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你是谁啊?”周尽城一睁眼,吸了一口气发觉全身疼痛,正要起身自查情况,就发现身上趴着个女人。
闻声,那女人从睡梦中迷糊着醒来,顶着一双熊猫眼冲周尽城乐呵一笑,肯定无比地来了句:“你老婆。”
周尽城像被雷劈了一般一脸惊恐,他用力甩了甩头,觉得自己脑袋应该没出问题,不记得什么时候有过这么一号老婆,他毫不客气地拆穿:“做梦呢吧你?”
“真的,”那女人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你忘了?咱俩是我们村十多年的模范夫妻,年年能拿奖的那种。”
“你疯了吧?老子今年才二十三岁,十多年?上辈子的事儿?能不能再扯淡点?”
“对啊,对啊,你咋知道的?上辈子咱俩是欢喜冤家来着,说好了这辈子还要做夫妻的。”说着,女人翘起兰花指戳了戳周尽城的额头,“死鬼,过去的二十三年你跑哪里去了,让人家等得好辛苦。”
周尽城惊吓得往后挪了挪,发觉已经顶在了墙上,才放弃挣扎,好言相劝:“姑娘,有病就去医院。你是谁啊?”
看他还不就范,女人索性拿出撒手锏,从脖子里掏出一块牌子在周尽城眼前晃荡了一下:“喏,别说我忽悠你啊,我俩真是夫妻,这是我俩的定情信物,一模一样的,你也有一块。”
那东西虽然只是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就被她迅速塞进衣服里,但周尽城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天鹰”的军牌。
“拿出来。”周尽城的脸色一变,盯着她的胸口仿佛要在那里灼个洞。
“哎呀,你个老色鬼,盯着人家的……”
不跟她多废话,周尽城伸手就粗暴地拽住了她脖子上的红线,在她挣扎前长指一勾,军牌带着姑娘的体温就被他一把抓在手中。
没敢马上看,带着薄茧的指尖轻轻在上面摩挲了一下,发觉刻印在上面的内容除了实习兵的编号还有别的,他才松了一口气,摊开了手掌。
正面是“天鹰”的标志,背后刻着一串编号和一个人的名字。
看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周尽城几乎难以相信。他抬头,目光骤然炽热起来,将那姑娘拉到跟前,冷着声音问:“这牌子,你哪儿来的?”
本来以为自己捡了个便宜老公,于是好生伺候了三个月,医药费还花了一大堆,却没想到,这剧情走向跟偶像剧一点都不一样,对方没失忆不说,还这么凶。
那女人觉得不划算,一把挣开周尽城:“你是我老公吗就管我?”
周尽城头疼:“不是,姑娘,这对我来说很重要,为什么你会有这块军牌?你是捡的?还是……”
“偷的?”那语气让她极度不爽,生气了,“我说你,醒来不感谢一下我这个救命恩人就算了,净知道问东问西的,你怎么就不先问问这三个月花了我多少医药费?”
“三个月?”周尽城猛地起身,却引来了下肢过电般的抽痛,“你说我在这里睡了三个月?”
“怎么,不相信?”
她起身将房间的窗帘拉开,屋外刺目的亮光飞速入侵进来。周尽城有些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用手挡了挡,从指缝中果然看到了窗外银装素裹的世界和还在下着的鹅毛大雪。
与之前的季节对比,差不多有三个月。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她将窗帘又拉起来,“你醒来得也正是时候,今天除夕呢!虽然咱俩之前的确不是夫妻,但你这么帅,我又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看你要是不以身相许一下多不好啊。”
周尽城动了动全身的关节,顺便试了试力气,发现除了右腿打着石膏动不了,其他地方都是好的。自查完,他这才扭头去看她,问:“怎么称呼?”
