不禁咽了口口水。
他听到的东西让他怀疑起自己的耳朵,那简直是完全相反的想法。他能理解做出跟自己同样人偶时的喜悦。但那毕竟是自己创造的人偶,实在无法想像有人会把自己的存在让给人偶——
“笨蛋,那只不过是个过程罢了。假设你做出跟人一模一样的人偶,既然能做到那种地步,应该要继续朝更高层次迈进。若是魔术师,就绝不会满足于现状!”
“所以啊,若是跟我完全一样的人偶,就算在我死后,也会跟我一样去追求更高层次吧!看——就算我不在了,结果也不会改变。”
青年只能静静听着,在他恍惚了一阵子后,否定般地摇了摇头。
“那只是狡辩!自己——身为绝对自己的本身绝对无法完全舍弃!我就因为是我所以才会留下我。就算有跟我一样的东西。结果也一样,我也不会把柯尼勒斯·阿鲁巴这个存在让给他!在历史留名的是不是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我无法观测在历史留名的我,那不就毫无意义了吗!”
阿鲁巴一边抱着自己的胸口,一边反驳跟前的人偶师…他的本能告诉他,如果不这么做,所拥有的一切都将被否定。
终究拘泥在本身的自己,还有选择舍弃本身的橙子……这差异,是一道分隔凡人与非凡人、令人绝望的墙,这都是因为绝不能承认这件事的缘故。
“这是想法的不同啊,阿鲁巴。我不但不会怪你,而且我也羡慕你。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变成那样,我会在活动中的我死亡时觉醒。因为刚刚那个橙子所得到的知识曾被记录下来,如果继承那东西,我就跟以前没两样了。接着,我会在做出跟我完全相同的人偶后再度沉眠吧!
在制造一样的人偶时,我毫无疑问的是本人。所以说,刚才被杀的我。搞不好是原始那个我也不一定,不,原始的我可能在连我也不知道的地方沉睡着。但因为都是完全一样的容器,所以早就不存在所谓分辨的方法。虽然全都是一堆‘不一定’,但这就是真实。跟打开箱子前都不知道死活的猫一样,重要的是目前发生的现实吧?就因为这样——我毫无疑问是苍崎橙子,说的简单一点,既然我在这里,你刚刚破坏的就是伪物了。”
接着,她便把手伸向放在地板上的行李箱。
阿鲁巴则愕然看着与自己能力相差太多的对手。
“……是这样吗。并不是荒耶放过你,而是只要你活着,你就不会让下一个你开始活动——。”
橙子没有回答。
她只是用冷冷的眼神看着穿红大衣的青年。
阿鲁巴已经无法再忍受那股恶寒,用双手抱紧了自己……但寒意,却更加地强烈。
橙子的眼神像机械一样。明明不带任何感情,却带有很明显的杀意看着他。
阿鲁巴不知道她有这种眼神。在学院时也不曾看过。
他元意间想起,自己倒目前为止所知遭的苍崎橙子真的是本人吗?说不定现在这个无言又静静站着的模样才是她毫元隐瞒的真
实自我呢!
没有情感也没有自我,非常像魔术师存在的一种形式。
在这么想的瞬间,他至今对苍崎橙子抱有的复仇念头全瓦解了。到目前为止,自己到底为什么对那种东西抱着妄想呢?到今天为止的自己。真的憎恨苍崎橙子这个人吗……至少,他所知道的苍崎橙子不一样。她变得能轻易将越卓越就越难舍弃的魔术师自我抛开,俨然成为一个怪物了。
没错。他遇见的橙子更像人类,自己明明一直注意那样的她…
“你——是真实的吗?”
阿鲁巴不自觉露出——有如分手恋人般的哀求眼神,他边发抖边这样问道。
她则喀喀地笑了。
“你啊!对我来说,那种问题有任何意义吗?”
她冷淡地、保持太过玲珑的美丽这样说道。
橙子把夹在手上的香烟,又抽了一口。
她的眼神在说,无谓的话就谈到这里吧!
“好,回到正题吧。我家小子的性命也危险了,因为你胡作非为的关系,已经过大约一小时了。”
“什——么?”
才过了一小时?这么说来,橙子说过她是在头部被毁后才觉醒。若她沉眠的地方是自己的工房,来到这公寓大约要花上一小时,不可能快速到只花不到几分钟的时间。
阿鲁巴猛然看向倒在楼梯上的少年。
……脚上的伤还是一样,但是——自己敲击好几次的后脑却没有出血。这个少年,纯粹只是因为脚部出血而失去意识而已。
“怎么可能…苍崎,你是用了什么魔法。”
青年无力地问道。
阿鲁巴已经没有一丝活力了,充分看到身为魔术师之间的差异,他不可能还存有攻击橙子的念头。
“魔术师可不能随便把魔术挂在嘴上,我来这个大厅已经第三次了,只有这里是我从头开始建造的结界。为了预防万一,我多少准备了一些机关。比方说,像是你因为黑桐反击而惊讶的瞬间,我稍微介入你意识之类的小手段…”
“是那个时候——”
阿鲁巴悔恨地呻吟者。的确,在用手掌挡下少年小刀的同时,他的脑中是存有一段奇怪的空白。
从那时起,自己就陷在梦中了吧,只是茫然等施术者橙子来临而已。
“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从一开始我就落人你掌心了啊,苍崎,你很快乐吧?虽然不愿承认……但这样看来,我果然从一开始就只是个小丑。”
“倒也不是这样,毕竟我也没想到居然会被杀,而且也不打算报被杀之仇。我会再来这里是有别的理由,黑桐只是顺便而已。”
橙子“磅”的一声把脚下行李箱放倒在地面上。
那个大过头的行李箱就算倒了下来。外观形状也设什么变化。那个几乎跟立方体一样的行李箱,让阿鲁巴想起这跟某样东西很相似。
“你说你……不是来报被杀之仇,那你来做什么?打算阻止进行魔术师禁忌实验的荒耶吗?”
“那才更不可能呢!那件事怎样也不可能成功的。阿鲁巴,我啊,其实只是来找你的。”
“果然啊…”红大衣青年点头道。
但他还是不了解,苍崎橙子说,她并不会因为被杀而记仇,而且也不打算妨碍他们的实验。
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让她用这样冰冷的杀气对着我?
“……为什么。我对你做了什么吗?”
“没什么。既然活着,被恨或恨人都早有所觉悟。说实话,你那从学院时代起就开始的憎恨还不错,因为那是我苍崎橙子优秀的证据”
“那么,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你用那个名字叫我。”
“碰”的一声。
橙子脚边的行李箱发出打开的声音。
大行李箱里,正是那股黑暗。
那黑暗的固体连电灯的光线都无法照入,就那样集中在行李箱里。
在里面,有…两个。
“这是我从学院时代定下的规矩,只要叫我‘伤痛之赤’的人,
全都得死!”
行李箱中发出了光芒。
是——两个眼睛。
“原来如此。”阿鲁巴点头道。
自己从刚才就一直注意的箱子,潜意识里老认为跟什么东西很像…但答案其实很简单,为什么自己没察觉到呢?
那个说成行李箱还嫌太大的立方体,不就是出现在神话里,封印住魔物的那个箱子吗?
这时,出现在箱里的黑色生物伸出荆棘般的触手。抓住了柯尼勒斯·阿鲁巴。
阿鲁巴就这样被拉进箱子去,怪物开始用数千张小口从他的脚吃起。他只能这样活生生被吃下,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只剩下头颅的视线,对上超然看着他的人偶师。
边看着这可怕的死法,她眼神边带着轻蔑。
光是看见这眼神,他便开始后悔自己不是她的对手。
荒耶最后的话在他脑中响起,他应该早就预测到柯尼勒斯·阿鲁巴会有这种下场吧?
最后一片脑浆被咀嚼着。
…我失败了。
不该跟这些怪物扯上关系啊!
