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路凛那晚上把风堂送到了他家小区门口。
门口守夜的保安都还没休息,挑了灯裹着大衣出来,见到风堂就一点头,升了栏杆要放封路凛进去。
在这种从小到大都生活的院,门卫长时间不更换,所以都算是盯着风堂长大成人的。风堂被封路凛载着大半夜乘兴而归,不知从何处生出一种被长辈抓包的荒谬错觉。
他不但不畏惧这种感觉,反倒觉得刺激。于是,在封路凛停下速度的瞬间,风堂将他搂得更紧。
车稳稳停好,风堂拍屁股下车,看封路凛正端坐着。摩托车的火都没来得及熄,排气管还在冒烟。
风堂忽然有种学生时代谈恋爱的即视感,下一秒就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得一颤。他把头盔扣到封路凛头上,拍拍肩膀,“谢了啊,你到家记得跟我说声。”
封路凛手扶着方向,头盔遮住他一半视线,一挑眉,问他:“不让我送你进去?”
“怎么着,半夜想翻我墙?”
两个人都不认真还没事……玩吧。见招拆招么,谁撩不过谁啊。
风堂深吸一口气,冷得发抖。他笑起来,语气倒是装得很正经:“第二处联排,别走正门,翻窗二楼,左边第三个就是我屋。”
“成。二楼是吧?”
封路凛点点头,路灯灯光逆得他整张脸轮廓打在地上,分外好看,“给我点儿时间,我练几天攀爬。”
一提锻炼,风堂眼前浮现出封路凛背部的肌肉线条。喉头一紧,赶快掐断念想。这人是个不好招惹的狠角色,再多想也不成。
凌晨街上没什么人,小区门口偶尔过一辆车还声音特别响。
封路凛见他发愣,说:“二楼好爬,我读书的时候能一口气上三楼。你放心睡,第二天一大早能给你端二两面来。”
风堂唇角一翘:“打住,哥我还有账没跟你算。”
封路凛提醒道:“我比你大三岁。”
风堂:“大怎么了?谁牛谁是哥!”
封路凛看他那牛气样子,笑了。得,这蹦跶精是骑机车挂过树的,哥们儿手臂刮伤还得跟着吃素。惹不起。
风堂抱着手臂转悠一圈,忽然伸手掐一把他脸赶紧跑,转身丢下一句——
“想白掐我的脸,做梦吧你!”
封路凛坐着脸上狠狠一疼,估计被风堂那一爪子给拧红了,疼得呲牙咧嘴。
他盯着风堂走远的背影,扯着唇角笑。他忽然觉得风堂其实一乐起来,还跟两年前那个小屁孩儿差不多,只是个半大的少年。
不就是今晚上查事故的时候揪了一把么,惦记到现在才报复。
就这劲儿?跟猫抓了下似的。
这一回合的深夜摩托,全程伪“飞街”跑下来,全方位的感官刺激让风堂几乎快去了半条命。
那是可以感受风感受雨的事情……是男人的浪漫。
封路凛那摩托车车技刁钻就不说了,风像下刀子一般吹得他耳朵都快聋掉,血液都凝固在一处。风堂心跳得极快,他得赶紧回家泡个热水澡。
等收拾完毕,风堂躺床上感觉天都快亮了一半。手机一掏出来,封路凛那边儿果然没回消息说到没到家。
他略有失神地盯着屏幕好一会儿,再把小南河发来的自拍消息删掉。点都没点开。
他算是明白什么叫“天道好轮回”了。当初瞎播种“爱情”的时候不觉得,现在种毁了不想收成,硬被摁着脑袋要开始处理结尾。好聚好散不行么,况且只是关系暧昧而已。风堂愁得要死,他忽然感觉自己把感情看得又重了起来。
风堂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睡前找不到事儿做就刷朋友圈,忽然刷到一条贺情的。
就一张照片。贺情半边脸藏在被子里,露一双眼,正眯着笑,表情在风堂看来很做作。旁边有个男人裸露在外的肩膀,还有两三道抓痕。总之满屏都写着“事后”两个字儿。
风堂眼疾手快保存下来再点个赞,一刷新贺情就把那一条删了,小心翼翼地打个电话过来:“你还没睡哦……”
“你丢不丢人?以为四五点没人刷朋友圈就乱发照片?”
