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千捡起水洼里的蓝伞,仔仔细细抖落伞面上的泥水。
他拎着伞一边往家里走,一边面无表情咬着手里的海盐甜筒。
或许因为突然没了胃口,本该甜甜的冰淇淋吃在嘴里只剩下冷。
冷得牙齿打哆嗦,舌头也冻麻了。
但他还是有始有终的把冰淇淋吃完,自己的一份、还有蓝的那份。
回到家后他又将伞冲洗干净,然后撑开晾在窗台下。
吃不完的烧烤已经晾凉了,林三千覆上保鲜膜冻进冰箱。
喝了一半的冰酒咕噜咕噜往上冒泡,林三千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随后抱着电脑坐在床上。
打开电脑,屏幕还停留在刚才和蓝没看完的电影画面上。
公寓里处处都是蓝今晚留下的痕迹。
林三千动作稍顿,随后关掉电影继续专心做他的课题。
凌晨两点,林三千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公寓里的灯都熄了。
城市的灯光照进来,窗下的伞面反射着浅淡的蓝光,成为这间正在褪色的公寓唯一的色彩。
林三千睁着眼,睡不着。
因为一下子吃掉两个冰淇淋,胃有些隐隐作痛,他翻出胃药温水吞下,心想这半年内他再也不想吃冰淇淋了。
床头柜放着之前吃剩的助眠药。
林三千翻过身,拿药的手顿住半空中。
算了,林三千收回手。
他决定用物理办法入睡,比如数数。
“一只蓝、两只蓝、三只蓝、四只蓝………”
“我是第几只蓝?”
梦里的林三千睁开眼睛,就看到蓝手里拿着一枝新鲜摘下的蓝色绣球花,坐在窗边笑微微的看着他,“三千,抱歉刚才我突然消失了,现在只能来梦里找你。”
林三千接过蓝手里的绣球花,放在枕头边上。
“第三千只。”
他很认真也很诚实的回答蓝的提问。
梦里的蓝变成六岁的模样。
穿着及膝长的蓝色棉布睡裙,光着脚踩在地毯上走来。
因为喉结还未发育,他脖子上标志性的choker不见了,头发也比长大后短了一些,刚好到齐耳根的位置。
除了睡裙和发型,他和躺在床上的林三千毫无区别。
梦里没有月光,只有偶尔几道从天边滚过的闪电,空气潮湿闷热异常。
隔着门,他们听到走廊尽头母亲的房间传来巨大响动。
林三千瞬间明白,自己又跌进了六岁母亲去世那天的噩梦,就和以往经历了无数次的梦魇一样。
可不同的是,今晚蓝参与了他的噩梦。
“这次我们一起去看看?”
蓝拉着小三千的手,干燥且凉,在这个潮湿闷热的夜晚被握住很舒服。
他安抚似的,用手指在三千手心画圈圈。
蓝知道他的三千在害怕,虽然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但恐惧这种东西是不可能习惯的。
小三千点头,和蓝手牵手赤脚踩在走廊上。
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们抵达母亲房间时,里边的响动已经消停了。
闪电不间断从走廊穿过,母亲的房门虚掩着。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达成共识,林三千推开房门。
屋里静悄悄的,窗户大敞,暴风雨前的大风扬起纱质窗帘,花园里的蓝色绣球花在夜色里闪烁。
小三千经历过无数次噩梦,看到屋里情形已经知道梦境的发展:“现在妈在天台上,正杀死另一个…”
或许因为闪电的缘故,他的脸比以往更苍白,嘴唇也哆嗦了一下。
这绝对是他经历过最糟糕的梦境了。
可蓝此刻站在他的身边,握着他的手。
他不是一个人面对噩梦。
他必须冷静下来,他想知道这个梦境的真相。
“蓝,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小三千望着蓝,眼睛里的恐惧逐渐退潮,被更坚定的情绪取代。
蓝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你想让我到天台下去确认,被推下去的到底是不是另一个妈,对吗?”
小三千点头,蓝能轻易读出他的想法,毕竟他们本质上是一个人。
蓝看着他:“你自己上天台可以吗?”
他明明知道三千一定会给出肯定的答案,可因为自己不放心,还是想确认一遍。
“没关系的,我想知道真相。”
“好,等确认了事实我回头找你。”
雷声越来越接近,屋外也起了风,暴雨很快就要降临这个不幸的夜晚。
蓝绕过前院走向天台下的花丛。
突然一道闪电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与此同时,一个身影像纸片般从三楼的天台坠下。
“砰”的一声巨响。
人影坠地的瞬间无数碎玻璃在蓝的脚边炸开,细碎明亮的粉末浮在空气中。
蓝并不惊讶,因为他自己从高处坠下也是相同的结果。
他冷静的看着碎玻璃像冰块一样融化成液体,这些液体又像雨水汇入溪流那样、迅速融在一起。
液体逐渐成型、凝固、变得鲜活。
很快,另一个“母亲”站在他面前。
两个镜像人在夜色里对视,互相审视彼此。
是那位「母亲」先开的口:“你是三千的镜像?”
蓝:“是的。”
他不喜欢对方这么称呼他,因为他有自己的名字。
「母亲」有些新奇的挑了挑眉:“这里是哪里?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面前?”
蓝用冷静又审视的目光看着他的同类:“我回答你的话,你也得回答我的问题,成交吗?”
“没问题。”
“这里是三千的梦境。”蓝告诉她。
「母亲」对这个答案显然有些意外,她怔了一下,随后笑着说:“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怎么才能解决规则的限制,让我可以随意出现在三千的世界?”
蓝也懒得废话,因为梦境随时会崩塌,他得抓紧时间。
“你需要更深层次的契约,”「母亲」同样会以审视的目光,但她随后笑着耸耸肩,“但具体的契约内容我没办法告诉你,因为我也不知道,需要你自己探索。”
蓝又问:“可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存在,对吗?”
“我已经回答过你问题了。”她说。
蓝状似天真的歪了歪脑袋:“交易的时候,我可没说我只有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