…那就是,红大衣魔术师最后的思考了。
/16
电梯上升着。
在没有他人的小箱中,臙条巴靠着墙壁凝视虚空。
巴的呼吸很急促。
他的手只剩下一边,为了止血而烧灼的伤口,神经发狂般地持续传送着痛苦。他脑海里长期无视的真实现在来到眼前,支离破碎的自己在想些什么也变得艨胧。
巴只能想,自己的心灵与身体都试着突破极限。
在上升的电梯中,他重复深呼吸以求呼吸平稳。
只有今天,感觉用惯的电梯速度缓慢,用几乎要停下来的速度期十楼上升。
途中——巴把手上的刀放开了。
“喀啷”一声,日本刀落在电梯地板上。
刀这玩意比想像中还重,光拿几分钟手就麻了。如果两手还在时应该可以挥动吧?但只剩一手的巴,现在连把刀拔出来都做不到,只用单手拿小刀还能让自己好过些,于是,他剩下的右手便紧紧握住了小刀。
电梯停下。
十楼到了。
穿过两边的门,巴离开了大厅。
眼前是通往东栋的走廊,成为死角的电梯后方则是通往西栋的走廊。
巴朝没有光亮,放着真正尸体的西栋前去。
他绕到电梯后侧,来到绕着公寓的走廊上。
时间,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了了。
从走廊看出去的夜景很安静、很寂寞,公寓周围只存有旁边那栋形状相同的公寓,公寓之间铺着柏油道路,还有绿色的庭园。
那光景,与其说是夜景,还不如说是被绿意包围的墓碑。
他“呼”地深深吐了口气。
虽然面对的是眼前的夜景,但他也确实感应到刚刚出现在旁边的人。
所以他才大口呼吸,来整理混乱的意识。
巴握着小刃,转向椭圆形的走廊。
走廊上充斥没有光明的黑暗,连月光都显得相当微弱。
在离巴约两个房间的距离,站着一个黑色外套的身影。
那个枯瘦并高挑的骨架,光看影子就能判断。
刻划在他脸上的苦恼,应该永远都不会消失吧。
魔术师——荒耶宗莲就站在那里。
在跟魔术师对峙的瞬间,臙条巴整个人无法动弹。
混乱的呼暖、疼痛的身体,都像是结束般的平静。
面对于眼前的对手,他感到无比恐惧,几乎连意识都要结冻。
自己…什么也做不到。
——但是,他反而感谢这种情况。因为刚刚都还纷乱不已的心,现在已经像清澈湖水般地平静。
“荒耶。”
面对荒耶这个绝对者,巴完全失去了自由。但,明明什么也做不到的自己,却开口说了话。
互相交谈同时也是对等的证明,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害怕荒耶宗莲的东西了。
面对眼前这件事实,魔术师的表情更加严肃了起来。
“为什么回来。”
魔术师用沉重的声音问着。
巴无法回答,只是一直看着荒耶。他设有回答的余力,若不是全力集中精神,他连正面看着这个魔术师也做不到。
“这里没有你存在的余地,臙条巴的替代品已经准备好了。你是从这螺旋被排出去的东西,再回来也没有意义。”
魔术师睁着那双恐怕没有光芒的双眼问道。
……巴想,我的确从这里逃了出去。
但是我现在却回来了,为什么?是的。第一次是被两仪带来…但这次,一定是因为——
“为了救两仪式吗?愚蠢。你到现在都还没察觉自己的心不是臙条巴的东西,你毕竟只是个人偶,离开这个螺旋就无法正常动作了。”
“咦……?”
“你的确离开了这个螺旋。但我也知道,你在那之后选择自杀,是因为家族死亡而选择死亡的死者。你离开自己的家然后自杀,放着不管的话你一定会死,但如此一来就会让外界发现有你这个异常。既然这样——我就给你一个新工作让你活下去,以跟今晚死亡的臙条巴不同的臙条巴身份。那个工作——你知道吧?”
巴喊着:骗人!
但那没有变成声音,他只是静静站在原地而已。
魔术师的表情没有改变,只有眼球像是在嘲笑般地扭曲。
“没错,这对我来说是不太重要的赌注。虽然迟早都要引她来,但事情若能秘密进行最理想。你并不知道我是谁,只要是跟我毫无关系的臙条巴自己把两仪式带来,真是再好不过了。虽然我并不期待,但你竟然成功把她带了过来,原本打算因为这样放你一马的,但没想到你还敢再回来。自大也该有个限度,你不是因为自己的意志而喜欢上两仪式的,那是因为我对逃走的你附加了唯一一件事,那就是在你的下意识里,刻下‘关心两仪式’这件事。”
臙条巴从头到脚都失去了力气。
对于荒耶所说的事,他无法反驳。因为确实如此。
明明自己从不曾真正喜欢过别人,为什么单对两仪式那么关心?因为第一次见面时,就有什么在命令他观察那个少女、跟那个少女培养关系。
“理解了吗?你完全没有用自己的意志决定任何事,你只是照我的希望把两仪式带来而已。说到底,你体内有的东西只是我让螺旋进行一天的记忆,在这天之前、还有这一天之后的记忆,一概都没有。
你的意志只不过是由幻想所生,由幻想所活化的东西而已。在这个世界死亡的臙条巴,已经只能在这里生活了。
所以你什么也做不到,正因为你什么也做不到、所以才让你负责引出两仪。若是什么也做不到的人——也就不会成为任何障碍吧?”
魔术师的发言就像咒语,让巴急速回想起自己被创造出来。只拥有在这间公寓里发生的一天份记忆,再借由那个去幻想过去与未来。
对两仪式的思念,还有对死去双亲的思念,全都是——现在的自已捏造出来的,并不是臙条巴从出生生活至今的想法,那是仅只有一天戏份、毫无岁月累积的自己产生的浅薄想法。
……那些究竟是真正的东西吗?
自己是一开始就不可能存在的人,从这螺旋离开的自己,已经无处可去了。
“被制造出来的你,到头来也只是假货而已。连杀的价值都没有,随你滚去什么地方吧!”
说完了想说的话,魔术师便从这个臙条巴身上抽离了一切的注意力。
荒耶把眼睛转离了巴。
但是——所有生存意义都被破坏的他,却浮现笑容看着魔术师。
“……什么嘛,荒耶。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虽然那只是逞强——但无比纯洁的逞强也足以动摇魔术师的钢铁心灵。
“……面对你这种人,我终于领悟了。我到现在为止都跟你一样,不肯去承认脆弱的部分,所以一直错到现在。但是事物没有虚假,不管真的或假的,不都会成为结局吗?虽然只有一天——但我既然是臙条巴,就是个拥有完整过去的臙条巴。虽然没有过去,但巴身上有着这么强烈的思念,这样就足够了。”
咬紧牙关的声音响起,那是他觉醒的力量,那是他决意对抗的坚强意志。
“……我真的喜欢两仪。虽然我不知道理由,跟她度过的日子也没有剩下什么东西,但那样就够快乐了。所以——若给予契机的人是你,我甚至想感谢你呢。”
现在,才算真正的与魔术师对峙着,巴啧了一声。
……喜欢你,现在一定也还是喜欢。不管多久以后,只要想到她都会感到解脱。
巴想,这就叫作爱吗?他又啧了一声,不过——即使这么思念式,但现在她并不是最重要的。
来到这里的理由不是为了帮助两仪式。
在被黑桐带到以前的家时,我想起来了,那段自己不应该知道的过去,臙条巴的灵魂所无法忘怀的每一天。
我来到这里的理由是为了赎罪,臙条巴非做不可的事,我也非做不可。
“抱歉,两仪。我无法为你而死,我——必须为了自己,赌上这条命才行。”
他开始喃喃自语、道歉,并将两仪式的记忆,从思考里排了出去。
“荒耶,我是假的吗?”
听见这含有坚强意志的话语,魔术师愤而皱起了眉头。
“——已经不用我说了。”
魔术师用明显带有轻蔑的口气回答道。
巴则说:“可能吧。”并率直地点了点头。
那里不存在迷惘。
他明显以跟魔术师对等存在的身份站在那里。
“明明是个人偶也想假装觉悟吗?那只不过是梦境,就算你得到明镜止水的境界,但你不过是制造物这个事实也不会改变。
“嗯——即使这样,我的心还是真的。”
静静的话语,乘着风回响在夜里。
魔术师举起一只手,这个把手伸到眼前的姿势,代表荒耶宗莲认定对手是值得歼灭的对象。
巴看到那个,用力地压抑牙齿的颤抖。……一定会被杀,巴想着。
但就算这样,也非得向对手报一箭之仇才行,不是为了死,总而言之,臙条巴一定得报复荒耶宗莲。
为了到目前为止若有似无的双亲,为了在这个世界死去的某人,他并非抱有特攻队般的觉悟心情,虽然不想死,但还是有就算知道会死也非做不可的事在。
——我决定以巴的身份,冲刺到最后一刻。
……没错,不论那是多么艰辛的事也一样。
像是回转的时钟、像是更换的四季一样,绝不永远停留在同一个地方,因为思绪真的就停留在我心里。
那是这个身体看到的梦呢?还是我所看到的梦呢?