“米隐,但如果咱俩扯证了的话,你就可以叫我老婆了。不过你要是现在就想这么叫的话,我也是没意见的。”
周尽城用手将身体半撑起来:“米隐是吧,我叫周尽城。废话咱俩也不必说了,救命之恩不言谢,铭记在心一辈子,往后有需要的地方随便招呼。但以身相许这事除外,因为我已经有老婆了。”
“有老婆了?”米隐往后一退,眼一瞪,“忽悠谁呢!我捡到你的时候,你穿着的可是军装。刚才又说自己只有二十三岁,哪儿来的老婆?和你老婆娘胎里就认识了?”
“娘胎倒不至于,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说着周尽城望了一眼四周,“哎,我说,这是哪儿啊?川地还是藏区啊?”
“哟,有点常识啊!但这里既不是川地,也不是藏区。”
“那是?”
“是哪儿我不会告诉你的,在和我扯证之前,你哪儿都别想去。我可不管你有老婆还是没老婆,反正我是没老公的,正好缺一个。”
门外有人喊了一嗓子“米丫头”,米隐应了,回头对周尽城说:“你等着,你老婆我给你拿吃的去。”
周尽城无奈地往后一躺,脑子里回忆起了呐牧山上发生的一幕幕,不敢再闭上眼,因为只要不看着点什么实物,眼前就是雪山上艳红刺目的修罗场。
那里有正在崩塌的雪层、战友的哭号,还有林小门……死在他怀里的林小门。
……
“往前走就是青海了,”杜怀殊往手心里哈了一口气,“要不咱先回亚希?黄阿姨在那里等了你三个月,好歹一起过个年?”
沈应知将脑袋从宽厚的围巾里钻出来,双眼凹陷满是血丝,摇了摇头,嗓子已经哑到说不出话。
“服气!”杜怀殊叹息。
对于这趟没有头绪的找寻,杜怀殊能做的就是陪着她将希望一点一点熬干耗完。
三个月,挨着呐牧山周边的川地藏区凡是有人的地方基本上都找过一遍了,再往上走就是青海了。
若还是找不到的话,按照沈应知的秉性,应该会把范围扩大到全中国,不,或许是全世界。
但杜怀殊能陪着她的时间有限,青海可以说是最后一站。
因为这趟行程在杜怀殊心里的作用,与其说是去寻找死不见尸活不见人的周尽城,倒不如说是为了转移沈应知过度悲伤的情绪。
包裹在衣物中只露出了一双眼的沈应知靠在车窗上,外面冰天雪地、鹅毛大雪纷飞的景象在她眼中掠过,什么都没有留下。
因为这山山水水在她眼中已然没有了意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成了横在她与周尽城之间的障碍。若是没有它们,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一眼望到尽头,他在那里或者不在那里,都将一目了然。
之前和他重逢后,他曾经告诉她,他之所以在没有她的日子里选择成为一名军人,就是因为知道将来会用生命去守护脚下的河山,而河山上站着的有她。哪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他和她也不是毫无关系的。
爱一个人的方式有千种万种,他选择的是没有退路的那一种。
所以最终将自己逼上了末路,顺带也把她逼得无路可走。
米隐第四次将饭菜推到周尽城面前:“吃。”
周尽城头一偏:“除非你告诉我这是哪里。”
“是哪里你现在也走不了啊,别说外面大雪封山没有车载你过去。就算能出去,你觉得我凭什么白白让你走啊?”
周尽城想跟她讲道理:“你也知道我是个军人,我得跟我组织汇报情况对吧?还有,我没说会白白走啊……”
“这么说,你是同意跟我结婚了?”
“我说了我有老婆,我很爱她,而且只爱她。但我会回报你,钱也好、车也好、房子也行,国内你想在哪里住,我就给你买到哪里。”
米隐不屑地轻哼:“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有钱人啊!”
“还行,不穷就是了。”
“那我就更不能放你走了,这年头像你这样的不好找,我也是等了二十多年才等到。军人什么的,你就放弃那个念头吧,你这条腿能不能好还另说。再说了,全国十多亿人口,谁去保卫国家都行,不缺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