风堂气结,想拎着贺情耳朵骂,奈何距离太远,只得对着电话继续说,“你等着,我他妈明天就找个网警把你丫端了!”
贺情声音带倦,还笑眯眯地:“我就随手……嗳,你不要凶嘛,以后你也会这样……”
风堂“呵呵”都懒得扔给他,说:“算了,我去睡觉了。一晚上都没休息,真的累死了,我……”
贺情脑子转不过弯,想了会儿,之前风堂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明明才过午夜时间,紧张道:“风堂,你别担心我的酷炫白宾……”
没等他说完,风堂回一句:“飙了一晚上摩托车。”
“摩托车?!”
贺情在那边差点儿咬了自己舌头,想起之前风堂还在交警支队,于是原地闷雷一声吼:“我操!是不是封路凛!你他妈老实交代,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
“微信好友关系!”
风堂也几乎快张嘴把电话咬了,又想起小南河小关儿,还有前几年欠的一屁股情债。他头疼道,“说实话,其实,我觉得吧……我可能,可能适合开放关系。”
“哈哈!”
贺情在电话那头一声冷笑:“老子看你适合群p。”
那晚上,风堂骂贺情的速度没能比得上贺情挂电话的速度。
他紧盯手机在床上坐着愣了会儿,暗自咬牙。他小前半辈子确实风流过度,游戏人间欠了情债,但扪心自问,他没渣过谁。
他还记得曾经有个在酒吧老躺他怀里的男大学生,问过他到底有没有真心。
风堂说,没有。那人笑,说风堂薄情。有男公关在一旁倒酒,说多情才是薄情,堂少这叫无情。
兰洲手里接过杯盏,也跟着笑,说你们都不懂,他钟情着呢。
风堂那会儿听得迷迷糊糊,有点迷茫。钟情?是假正经吧。性取向?是他自己。
跟封路凛告别后的那一晚,接下来几个工作日风堂都没得空闲,自然也没时间去交警支队拿车,贺情也没问他。
他明面儿上确实就时不时跟着会所那群公子哥打牌,来来回回每天茶钱能抵封路凛一个月工资,私底下倒是听了市里不少消息。说是有房地产商人私自填岛去卖楼盘,上边儿要查,几千亿的项目全打了水漂。
这事儿事关重大,风堂得成天泡在会所里听他们说闲话。
老有些半吊子朋友语不惊人死不休,随口绉一句都是足以坑爹的言论。这上辈子是跟自家长辈多大仇,这辈子上赶着摘自己头上乌纱帽?
岑七出了事儿,被他爹关家里面壁思过,根本没空出来跟他们厮混。主角一不在,剩下的人就容易嚼舌根,哪怕是一群大男人,也免不了八卦的本性。
偶尔谁带个傍家儿,还有人要嘴贱问一句,哎哟,这个怎么跟上回那个长得不一样?
风堂跟着贺情在做车行生意,加上兰洲家搞投资,认识的玩儿车的二代比较多。偶尔他们谁拉个圈外的二代进会所,还得给岑七交五十万会费,说得好听是“建设费”,说得难听点儿就是凑一块儿的排面钱。
风堂老眯着眼看他们交钱给岑七,这会儿岑七不在,钱全进了另一个哥们儿兜里。
这家会所是岑七花钱修的,跟风堂他们几个家里从政的没多大关系,他们也没给过会费,充其量就来打个牌。这岑七上周刚被交警队押走,今天会所里又来一个人,玩儿机车的,说是叫夏一跳,外地口音。
最开始风堂只觉得这名儿够新鲜,没太在意,结果兰洲一肘子敲过来,悄声说:“机车啊,牛逼。有些还敢上高速,那才是玩儿命的……回头我问问贺情要不要换换口味。”
风堂还没瞪他,兰洲“哎哟”一声,回过头捂耳朵:“我他妈说车,你想什么呢?我还想多活几年。嗳,你别看机车大部分不贵,但他一辆MIDUALType1,能抵你两辆奥迪。”
“钱钱钱,就特么知道钱!”
风堂骂完拧他耳朵,正要站起身去沏茶。只听包间门一开,那个夏一跳跟着个人进了屋。
走在后边儿的那个人边走边说:“真他妈的,一个二个吃饱没事儿干,比我爸盯我还盯得紧!我七爷乐意死哪条道上就死哪条道上,他管得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