……虽然这身体是假的,但臙条巴所拥有的意志…存在于臙条巴体内的意志是真的。
“我——要杀了你。”
握紧了小刀,臙条巴并非为了谁而开始奔跑起来。
◇
臙条巴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荒耶宗莲的中心。
魔术师胸部的中决,是以前式毫不犹豫刺下的地方,如果把刀插进那里,说不定可以打倒这个怪物。
臙条巴抱持这个信念奔跑着。
与魔术师的距离跟式那时一样约六公尺,我要用尽全为跑完这段距离。
我将所有精神集中在脚上,一次又一次用比在学校练习还快的速度逼近魔术师。
魔术师的周围浮起了圆形的线。
或许是轻视臙条巴,那线只有一条,不像对付式时有三条之多。
线分布在魔术师眼前大约一公尺的地方。
臙条巴不知道躲开那个东西的正确方法。
他只是从正面来挑战。
身体“咚”的一声停止了,踩着地面的脚也无法使出力气。
真的——什么也做不到。
魔术师维持满脸苦恼的样子往前走了一步。
这是已经知道结果的缓慢动作,他向无法动弹的臙条巴前进。
魔术师伸出的手,缓缓地、有如要抓住臙条巴头颅般伸长。
“果然不行啊。”臙条巴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但——就在视野变暗的同时,记忆逆流了。
臙条巴本来不可能体验的这一个月记忆、我以巴的身份存在这里的确切证据,顿时爆炸了开来。
“在这里——”
臙条巴的身体注入了力量。
他把全身的气魄灌进站在地上的脚,一边想着,就算脚变得粉碎也没关系。
不能就这样结束,因为自己并不是无价值的存在。
“因为我存在——!”
他动了起来。
其中一只脚在边发出声音的情况下毁坏了。
多亏如此——他边向前倒下边往前进,钻过魔术师伸出的手,来到可以碰到荒邪毫无防备的胸口。
巴这时喊叫了出来。
“——没错,我的家人不是什么正常人!但他们也没坏到该这样被杀,他们的罪并没有深到得这样子死……!”
声音化成了力量,他的手爆发开来。
小刀挥舞着,留下银色的轨迹,深深刺人魔术师的胸口。
但是,那也仅仅如此而已。
“没用。”
魔术师强悍的手随着声音伸长了。
臙条巴的头被一把抓了起来。
“——两仪的魔眼不光只有目视到死亡,还得捕捉得到才有意义。你虽然想攻击我的死亡,但对于看不见的东西,是无法攻击其死亡的。”
魔术师的手开始用力。
臙条巴没有回答。
因为他从被魔术师的手抓住开始,就彻底夺走他活下去的意志。
“听好了,人类有着其存在根本的现象,那并不是前世的业,而是成为臙条巴的因,我们称那个浑沌的行动为“起源”。我在你杀了母亲对自己绝望时救你,是因为你的起源其实很明确。”
臙条巴没有回答。
魔术师将他的身体举高后,用冷酷的声音说道:“最后告诉你,你什么也做不成,那是因为——你的起源是‘无价值’。”
魔术师的手挥动了。
构成臙条巴形状的**,随这一挥而完全消失。
身体变得粉碎,连头也没有留下。有如一开始就是那样一般,变成魔术师所说的无价值灰烬,消失在虚无中。
◇
在解决臙条巴后,魔术师不带目的地停留在走廊上。
时机机接近了,从用到昨天的身体移到现在这身体已经半天,终于可以让意识到达身体的每个角落。
荒耶宗莲不像某个人偶师准备了跟自己完全一样的东西才死,他还没体验过死亡。
虽然**在漫长岁月中数次腐朽,但每次荒耶都保留意识因而存活到现在。荒耶宗莲只有一人,但这个**消失,就真的无处可逃了,事情必须谨慎进行才行。
但现在可以不用等了,荒耶宗莲这灵魂所拥有的意志,已经完全支配这不知第几代的**,让**活动的魔术回路伸展到了指尖,魔术师终于让这个暂时的**升华成真正的**。
于是魔术师开始追求原本目的的行动。
但在那之前,他感觉到公寓内产生了变化。
“——阿鲁巴,输了吗?”
不带感情地说完,魔术师闭上了眼睛。
在没有光亮的走廊上,有如要潜入海底一般,荒耶让自己沉睡过去。
◇
睡着的魔术师意识把身体留在十楼,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
无形无影,看着一楼大厅的状况。
……一楼东栋的大厅,苍崎橙子跟那个叫黑桐干也的少年在那里。
苍崎橙子正在照顾趴着的少年,那里看不到柯尼勒斯·阿鲁巴的身影。
魔术师点点头道:果然是这种结果。
在确认事情经过后,魔术师打算让意识回到十楼的身体里。
但,却被她给留了下来。
“荒耶,你要去哪里?偷看可不是个好兴趣喔!”
有如看到不存在的魔术师一般,苍崎橙子转过头来。
她在楼梯下方,魔术师的无形意识在楼梯上方。很巧的,两人用跟以前一样的位置对峙着。
“哼,虽然知道你用某种手段杀死了阿鲁巴,但没想到竟然有另一个苍崎橙子啊?我贯穿的心脏确实是真的,那不是人工物。那么,你就是被制造出来的了。”
只有声音在响着。不,那连声音都不是。荒耶的话,只有苍崎橙子听得到。
听见魔术师的话,她只叹了一口气。
“不管是阿鲁巴或是你也好,老爱研究些无聊的事耶!那种事怎样都没差吧?差别只不过在于一开始出生的东西跟其次出生的东西,对于只有一点不同的事,别一直拿出来说。”
“听那种口气、你的确是真的。那么——要再眼我比划一次吗?”
“不要。因为我在这公寓里没有胜算。”
坚决地回答后,她将视线从魔术师的意识移开。
对她来说,照顾少年的伤势比跟荒耶宗莲进行问答重要,她从大衣下取出绷带,很俐落地包着少年的双膝。
“……这样好吗?那箱子里躲着的魔物,说不定可以打倒我喔。”
“我拒绝,这家伙的胃口是无底洞,弄不好的话整栋公寓都会不见。做出这种招摇的事,协会也不会不理,到时候就换我被协会追辑了。好不容易才隐瞒了行踪,我才不做那种会让协会发现我的事呢!”
虽然回答着魔术师的问题,但她还是看着别的地方。
我在自己被杀时就已经输了。我不打算现在再出手,你要拿出式的脑袋,然后接收她的身体都随你便……若是有阻止的东西在,那绝对不会是我。”
“到现在还在期待抑止力吗。但我说过那个不会有反应的。”
她摇了摇头。那与其说是否定,倒不如说是有种怜悯的成份在。
“抑止力原本就不会再发生了,所以说不定你这一次真的能成功。
我不知道憎恨人类的你在接触根源时会发生什么事,大部分的魔术师在接触到根源后就会前往那个世界,并遗忘这世界全部的事。
但你不同,你一定会在这边留下影子,结果来说可能造成这个国家消失吧?如果讨厌人类的你真的想要拯救人类,那只会是痛苦后来临的死亡而已。
所以说荒耶,你并不是憎恨人类。你只是爱你心中的理想人类形象而已,所以你才无法原谅丑陋的苦界人类。拯救人类?哼,别笑死人了。你才不想拯救人类呢!你只是想拯救荒耶宗莲所幻想的人类形象而已。”
听见她的话,魔术师没有回答。
两人间的接点,这次才真正的、彻彻底底地断绝了。
“……不用你说,救济到头来也只是一种固定形式而已。再见了苍崎,没有证据证明接触根源的我还会以我的形象存在,但我相信——最后阻止我的人是你,是有其根据的。”
魔术师的意识打算离开了。
她在打算背对他送行时,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荒耶等等,我问你一件事,这公寓本来的目的是为了纳入太极而成为太极的具体显现吧?”
