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是什么呢。
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吗?像是甜甜的蛋糕?或者是凉凉的冰淇淋?
……我不太懂,因为我没有那种东西。
即便去问会里的其他人,他们也都是板着一张死气沉沉的脸,兴趣乏乏,看向我的眼神冷冷的。
他们的目光到底藏着怎样的情感?那像是怜悯又像是讽刺的视线刺在我身上,火辣辣的,有种说不出的痛楚。
终于有一天,我无法忍受,鼓起勇气向一个平日和会员相处最好的人提出自己的疑问。
——捡回来的而已。
她这么说道,深陷的眼窝没有一丝热度,苍白的脸颊僵硬而冷漠。
为什么。
平时明明和大家交流的时候总是一副微笑的模样,为何此时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捡来的……
我是知道的,我和会里的大家不同,没有经历重重筛选,没有怀着刻骨的仇恨,只是阴差阳错之下加入了这个公会。
那一天的一切依旧历历在目。
燃烧天空下的街道,暴雨倾颓。
一个男人,戴着白色的面具,来到断壁残垣的角落,带走了衣衫褴褛,饥肠辘辘的我,他伸出宽阔的手掌,黑色的皮套潮潮的,握住我冻僵的小手,一步步带着我离开那座城市。
他走的很慢,一步都没有回头,我也没有。
回想起来,那天才是我所拥有的记忆的起点,他把我带到一件光线昏暗,却很温暖的小屋,挥手制止了嘈杂的人群,为我受伤的额头绑上了细细的绷带。
——名字,是什么。
他这么问道。
——想不起来了。
我如实回答。
——是吗。
他沉默下去,绑系绷带的动作似有若无地慢了下来,变得温柔。为我做好医务后,他无言的取下面具,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睛,漆黑如墨,眼白也是纯纯的黑色。他转过身,在衣柜里翻了翻,随手丢了一件衣服甩给我。
——这是会服。
他这么说道,手把手帮仍有些虚弱的我穿上这件衣服。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的家人了。
他站在我的身后,淡淡地为我扎好腰带,面前的落地镜倒影出搭在我身上过于宽大的黑衣,上衣的中央绣着红色匕首的花纹。
家人。
他这么对我说,那一刻,我觉得胸口好闷,喘不过气来,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好想哭,好想笑,好高兴,又觉得好痛苦。我拖着不合身的会服,大滴大滴地泪水从脸颊滚落。
那一天开始,我有家了。
但是我还没有名字,会里也没有人问过我,他也只是最初问了一下,后面就再没有触及过这样的话题。
于是我发问了,像一个孩子一样,扬起脑袋,渴望得到答案。
——捡回来的而已。
听到这个答案那一刻,我什么都记不清了,像是某种淤积内心的情感被斩断,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和她厮扭在了一起,她把我压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狠狠地甩了我一个耳光。
——明明连理由没有!
她咆哮道,扭曲的表情铭刻着刻骨的仇恨。
这个时候,他出现了,那个女人看到他顿时放开我站了起来,战战兢兢的喊道“副会长。”。他没有理会那个女人,蹲下身子抱起我,带我离开了那里。
他走的很快,一步都没有回头,我回过头,那个女人恨恨地盯着我,嘴角轻轻嗡动:
——明明连理由都没有。
她做出这样的口型,我一瞬间大概是明白了。
没有名字,没有经历筛选,也不像会里的其他人怀着刻骨的憎恨。
没有和他们在一起的理由,没有战斗的理由。
那么,为什么,我还呆在这里呢。
我一阵失神,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又被他带到了最初的那间光线昏暗却温暖的小屋,他取出医疗箱,脱下了一直带在手上的皮手套,轻轻为我包扎伤口。
粗糙的指尖偶尔碰到我的皮肤,冷冷的,却很暖和。
我哭了。
嚎啕大哭。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哭,但那一刻我明白了。
我是有理由的。
即便没有名字,我也有呆在这里的理由,我也有战斗下去的理由。
我要保护他。
