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珂说道:“你们把她脸上的粉擦掉, 让我看看她的脸……”这句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窗外响起一道奇异的笛声, 非常的短促,也非常的尖锐。
几乎同时,贾珂就感到脖子一凉, 两根冰凉而锋利的毒牙,已经咬住了他的后颈, 他身子一晃,向前直摔下去。
众人大惊,抢上前来,伸手扶住贾珂。还没待他们看清是怎么回事,就见红影一闪, 随即一个官兵“哎呦”一声,身子晃了一晃, 也倒在了地上。众人寻声看去, 这时看得分明, 只见一条赤红色小蛇离开那官兵的喉咙, 在暗红的地毯中一闪, 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今天是晴天,太阳照得人很暖和。
黄蓉坐在湖边石头上,说道:“算算日子, 我爹爹这一两日大概就到京城了,他一见到我,非要把我带回家不可。”
小鱼儿躺在地上, 嘴里叼着一根柳枝,正在想事情。
他还不知道王怜花失踪的事情,所以他心里想的事情虽然很多,但是总归就两句话:“那个用几千条毒蛇杀死孙老爷,围攻贾珂和王怜花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怎么知道王怜花的武功到那时还恢复不了?”他实在想不通。
这时他听到黄蓉的话,懒洋洋地道:“那也没办法,谁叫你写信给他,要他尽快过来的。”
黄蓉伸伸舌头,扮了个鬼脸,笑道:“还不是为了帮你,这件事可有你一半的责任,到时候我爹爹要带我走,你得帮我拦住他。”
小鱼儿睁开眼睛,看她一眼,说道:“我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黄蓉笑道:“那也不一定,你只要说一句话,说不定就能拦下他来。”
小鱼儿道:“哦?”
黄蓉嫣然道:“到时候他要我走,你就跟他说,你舍不得和我分开,想和我在一起。我爹爹很喜欢贾珂,没准儿他爱屋及乌,看你也很顺眼,一听你这么说,就不逼我回家了。”
小鱼儿扑哧一笑,坐起身来,看向黄蓉,正欲说:“你舍不得和我分开,我舍不舍得和你分开,还不一定哩!”哪知话未出口,忽觉心口一痛,眼前也忽地漆黑一团,霎时间便晕了过去。
黄蓉大吃一惊,忙跃下石头
,跑到小鱼儿面前,拿住小鱼儿的右手手腕,正要去搭脉搏,就见小鱼儿“嗯”的一声,醒了过来。
小鱼儿见黄蓉趴在面前,睁着大大的眼睛,满脸紧张地凝视着他,一种淡淡的幽香也萦绕在他的鼻尖,心中又慌乱,又害羞,却又止不住的高兴起来,笑嘻嘻道:“怎么,你要偷亲我吗? ”
黄蓉心中好气,正想甩开他的手腕,忽然想起先前贾珂和王怜花同她说的话,心道:“我喜欢小鱼儿,我想亲亲他,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便探身在小鱼儿嘴上亲了一口。
小鱼儿说这话本来只是玩笑,哪想到黄蓉真的在他嘴上亲一口,不由得呆了一呆,脸涨得通红,隔了一会儿,喃喃道:“你真卑鄙!”
黄蓉兀自凝视着小鱼儿,满脸都是笑意,这时听他这么说,不由奇道:“我怎么卑鄙了?”
小鱼儿哼了一声,说道:“你为了让我向黄岛主说情,就用这个吻收买我,我说的对不对?”
黄蓉白了他一眼,摇头道:“不对,不对,我亲你是因为我喜欢亲你,嗯,你不喜欢吗?”
小鱼儿心道:“你这么香的嘴,我每天亲十下都不会嫌多。”当下不动声色,说道:“你刚刚亲我亲的太快了,我还没有什么感觉,你就亲完了。除非你再亲我一下,不然我怎么知道我喜不喜欢?”
黄蓉乌黑的眼珠骨碌碌地一转,便猜到小鱼儿的心意,扑哧一笑,道:“我要是再亲你一下,你还是嫌我亲的太快,可怎么办?”