“正是,为了将两仪式完全从外界隔离,所以我创造了这个异界,其他机能只不过是附属品。”
对于魔术师坦然的回答,她——无力地哈哈笑了起来。
“——有什么问题吗?”
她的笑声让魔术师的声音粗暴了起来。
苍崎橙子用完全无法克制的声音不停地大笑着。
“原来如此,这栋建筑就是一个魔法啊,要抓住式,然后不让我或协会、甚至世界发现的封闭世界,也就是牢笼。若是出现跟你有一样目的想杀式的人,世界一定会发动抑止力。为了隐瞒关住式而制作这异界,这里还好,到这里都还很完美。但很讽刺的,荒耶,你最后犯下一个非常大的错误。”
魔术师没有出声。
荒耶宗莲即使被说成如此,还是无法抓住她真正的想法。
魔术师感到困惑……因为自己怎样都想不出来,究竟犯了什么像她所说的巨大错误。
“——没有错误。”
这声音如此断言,但却没人能否认它带有一股迷惑。
她边克制大笑边说道:“嗯,你没有犯错。因为对身为魔术师的你来说,这是最棒的答案了。但是,若作为那前提的东西根本就错了呢?把式隔离起来?你不是用这公寓的某个房间,而是用公寓全体来隔离吧?这叫做空间遮断,已经达到魔法程度的结界。这只有身为结界专家的你才能做到,是只有你才做得到的神业。
被关在莫比乌斯带(注:只有一面的连续曲面,可用一条矩形纸带扭转180度,然后将端点连接起来构成。)这个密闭空间的人绝对无法逃出来。不管什么物理冲击都无法破坏的墙壁所围起的封闭世界,是不可能逃脱的牢笼。
你把式丢到里面之后就放心了。
那结界的确很完美,但那种东西对那个东西是没用的。就如魔术在文明世界是万能的一样,那个东西跟我们这些活在观念里的人相克,虽然我们的存在是常识的威胁——但式则是非常识的死神,这你明明应该体会过了。
听完她的话,魔术师的意识冻结了。
的确,能目视到死的两仪式是非比寻常的存在。但,只求能够杀人的能力者在世界上多如牛毛,若只求杀害生物,不可能胜过文明所产生出的各种近代兵器。
没错,两仪式对魔术师来说是异质的原因,绝不只是因为如此。连不可能的东西,没有实体的概念也能杀。究极的虚无正是那个东西的本性。
“致死之物”就是两仪的能力。
没有出口、无限延伸的空间,是各种兵器都无法干涉的密闭世界。因为没有形体,所以只能跟有形之物冲突的物理兵器绝对无法接触,但是——两仪式的能力,就是对付这种没有实体的东西。那么——?”
“对,要关住式的话,把她埋在水泥里就好了。要关住只有少女腕力的式,只要单纯准备铁造密室即可。
荒耶宗莲,你因为身为魔术师,所以把魔术当成绝对的东西,封闭空间一点意义也没有。
那种的半调子东西,那个东西很快就会突破的……!”
一直背对魔术师的她,把脸转了过来。在知道其眼神是何种意义之前,魔术师的意识突然被拉回原本的**。
◇
回到**的魔术师,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他的身体发冷、指尖麻痹…额头在出汗。一部分的内脏,通知他功能停止的危险。
“被砍了吗?真难以置信。”魔术师微微地说着。
但这是事实。
就在刚刚——可说是荒耶宗莲本身这栋公寓的某处,被硬生生的砍开了。
有如切奶油一般滑顺、毫无窒碍,空间本身“啪”地被切开了。
和魔术师将意识支配身体一样,他也让这栋公寓建筑的活动,跟自己的意识同化。
这栋建筑就是他的身体,电灯的配线是神经、水管的分布则是血管,身体被清楚切断的痛苦,不是能轻易忽略的东西。
证据就是——痛苦让魔术师的意识中断,使他从一楼大厅回到了十楼的走廊……有如被巨大的手拉住一般,是他无法抵抗的强制力。
“……这是,怎么回事。”
他边说边用单手擦去额头上的汗。
背后有股像蜘蛛一样飒飒侵入体内的寒气。
隔了数百年,他才又想起这就是恐惧。
“你在怕什么——荒耶宗莲!”
魔术师怒骂自己的软弱。
但是,身体的变化却无法停止。
刚才还遍布在身体各处的力量,现在没有了。命令身体活动的魔术回路,从指尖一路啪滋啪滋断了线。
——死,已经来到了身旁。
嗡——
突然,他听到了声音。
在走廊前方,从大厅传来的震动,毫无疑问是电梯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要上来了。
没多久声音消失,他感觉到门打开了。
轻轻的、不带痕迹的声音回响在大厅里,那声音像是木屐之类的东西走在硬地板所产生的。
“喀啦。”脚步声接近这里。
魔术师将身体转向面对大厅的方向。
虽然很难相信,但荒耶承认了,那个即将来到这里的对方身份。
那个人,很快出现了。
她背对大厅的光线,只能看到影子般的轮廓。
白色的和服,还有很不搭的皮衣。
有如湿了般艳丽的黑发,点缀蓝色的纯黑眼眸。
少女的手上,拿着一把刀。
在夜晚的黑暗中,鞘里的刀“刷”地被拔了出来,她毫不做作一手拿刀的模样,有如伫立在战场上的武士一般。
带着无比的静谧和死亡的气息,两仪式来了。
17/
当式来到公寓的走廊上,她便停下了脚步。
将单手拿着的刀朝向地面。然后把远处的黑色魔术师映入眼帘。
两者的距离约三间房间——以数字来说约隔了十公尺吧。
“我不了解——你是如何逃出来的,两仪式。”
魔术师保持一脸苦恼的样子发问了。
那是在他心中重复无数次的疑问,黑色魔术师荒耶宗莲虽然知道答案,却还是问着。
她逃出幽闲空间的方法,他心里早已有数。
昨晚——因魔术师的一击而断了几根肋骨且丧失意识的少女,在被封闭的空间里,她在公寓的房间与房间中所存在的异界醒来,用她的手砍开不存在空间里不存在的墙。
无限,并不是“”。要让无限成为无限,就必须界定出有限才行。没有有限,无限也不会存在。事物就是因为有尽头,所以才能观测到无限这件事。两仪式在陷入的无限中,找出了不存在的有限然后将其斩断。
但当然,无限里不存在有限,因为无法砍断不存在的东西,所以要逃出那牢笼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没有有限,也就没有无限。不论有没有有限之墙,在两仪式之前,那种无尽的世界原本就没有意义。
若真的没有有限,那就不是无限而是“”。若含有有限,式就会找出它然后砍断这一切。
……原本应该是绝对的黑洞。对这人来说却只是狭窄的暗室,魔术师对自己感到可耻。
“但……应该有原因的,我在你身上造成的伤现在也还没有痊愈,你的身体为何能动作,你伤这么重为何会醒来。为什么,不再多昏睡几分钟?”
维持充满苦恼的表情,魔术师只有声音焦燥了起来。
没错——就算这结界没有意义,只要式昏睡就没问题了。
只要几分钟…
若式再晚几分钟醒来,事情就己经结束了吧。
这女孩现在醒来了,仿佛没有存在任何外在影响,就像从睡眠醒来般,自然且理所当然的清醒。
在她了解自己被关住之后,于是毫不犹豫地砍开了墙壁。真要说原因,只能说是运气不好了。
是因为跟苍崎橙子的对话花上太多时间吗?
不,那对话只有一瞬间。
那么——浪费掉的时间,究竟在哪里呢?
魔术师回想着,然后不愉快地皱起了眉头。
他往手掌看了一眼,那是几分钟前杀害臙条巴的手。只有几分钟,但却是无比关键的几分钟。若没有管那玩意儿的话,说不定!