即便代价是我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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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吗。”
“小事。”
叶桐抿着嘴,微阖双目,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冰结的堡垒,白色的吐息从冰墙的缝隙泄处,扑打在脚上,含着些许的冷意。
“去。”
一个娇小的女孩子穿着略显宽大的黑色衣服,屈膝蹲坐在叶桐身侧,大大的风帽遮住了额头,只露出两缕冰蓝色的卷发,安静地躺在姣好的锁骨上。她眨着天蓝色的眼瞳,一只手抱着破旧、满是补丁的布偶,另一只手从袖口探出,轻轻一扬,白色的雾气旋即消散开来。
女孩小心地单手展开绷带,包扎在叶桐的伤口上,她的动作太过笨拙,绷带胡乱地绑在裂开的伤口表面,潺潺鲜血渗透绷带流淌出来,女孩的眼角立即泛起泪光,手忙脚乱地包扎上一层又一层的绷带。
“哼……呵呵。”
叶桐淡淡地笑了,被女孩处理的伤口传来刻骨的痛楚,他却连眉头都没颤抖一下。
“果然……还是疼吗。”女孩小小的肩膀一震,右手不知所措地摆弄着绷带。叶桐无奈地摇摇头,用指尖缓缓压在女孩的脸颊,女孩的皮肤不算白嫩,却很干净,还有着一对淡色的雀斑,叶桐的指尖浅浅陷入女孩脸颊的肌肤中,柔软的触感透过皮质的手套传来。
“什么都没有。”叶桐望着女孩困扰地纠缠着十指,低下头,耳根红透的模样,不禁莞尔一笑,他很少在他人面前表露喜悦,唯有在与这个女孩相处时,他才能够自然地笑出来。
“不用处理了,这点伤不算什么。”叶桐边说着,开始拆起乱绑在伤口上的绷带,女孩听见猛地抬起脑袋,右手飞快地按上叶桐的手臂,拼命阻止叶桐的动作,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说道:“不、不行,伤口会感染的……感染的话……叶桐会死掉的……”
“人才不会那么容易死掉的。”
“不、不能拆,叶桐要是死掉的话……我、我……我……”女孩说着,眼圈微红,泛起晶莹的泪花。叶桐一摆臂震开女孩的右手,在女孩湿润的目光中拆掉了伤口的绷带。他余光瞥到女孩真的哭了出来,浑身散发出阵阵寒气,滴落的泪珠冻结成了冰晶打碎在地面,叶桐头大地叹了口气,又熟络的操起绷带,仔细地包扎好了伤口,然后对女孩说道:
“好了,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嗯……嗯嗯……”女孩吸着鼻子,揉着通红的眼眸,努力止住哭音,对叶桐挤出一个明媚的笑靥。叶桐感觉脸颊微微发热,他轻轻偏过脑袋,抓了抓蓬乱的黑发,沉默半响,对女孩说道:
“下次……回去的时候,我教教你怎么包扎伤口吧。”
“诶……?我包扎的不行吗?”
“嗯,非常差,会弄死伤员的。”
“再、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这样……”
女孩又露出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叶桐见状脱下左手的手套,粗糙的手掌缓缓摩挛过女孩的脸颊,女孩的肌肤冰冰的,叶桐的手掌冷冷的,仿佛没有温度,女孩红着脸,有些舒服地半阖起眼睑,天蓝色的眼瞳看着叶桐,叶桐也看着她。
淅淅沥沥的细雨,断断续续地下着,滴答滴答,不知过去了多久,叶桐收回了左手,戴上黑色的皮手套,对着仍然害羞着的女孩说道:“下次你会做得更好的,我保证。”
“真、真的吗?”
“我会教你的,手把手,不可能学不会的。”
“手把手……嗯……”
“我没有任何奇怪的意思。”
“我、我才没有那么想呢!”女孩羞红双颊嗔怒道,叶桐不置可否地一笑,刚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某种不详而隐晦的音色贯穿他的脑海,他收起笑容,四顾了少许,最后盯向前方巨大的冰之堡垒。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
女孩不解地歪着脑袋,似乎不太理解叶桐想要表达的意思。叶桐紧缩眉头,那种声音在他脑海轰鸣作响,越变越大,令人作呕的预感一点点爬上背脊。
“诶……等等……领域里……”女孩忽然感到不对,脸色刹那惨白,呼吸变得急促,她不自觉的双手抱紧怀中的布偶,颤抖着娇小的身体。叶桐担心地朝女孩靠了过来,就在他把手按在女孩后背的瞬间,女孩倏地抬起头,悲鸣似得对着叶桐大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