小鱼儿假装一副思索的模样,说道:“那你只好再亲我一下了。”
黄蓉笑道:“你想得好美,谁有功夫一直亲你。”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说道:“我让你亲亲我的嘴,好不?”说完,忽觉的很不好意思,正想转移话题,小鱼儿已经托住了她的下巴,在她的唇上,轻轻地亲了一亲。
黄蓉睁大了眼睛,凝视着他,只觉得一堆蝴蝶似要破开自己的胸口飞了出来。
小鱼儿却突然叹了口气,说道:“你真是不会接吻。”
黄蓉很不服气,说道:“哪里不会了?不就是亲一亲嘴唇吗?这有什么难的?”
小鱼儿大笑道:“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接吻,那这世上得少了多
少乐趣。”说着抬手盖住黄蓉的眼睛,然后舌头撬开了她的牙关,一点点带着她感受自己。
半晌,黄蓉靠在小鱼儿怀里,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你刚刚怎么突然昏过去了?”
小鱼儿正欲摇头,以示自己也不知道,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他二人对视一眼,走出花园,就见院子里忽然出现了很多陌生面孔的人,每个人看上去都神色惶急,就好像有人在他们的屁股上点了一把火似的。
小鱼儿拦住一个丫鬟,问道:“这是怎么了?”
那丫鬟吓了一跳,转回头,见站在身后的不是别人,而是小鱼儿和黄蓉,不由得松了口气,说道:“是鱼爷和黄姑娘啊,真吓坏我了。”抬手拍了拍胸口,又道:“我们爷刚刚被毒蛇咬了。”
小鱼儿大吃一惊,急道:“他现在怎么样?”同时心中寻思:“又是蛇!这条蛇和那几千条毒蛇是同一个主人吗?”
那丫鬟脸有忧色,说道:“听那些太医说,我们爷被那条毒蛇咬了以后,虽然没死,但一直没有醒过来,脸色看着也很吓人,他这番能不能脱险,实在很难说。除了我们爷以外,还有一个官兵也被咬了,他被毒蛇咬了以后,立马就死了。所以他们推断,可能是我们爷先前中的金波旬花的花毒有对抗蛇毒的功效,或者是我们爷先前吃了什么东西有这功效,才救了我们爷一命。”
想了一想,又强笑道:“好在皇上知道我们爷被毒蛇咬了以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责罚了好些人,说他们保护不周什么的,还说如果太医院的太医们救不回我们爷,就要重重地惩罚他们,所以这些太医一个个都在拼命地想办法,看看怎么才能治好我们爷。”
小鱼儿自小跟着万春流学医术,这世上他不会治的病可不多,他一听这丫鬟的话,就在心中寻思:“那个官兵被这条毒蛇咬了一口就死了,可见这种毒蛇的蛇毒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但是贾珂却没死。他们这点说的不错,贾珂先前一定已经吃下了能治好这蛇毒的东西,只是剂量不够,因此虽然没死,却也一直没醒。
至于这金波旬花能治好蛇毒可是无稽之谈了,万伯伯那里就有一盆金波旬花,小时候他
忘了收好,我差点碰到花瓣死掉了。他研究金波旬花这么多年,我可从没听他说过,金波旬花还有解蛇毒的功效。唉,这帮庸医,我得去看看贾珂。”想到这里,大步向里屋走去。
小鱼儿在心里急转念头,黄蓉也没闲着,心道:“九花玉露丸虽然没有解毒起死之功,但在补神健体,宁神止疼这方面,可是灵效无比。我去拿一瓶来,看看贾珂现在能不能吃。他们既然没提王怜花,显然王怜花没有受伤,但他和贾珂感情这么好,贾珂差点儿丢掉性命,他一定受了很大的惊吓,就算贾珂不能吃,他也可以服几丸的。”想到这里,见小鱼儿要去里屋,便和他说了一声,然后向她这段日子住的客房走去。
小鱼儿一进屋去,就见十几个太医围着贾珂的床,贾珂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但胸口微微起伏,显然人还活着。小鱼儿不由得松了口气,凝目看向床边众太医,一眼便瞧见平一指坐在贾珂床边,手搭在贾珂手腕上,似乎是在给他输送内力。
小鱼儿知道贾珂和平一指交情不错,他自己也和平一指打过几次交道,他直奔平一指,问道:“平太医,贾珂怎么样了?”