“臙条巴——啊。”
说出来的话语里,含有怨恨。
但是,那被两仪式给否定了。
她说,自己清醒跟臙条巴并没有关系。
“我是因为自己高兴才醒过来,并没有靠任何人的帮忙,臙条来这里是没有意义的。”
式静静地说着。
晚风沙沙地吹拂着她的黑发。
“不过我可以确定,毁了你的人是臙条。”
式的话让魔术师的眼眯了起来。
式说,是臙条巴毁灭了荒耶宗莲,但那种事绝不可能。
就算有让自己破灭的原因在,也只会是苍崎橙子跟两仪式其中之一。
那个被操纵的人偶竟然会是原因?绝不可能。
“说什么傻话,那个东西什么也没做到,就连带你过来这件事,也只不过是他被交付的任务而已,他只不过是个傀儡。”
“嗯,那家伙不但什么也没做,也什么都做做到。但是,你并不是从开始就打算把他当作傀儡吧?”
“唔……”魔术师说不出话来。
荒耶想,的确是这样。
在臙条巴逃出时,他想到可以借由这件意料外的事,来利用臙条让他的计划顺利继续进行下去。
但——那并不是荒耶本人一开始决定的计划,顶多只算是因为臙条巴逃跑才产生的二次计划。
那难道不算成就了什么事吗?
本来应该在没人察觉下而结束的计划,竟然被那个扰乱了,就算那只是非常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式说。
“你看到那家伙预定中的错误。利用这件事倒不算坏事。但,从那时起你就已经全是破绽。那家伙——臙条巴从这螺旋逃出去时,本身就带有非常大的意义。”
然后,她往前走了一步。
那步伐太过自然,让魔术师连举起手都做不到。
魔术师看着身穿白色和服的少女,想着:有什么地方改变了。
的确,现在的式跟昨晚的心境完全不同、她在知道臙条巴已经被杀害后,可能会因此憎恨荒耶宗莲。
但,这种变化是很琐碎的,因为单是感情的变化不会让人的力量有所不同。
可是魔术师却感到,眼前的这个对手跟昨晚是截然不同的人。
少女又走了过来。
那是有如散步般自然的步伐。
在那之间,式很无聊似地开了口。
“嗯,你想怎样都无所谓。但我可不希望以后因为这件事一直在烦,所以要在这里杀了你。”
式的眼神一副想睡、无力的样子。
“但我一点都不开心倒是第一次,在猎物面前也兴奋不起来,明明知道能跟你战到几乎不分胜负,却现不出来。”
“喀锵。”式手中的刀发出了声音。
那是把至今都轻轻拿着的刀柄重新用力握紧的声音。
式一边走着,一边缓缓的把刀举到前方……大约到腰部的位置。
魔术师慢慢举起了单手,这时,他的周围出现了三层圆圈。
“——也好,我一开始就不该打算活捉你的……现在事情完全没变,虽然可能无法顺利复活,但我要摘下你的头换上我的。我可能会死,但只要能接触到根源,这条命根本不算什么——”
式没有回答魔术师的话,也没有停下来。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窄了。
魔术师的三重结界直径约四公尺,式来到了其外围约两公尺的地方。
她身上所放出的杀气,把冬天的晚风变成了夏天的热风,这股静静漫布走廊的杀气,让魔术师的皮肤好像烧了起来。
——但,就算这样。
魔术师还是知道自己不会输给式。
他也理解她所拿的刀是几百年岁月的名刀,但就算如此,式的战斗技术还是不如自己,若排除活捉的可能,荒耶宗莲很有自信不让式靠近就能解决她。
式走到结界面前后突然停了下来,把至今都用单手拿的刀柄,再用另一只手握住。
她腰部的重心微微降低,眼前所拿的刀柄固定在腰部前方,刀身慢慢朝向面前的敌人。
这是正眼的架势——最常使用在许多剑术流派当中,是最基本也是最强的战斗架势。
式就这样跟魔术师对峙着,然后闭上爱困的双眼,仿佛理解般地点头道:“嗯,我知道了。我不是想杀你,只是因为受不了‘有’你的存在而已。”
……那种强烈的情感,只针对杀了巴的那个人。
到目前都只是锐利的杀气,化为明确的刀贯穿了魔术师全身。
那是瞬间攻防战的开始信号。
◇
式的双眼“啪”地张开了。
魔术师伸出的手腕开始使力。
这时…
——荒耶不是因为战意,只是纯粹、畏惧地直觉自己非杀了式不可。
“——肃!”
荒耶的怒吼,是瞬间破坏空间的恶魔之手,他看向式周围的空间,然后连景色一起破坏,不存有任何的延迟。
在喊叫、握紧手的瞬间,式的败北就已决定了。
但…
荒耶看到了。
比自己叫声还晚出手的少女,却比自己叫声还早行动的异样光景。
拿着刀的双手举了起来,那速度快到会让人看成闪光一般,那高举成上段的刀,用比之前还快的速度挥下来。
“肃”的叫声,被“斩”的刀光砍断了。
原本应该压碎式的空间歪曲,在她的眼前整个被杀掉了。
魔术师再度把力量注入手上。
只不过是张开手掌然后再握紧,只不过是这样的行动,但…在两仪式的疾走之前还是太慢了。
“——”
荒耶发不出声音,连想都来不及想,就吃下那一刀。
两仪式,正如字面般地弹跳出去。
她保持一刀砍断歪曲的姿势,靠近魔术师发出一击。
在踏出去之前,她把刀横向挥舞,而魔术师所依靠的结界,就这样消失了。
……若只是外围的那圈,被那刀破坏也没差。荒耶觉悟般地想着,他认为就算被接近,也会在式杀掉第二层结界时分出胜负。
但——她光是一刀,就把距离外的两个结界同时消灭了。
然后她踏出了一步。
若挥动的刀是神速,那这脚步又快上许多。
两仪式光用一步,就把四公尺的距离化为零。
她的身体在流动,踏出的这一步,同时也是为了使出必杀一刀的步伐。那太过快速的身体,与其说是时间停止,倒不如说让人感觉时间倒退了。
斩击出招了。
魔术师往后方跳去。
两仪式就这样保持挥完刀的姿势看着魔术师,从她的嘴里流出了一丝鲜血。她并没有受伤,只不过是昨晚的伤口裂开而已,她那断了几根肋骨和内脏受伤的身体,光是走路就会让血逆流到嘴里。
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还能使出越么厉害的刀法…往后跳的魔术师右手掉了下来。不,不是手,而是从肩膀开始,整块胸口连着手掉了下来。
魔术师荒耶宗莲——拥有能够躲开手枪发射子弹的活动能力,但却在完全挨可一刀后才往后跳去,连他本人都没察觉。
“——你,到底是什么人。”
魔术师连自己的伤口都没看,只是瞪着站在面前的对手。
……现在这一刀可说是致命的一击,若式的第二刀杀的不是两个而是三个结界。荒耶的身体就会被整个砍成两半。
守护最接近魔术师身边空间的第一结界——不俱,因它的保护让她的步伐稍微减缓,魔术师才能躲过这致命一击。
不,该惊讶的不是这个。
式跟昨晚比起来,简直是完全不同的人。
是臙条巴被杀的愤怒让她发挥超越自己的实力吗?不,绝对不是。
魔术师凝视白色和服的少女。
两仪式重整了姿势后,把两手握着的刀恢复单手拿着…光是这样。少女就变回了昨晚的少女。
她“咳”一声吐出了血,要是没有昨晚的伤,她或许会毫不停留地砍向魔术师。取下他的首级。
“……什么。这是因为武器的差异吗?”
荒耶愕然了。
式变成另一个人的理由,除了锻炼到极限战斗意志的控制法外,别无其他。
很久以前,在武士们拔出刀的当下,就把杀或被杀当做理所当然般地接受。那不是因为身为武士的心理,而是因为在握住刀柄的瞬间,他们就觉醒了。
只为了杀人而存在的**,还有只为了存活而存在的头脑。
这不是比赛前集中精神的程度,他们是借由拔刀来切换脑部的功能,并非把**切换成战斗用,而是脑部把身体改变成战斗用。这时,肌肉就以不是生物的使用方法活动,血管改变了血液的流向,连呼吸都不需要了……没错,他们把对战斗没用的“人”之部分完全排除,把一切都换成战斗用的零件。
“——架势。这自我暗示造成的改变还真惊人。”
听见魔术师痛苦的言语,少女“嗯”的一声回答他。
………在式张开眼的瞬间,荒耶所害怕的真面目就是这个。魔术师诅咒着自己的愚昧,他没想到竟然有把这种方法流传到现在的旅群存在。
荒耶知道对于以前存在的古流剑客来说,三间的距离等于没有,刚才的式不仅是五间……大概九公尺的距离也能一步踏完吧?
没有人知道她原本的样子。
他把“魔眼的使用”跟“小刀战斗”定位成两仪式的战斗方式。但这女人实际上却应该是拿着武士刀的杀人魔。跟现在的她相比,普通时的她完全不值一提。
“……被骗了。看来你跟浅上藤乃的战斗并不是认真的。”
听见魔术师的话,两仪式口中念着:“不对。”并摇头否定。
她冷漠的眼神说,不管武器是什么,自己总是认真的。
看到这个眼神,魔术师察觉了。
现在——这女人回答了什么?
在这里的容器是什么?
这个对手——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是式的?
“原来是这样……原来我终于遇到了……!”
魔术师一边按着已经不能说是伤口的巨大伤口吼叫着。
穿白色和服的女子——两仪式。脸上浮现,没有比那更像女性的微笑。
她就这样往魔术师杀了过来。
荒耶并没有躲过这一招的手段,但就算如此——这里可还是他的体内,对荒耶宗莲来说,是不可能在这里败北的。
就算把这栋公寓整间破坏,他也非拿到现在的两仪式不可。
赌上胜利的机会,魔术师前进了。
“——蛇蝎……!”
魔术师的声音响起。
他剩下的左手挡住了两仪的刀,那里有佛舍利的左手还留在身体上,就算是两仪式,也不可能轻松砍断圣人的保护。
在此同时,被砍下的右手动了起来,像蛇样在地板上滑动,扑向了两仪式的脖子。
“——!”
有如千斤万力般的手,握住了两仪式的喉咙。
就在这一瞬间的空隙里。魔术师更加往后退,并伸出了左手。
“——肃!”手掌压缩了空间。
来自各种的角度的冲击,以压碎全身骨头的力道朝两仪式的身体而去。
“啊”地响起了死前的声音。
皮衣粉碎,穿白色和服的少女倒在地上。
不,该说是倒向地上。
——————————两仪式很干脆地消失了。
但式并不想放过这个对手。
在确实失去意识的状态下。白色的身影跳了起来。
她,只是单纯要杀死荒耶宗莲。
一刀挥舞过去。
刀刺中了魔术师的胸口中央。
自己生命消失的感觉,让魔术师感到厌恶。
“——开什么玩笑!”
在这同时,荒耶朝式踢了过去。
那是仿佛要贯穿式的腹部、有如枪一样的中段踢。
式往后跳躲过了这一脚。
在刀拔出来的时候,荒耶领悟了如果要阻止这个对手——
“——得连异界一起杀掉才行吗…!”魔术师的左腕张开了。
第三次的空间压缩开始,式在一刀砍断之后,愕然站在原地。
——魔术师的身影,随着黑色外套一起消失了。
式没打算阻止它。
魔术师用什么方法从这里消失、要怎样才能阻止。这些琐事。式想都没想。
要逃的话就逃吧。
她把手放到走廊的栏杆上。
“——不过,绝不会让你逃走的。”
她就这样往外跳了下去。
◇
——荒耶把整间公寓都压缩了。
虽然两仪式的**会因此被压烂,但外表怎样都行,只要留下能维持一个人活动的身体就行了。原本一开始就不需要头,就算头骨破裂脑浆四溅。只要换上自己的头即可,重要的是那个**,他只要那个与根源连接的**。
这个身体被砍断一只手,胸口也被贯穿,大概无法维持太久,但是,只要能到达根源之涡,那个所有事物开始的地方,他也不需要**了。也就是说在那之前,只要保有自己的灵魂跟两仪式的**即可。
虽然这可能是所能想到的最差方式,但到头来做的事还是一样,只不过是失败时的保险完全不剩而已。
……不论如何,如果这方法不行,他就无计可施了。
荒耶思考着。
自己害怕失败的软弱,就是最大的敌人,如果一开始就杀掉两仪式,他也就不会走到这个被迫杀的地步。
不过无论如何,事情都到此结束了。
魔术师从他体内的公寓,进到了体外的庭园去。
被绿色草地包围的公寓庭园,虽在结界里却不是这公寓建筑的一部分。就算破坏公寓,这里也不会受到影响。
魔术师突然出现在庭园里,在空间转移完后就毫不停息地伸出了手。
他看着夜空,为了要握碎圆形的塔而张开手掌。
在这瞬间,他的身体…从肩膀被切开了。
◇
在这瞬间,他的身体从肩膀被切开了。
“两仪——式。”
看着夜空,魔术师这样念着。
“这——家伙。”
“咳”的一声,魔术师嘴里喷出血来。
有如粉末般的血液没有落到地上,也没有沾到砍向他的两仪式脸上,就只是这样消失在风中。
“——真是没想到,实在难以置信。”他会这样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出现在庭园的魔术师仰望夜空时,他看见从十楼跳下来的两仪式。
这个对手……在魔术师从公寓连接空间移动到庭园的瞬间,毫不犹豫地从十楼走到廊跳了下来。他实在无法理解她拥有何种信念才会这么做,但他也不可能理解的。
就算真的预知到魔术师会出现在庭园,但谁会想到从十楼跳下来。
那已经是超越无谋,可算是奇迹之类的事了。
从十楼这样瞄准一个人跳下去?那和从十楼丢一根针,然后命中目标有何不同。
但即使如此,这个对手还是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明明魔术师的身影还留在十楼,她仍朝不存在庭园里的荒耶宗莲跳了下去。
然后,在魔术师出现的瞬间砍断了他。
为了破坏公寓而伸出的手虽然当了盾牌,但也从肩膀到腰部一起被砍成两半。虽说有左手的佛舍利保护,但还是无法承受从十楼落下的斩击。
式的身体,没有落到地上却静止住。
很讽刺的——魔术师拥有的静止结界还剩一个。
借由这个结界,式没有受到落地时的冲击。但从四十公尺以上掉下来的压力,早已让她的伤势恶化。
式趴在结界上不动,手中拿的刀插在魔术师的体内没有离开。
荒耶还是一脸充满苦恼的表情,并恨恨地皱起了眉头。
“……你已经抱有砍到我就不会撞到地面的觉悟了吗?不、不对。就算没有这结界,你还是会做一样的事吧——真惨啊!荒耶宗莲,是不会被你这种不成熟的人打败的。”
这不是逞强,而是他真正的想法。
他的左手从手肘被切断,也早就失去了右手。
只能单纯站立的魔术师,就这样直接踢向式。
有如冲破天空的一踢,狠狠命中了式的胸。
式的身体被踢飞到庭园里去,但即使如此,她还是不放开刀,而刀也还深深插在魔术师身体里。
结果,刀从刀身断成两半,将它四百年的历史划下休止符。
式倒在庭园里动也不动。
魔术师看着完全失去意识的她。不愉快地说道:“这种样子,还比较像这年龄的少女。”
魔术师没有动。
他那充满苦恼的脸又更深了一层。
明明要的东西已经在眼前,魔术师却无法动弹。
这一刀,是无法挽回的最后一击。
真是的——这真是非常差的一刀,同时威力无比的一刀。接了这一刀的确只有死亡这条路可走。
“没想到又是两败俱伤。”
这就是他们的因果。
目标就在眼前却无法动弹的身体,再加上自己的结界接住式跳下来的身体,荒耶一个人说道:“觉醒于起源者会受制于起源吗?原来如此——我的冲动原来是‘静止’啊!”
魔术师讽刺地说道,但不是说给任何人听。
/18
这时,仿佛只有月光还存活着。
此时,有一位魔术师像是在散步般,朝倒在绿色草地上的式及失去两手站着的黑衣魔术师走了过来。
“荒耶,你这次也失败了。”
对于橙子说的话,荒耶没有回答。
“真是惨啊,搜集人的死、制造出地狱、体验他们的痛苦。做这事只会带来痛苦吧?为什么要逼迫自己到这种地步。你为什么这么执着身为台密和尚时拯救人类的梦想吧?”
“——我早就忘记理由了。”
回答完,黑色魔术师陷人自我沉思中。
没办法拯救人类,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没有回报的人出现,无法让所有的人类都幸福,那么下一无法拯救的人类是什么呢?要用什么来回报他们到一声呢?
没有答案。
无限跟有限是相等的东西,若是没有无法救赎的人,也不会存在被拯救的人。如此说来——救济就跟流动的钱一样。
人类无可救药、世界没有救赎,所以他才会想要记录死亡。记录事物的最后。记录世界的终点,这样就能彻底分析所有的东西。如此一来,应该就能判断什么是幸福吧?
如果能重新看待没有回报者和无法拯救者——就能判断什么才能称作幸福。如果能了解在世界结束后,这些才是人类的意义——这些因为无谓原因而死的人,也能在整体上被赋予意义。
要是世界结束,人就可以分辨人类的价值。
只有这个——是唯一、拥有共通性的救赎。
………………
“喀擦”的声音响起。
橙子点烟的声音,把荒耶的意识拉回现实世界。
“连理由都忘了吗?你的希望是无,起源也是零。那,你到底是什么?”
“我什么也不是,只是想要追求结论而已。这些丑陋污秽下贱愚昧的人类,若是他们全死后只能留下这些历史——那我就能得到这丑陋正是人类价值的结论。如果知道丑陋、无药可救的存在正是人类,我就能安心了。”
两位魔术师避开对方视线交谈着。
而荒耶则一直站在原地。
橙子保持着仰望星空的姿势问道:“——所以你才想接触根源之涡吗?那里有所有的记录,就算没有,也能让一切回归于无。你为了你自己,而想把丑陋的人类全都消灭。”
“没错,就只剩十步了,就在还剩几步的地方,世界妨碍了我。信道不可能打开,连天生就拥有信道的人也会被阻止。真是——真是难看的死前挣扎啊!
明明没有人知道世界的危机,每个人却都在无意识下希望存活。明明每个人都不去拯救坏死的世界而沉迷享乐,却人人都无意识排除对世界有害的东西。这个矛盾是什么?想括下去的心污染了活下去的祈祷。那个邪念,正是我的敌人。
声音里含有深深的怨恨。
橙子“呼”地叹了一口气。
“世界——?荒耶,并不是。这次阻止你的并不是灵长的抑止力。你真的做得很棒,抑止力并没有生效。因为毁掉荒耶宗莲的东西只有一个,你啊,输给一个叫做臙条巴——仅仅一个人的无聊家族爱而已。”
荒耶不肯承认。
纵使与世界为敌,与现存所有人类的意志为敌,他都有自信能够战胜。谁会承认他竟然输给那种小鬼——
“就算是他,在背后推动的也是想维持灵长之世的烂人。真正的臙条巴不可能会做出那种行动,让他行动的不是什么家族爱,人类才没有那种东西!他们有的只是想让自己活下去的愿望而已。他不过是为了隐瞒丑陋的真心,而用像是家族爱的东西遮盖罢了,只因为自己想活着,所以假装在保护他人。”
荒耶的话里,只有憎恨存在。
橙子并不认为这个痛这骂人类污秽的男人想法正确,荒耶宗莲活了太久,本身早已变成一个概念。不会变化思考的方向性,就已经不能称作是人。
虽然多说无用,但她还是继续把诅咒说下去。
“——荒耶,我告诉你一件好事。虽然你应该不知道?但有个知名的心理学家定义‘集团无意识’的存在。他认为,所有人类意识的最深层都连接同一个湖。这是原为和尚的你热悉到不行的思想,也就是非盖亚论的抑止力——灵长无意识下一致的意见。宗莲,这个一般称为阿赖耶识。(注:又称第八识,来自梵语‘ALAYAVUNANA’音译而成‘阿赖耶气’。为有情根本的心识,八识之根本。它包括一切善恶行为的种子。所以为一切事物之根源。此识之义译有多种异名,有译作‘藏识’)_
什…么?
咽下一口气的声音响起。
橙子自顾自地继续说,魔术师以前曾这么回答她。自己的敌人是灵长的思想,是很难拯救的人性。
那个诅咒,现在在这里成形了。
“很奇怪吧,荒耶宗莲。你的姓跟你视为一生大敌之物相同(注:荒耶日文原音与阿赖耶相同)。但你自己却不知道,你周围所有的人也都没告诉你。世界真是设下一个坏心的陷阱啊,听好了宗莲,这次的矛盾非常多——但,身为支配者的你,就是最大的矛盾!”
诅咒化成凶恶恶魔的形象,侵蚀、攻击若荒耶的思考,要将他的存在给消除掉。
魔术师没有回答。
但他眼睛的焦点消失了。
即使这样他还是完全不动,脸上依然露出苦恼的表情,其上的黑暗与沉重,有如哲学家背负永远无解的问题一般。
不进行否定,只接下诅咒后,魔术师开口。
“———这个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又要重头开始了吗?这是第几次了?你还真是学不到教训。”
这正是螺旋。荒耶到最后都没有改变他的表情。
橙子用明显带有轻蔑的眼光一瞄,便把手上夹着的烟给丢了。结果,点了火的烟她一口也没抽。
虽然轻蔑他——但她却不讨厌这个化成概念的魔术师。
走错一步。不对,如果她没走错一步,自己应该也会变成一样的东西。不是人也不是生物。只是变成—个单纯现象的理论体现。
现在的她,觉得那实在很悲哀。
荒耶“咳”的一声吐出血来。那身体,开始从残留的左半边化成灰烬消失。
“没有做好预备的身体,下次再会的话。应该是下个世纪了。”
“那时就没有魔术师之类的东西了,应该不会再见了吧!你到最后都是孤独的。就算这样——你也还是不停手吗?”
“当然。我是不会承认失败的。”橙子听完闭上了双眼。
清算长年分别的短暂问答,到此为止了。
在最后——她以身为苍崎橙子这个魔术师的身份,问了荒耶宗莲一个问题。
“荒耶,你追求什么?”
“——真正的睿智。”
黑色魔术师的手,毁坏了。
“荒耶,你在哪里追求?”
“——只在自己的体内。”
外套落下、一半的身体随风而去。
苍崎橙子看着这些演变。
“荒耶,你的目标在哪里?”
荒耶继续消失着,他只剩下一张嘴,在言语还没有变成声音前就消失了。
——你早知道了,就是这个矛盾螺旋的尽头——
她感觉好像有这句回答传了过来。
橙子把视线从随风散去的灰烬移开,又一次点燃了烟。
那股烟,有如不存在的海市蜃楼般晃动着。
矛盾/螺旋
(19)
不知为了什么,我现在正走在街上。
今天的天气非常好,抬头可以看到无垠的青空。天空干净到没有一片云朵,太阳也不会过于毒辣。
如梦一般、白色耀眼的阳光,让街道有如海市蜃楼般的朦胧,看惯的路也变得像沙漠一样舒服。
虽然十一月起每天都是阴天,但今天则是有如回到夏天般的大好天气。
我穿著胭脂色的衣服走进咖啡厅里。
就算是我,最近也是会来咖啡厅光顾的。
平常的“Ahnenerbe”感觉相当灰暗,都是因为照明只有来自阳光,多亏今天的福,在这种阳光强烈的日子里,里头客人相当多。
不做作的白色桌子上,映照着从窗户射人的白色阳光。其它的部分,则是店里干燥阴影的黑。
这两股明暗营造出有如教堂般的气氛,约在这里见面的人络绎不绝。
今天的我也是其中的一人。
桌子只有两张空着,于是我坐了下来。
这时,一位十多岁的男性应该也是在这等人吧?他也坐进了另一张桌子。
我坐在椅子上等待着。
跟我同时进来的男性也一样在等待着。
我们两人背对着背,坐在温暖的阳光中。
——安静到不可思议。
我的样子似乎有点没耐性,虽然我自己并不觉得,但周围的人全都这么说,所以应该是吧?不过我也并未因此不满,只是一直等待着。
我思考,为什么会这么平静呢?这时,感觉找到了答案。
一定是因为坐在我背后的男人,也一样静静在等待的缘故吧?
因为有人跟我一样在等待而感到安心,所以我毫无怨言地等待着那家伙。
经过了很长的时间,我看见窗外那个一直在挥手的人。他似乎是用跑的过来,一边喘气一边挥着手。让我不禁有些担心,这样跑没问题吗?但是,这种好天气他却穿得一身黑,这种服装品味迟早得要他改过来才行。
我的脑袋甚至开始胡思乱想稳来。
仔细一看——外面还有一位在挥手的人,那是个穿著白色连身裙的女子。
我站了起来。
背后的男性也在同一时间站了起来。
……我放心了。
那个穿连身裙的女子,似乎就是身后男性在等的人。我松了一口气,嘲咖啡厅的出口走去。
不可思议的是,这间店有两个各自位在东边与西边的出口,简直像是叉路一样。
我往西边,而男人则是往东边走去。
我在离开店前又回头看了一眼。
那位男性也在同时往回看。
他是个一头红发,像女性般的华丽家伙。
那家伙跟光和我对上后。就轻轻挥了挥手。
虽然是个没看过的男人,但这也算某种缘分吧?
于是,我也举起手回应他。
我们两人虽然站在不同的出口,但就这样了个招呼。
那男人看起来像是说了句:“再见。”但我完全没听到他的声音。
我也回了句:“再见。”然后走出店外。
——外面的天气,好到有如刚刚的事是场梦一样。
我在这有如要融化般的强烈阳光下,朝一个为了我而挥手的男人走去。
不知为何,我的感觉很高兴,但又带着一点感伤。
白色的阳光太过强烈了,让我还是看不清挥手之人的脸。
因为那个红发男人也有像这样可以前往的地方,我在心中向不存在的神感谢着。
真是的,怎么会这样。
一定是因为“Ahnenerbe”像教堂一样,所以才让我产生这种突兀的想法吧!
我转过身去,那里并没有什么教堂,只有像是沙漠般的平坦地平线。
看吧!什么都不剩了,这些我都早有觉悟。
我想,这真是个什么都没留下的人生啊!
但有某个人却坚定地说,人生就是为了不遗留任何东西。
“叮咚。”
门铃响了起来。
听到这个声音,我才了解这只是个什么也不是的梦而已。
于是,我缓缓地从有如沙漠般干净的城市醒了过来——
◇
听见不知是第几次的铃声,我从床上坐了起来。
看看时钟,时间只是早上九点左右而已。昨晚像往常般在夜晚漫步后,上床的时间是早上五点,这应该不能说是一段很健康的睡眠时间吧!
门铃还在响。
这种确信我在家的顽强角色,一定就是干也了。
我在床上坐起上半身,让意识漂浮着。
……一定是因为做了个怪梦的关系,不知为何,我提不起劲见干也。
我粗暴地抱住枕头,继续躺了下去。
此时,门铃突然停止了。
“——真是的,没耐性的家伙!”
我边说边重新盖上被子,真的打算去睡回笼觉。
但是,对方却使用不得了的方式强行进来。
“喀哒”的开锁声响起,我吓一跳而从床上坐起身。但这时已经来不及了。
“打扰了……式,你已经起来了嘛!”黑桐干也自行跑了进来,一手拿着便利商店的塑料袋,一边跟我打招呼。
虽然他冷静的态度及为何有我房间钥匙让我感到疑惑,但我却假装不知道一切地瞪着干也。
“怎么,你在想什么坏点子。我也还没吃早餐,这个才不给你呢!”
……干也像是要保护塑料袋一般,把袋子藏到背后。
这个完全错误的反应,让我更加不爽了起来。
“你这个非法侵入者,谁要跟你抢那种东西啊!”
“那真是太好了,我今天终于可以吃顿平静的早餐了。你那总会想拿走别人东西的习惯,已经改掉了呀?”
干也边这么说,边把各种食物放到桌上。
我看着他幸福的侧脸,实际体会到光阴的流逝。
……从那时到现在已经过大概两周了。
我受了需要治疗一整周的大伤,而干也则是因为脚受伤去了几趟医院。
虽然我的伤是比干也严重上许多倍的重伤,但因为我的身体果然比常人健壮,伤势只花一个礼拜的时间就痊愈了……但是干也却还得继续去医院。他无奈地说,虽然可以走也可以跑,但医师叮咛最好不要跑。这不光只是现在,就算痊愈后也要持续注意。
然而,关于那间公寓的事我们一次也没提到,因为感觉不到有其必要性。
只是,干也有时脸色会阴沉起来,这家伙也是有他在担心的事吧?
相反的——我则没有很难过的感觉。虽然我了解我应该难过,但在仅仅一个月的同居人消失后,我还是过着跟往常两样的生活。
但这件事让我有点不爽。
“——式啊……”
干也一手拿着免洗筷,背对着我开口了。
我则不带感情地说:“干嘛。”
“嗯,是关于那栋公寓的事,听橙子说,好像要被拆掉了。”
“——是吗。不过不是会有很多问题吗?像是住户。”
“那不需要担心。他们有这么一个规定,魔术师的事要由魔术师来解决,所以协会那边派人来把一切都处理好了。虚构的住户也以虚构住户的身份搬走,地下也全都烧掉,一切都弄得好像不存在一样,这就是俗称的湮灭证据吧?今天上午就要将它拆除了。”
干也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才会到这里来吧?
我没打算去看拆除过程,干也应该也不会。
即使如此——干也还是想在拆除前,把这件事告诉我。
“真快啊。”听见我这认真的说词,干也似乎也同意。就这样,我们结束了有关公寓的话题。
“不过这样一来,围绕式的事也结束了。虽然我这次没有深入所以不太清楚,但麻烦事应该结束了没错吧?那,你从此要开始认真去学校了,不好好升级然后毕业的话,秋隆先生可是会伤心的。”
“——那个跟这个是两回事吧,话说回来,还不是因为你跟橙子那种人扯上关系,所以才会惹来麻烦事。想要让我改头换面。你应该先去改头换面吧。大学辍学的你,有权利说什么关于求学的事?”
干也“呃”地一声沉默了起来,像现在这种时候,这招“大学辍学攻击”可说是让这家伙闭嘴的最终王牌。
“——说什么没权利的,太卑鄙了。”
干也碎碎念完后叹了口气。
对话就到此结束,我终于能悠闲地度过一个早上。
虽然今天是假日。但干也却哪也没去而一直留在我房里。
我躺在床上,干也则是坐在地上不知在做什么。
……仅仅一个月前,这副光景是稀松平常的。
我,想起了以前在那里的一个男人。
他现在已经不在了,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的同居人。
光是他的消失,就让我有些后悔。
心中的洞无法填补,不管是多小的洞,那空洞的地方就是会让人感到不快。
这时我想,光是那个男人消失就让心情这么槽,要是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消失了,我会怎么样呢?
从六月醒过来以来,我只有仅仅五个月的记忆。
不是以前的两仪式,而是现在的我所得到的每一天。
虽然那真的尽是些无聊、没有价值的东西。
但要舍弃也太过可惜,于是我很小心很小心地将它们藏在心里。
……在我心中有欠缺的地方,但橙子却很自以为是地说那些都可以填满。
确实如此,空出来的洞只能拿什么东西去填满它。
那么难道说,累积一些时间和回忆后,现在的我,把这男人当成填满我的东西?
“——喂,黑桐。”
我用以前应该讨厌的方式称呼他。
虽然过去的自己其不过是陌生人,但我讨厌模仿她。所以借着这样做,说不定能让我与过去的自己有所联系。
但是,干也却连头也不回。
难得我很稀奇地深入思考,这家伙却悠哉悠哉在读着文库本。
真是不爽。
于是我简短的说:“钥匙。”
干也“嗯?”的一声转了过来。
我别过头去,伸出满是伤痕的手。
很突然地——我想到了某件事。
“我没有你房间的钥匙,这很不公平吧?”
……定都是因为那个怪梦的关系。
我知道自己满脸透红,一边像个小孩子般要求那种无聊东西。
◇
但我想要跟这个太过平和的对象,一起度过这没多少变化、有如螺旋般的每一天。
季节是冬季。
街上,开始下起四年不见的雪。
跟两仪式与黑桐干也相遇时一样,飘落着红色的雪花——
/矛盾螺旋·完<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