平一指侧头看向小鱼儿,小鱼儿隐约觉得他的眼神有点奇怪,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见平一指点一点头,说道:“倒还有救。”
小鱼儿大喜,问道:“那你还不救他?”
平一指凝视着他,说道:“虽然能救,却不好救。”
小鱼儿道:“怎么个不好救法?”
平一指摇头不语,隔了一会儿,看向在场十几位太医,说道:“还请各位大人先出去一会儿,我有几句话想和他说。”
小鱼儿甫一进屋,在场这么多太医的目光都被他吸引过去,也没别的原因,只因为他和贾珂长得实在太像了。他们不仅眉眼口鼻一模一样,身形也一模一样,连年纪都一模一样。众人望望贾珂,望望小鱼儿,越看越觉得他二人相像,越看心里越觉得惊奇。
有人寻思:“难道当年月神其实生了一对双胞胎,接生的产婆见这两个孩子生的实在玉雪可爱,就偷偷抱走了一个,然后谎称月神只生了一个孩子?”
有人寻思:“我当年
听说月神委身嫁给贾政那等迂腐木楞之人,就觉得匪夷所思,现在看来,当年月神八成还有一个情人,只是那个情人不愿承认自己和她的关系,她一直苦苦忍耐,直到发现自己怀了孩子,为了让孩子出生以后有个父亲,只好当了贾政的外宅,当然贾政是毫不知情的。等她生下了这两个儿子,就让人把其中一个儿子交给他们的亲生父亲,另外一个儿子留在身边,对贾政谎称自己只生了一个儿子。不过当年她为什么要自杀呢?”
还有人想的很简单,只是寻思:“他这是易容了吗?”
众人遐想无限,这时听到平一指的话,不禁面面相觑,每个人都从别人的眼睛之中,看到了好奇的神色。他们等着有人出声反对,哪想到这十几个太医,人人皆等着别人出声反对,隔了一会儿,才有人应了一声,讪讪地走出屋去,其余人见有人走了,也只好跟着一起离开了卧室。
平一指等最后一个人离开卧室,看向小鱼儿,低声道:“这个办法就是转血。”
小鱼儿差点跳起来,吃惊道:“转血?”
平一指微微皱眉,冷冷道:“你这么大声做什么?他中的蛇毒剧毒无比,早已经混入他的血液,流淌在他的全身,若非他先前吃了什么稍稍能克制蛇毒的东西,又吃了我研制的‘镇心理气丸’,我还一直用内力保护他的五脏肺腑,阻止毒液侵入,那他早去见阎罗王了。要想救他,唯一的办法就是转血,只要将他身上的毒血换掉大半,这蛇毒就不会妨碍他的性命了。”
小鱼儿恍然大悟,说道:“怎么转血?用我的血可以吗?”
平一指道:“哪有那么容易,我问你,你从前可听人说过转血救人的办法?”
小鱼儿摇摇头,至少从小到大,他都没听万春流提起过这种办法,不然刚刚他也不会这般惊讶了。
平一指道:“是了,我今年五十七岁,这五十七年来,这种办法我也只见过一次。”
小鱼儿笑道:“你快说说。”
平一指神驰往日,回忆道:“我少年之时,曾经去过苗疆,在那里遇见过一个中了金蚕蛊毒的人。金蚕蛊毒是无比的剧毒,中毒者犹如千万条蚕虫同时在周身咬噬,痛苦难
当,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偏偏中毒后神志清醒,全身没有半点力气,连自杀也不能,要连着受罪七日七夜后,才会全身腐烂而死。”
小鱼儿点头道:“我听说过这种蛊毒,据说这种蛊毒无形无色,方便好用,即使是半点儿武功都不会的妇女儿童,轻易便可以用这蛊毒杀人。我还听人说,当年毒菩萨撰写《毒经》的时候,曾经很犹豫到底应该把金波旬花放在第一,还是金蚕蛊毒放在第一。”
平一指向他赞许一笑,说道:“不错。”
又继续道:“我那时候,只听别人说过这种金蚕蛊毒有多么可怕,却从没亲眼见过一个人中了蛊毒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因此我一见到他,心里真是又新奇,又高兴,别提有多么激动了。当时我就将药箱一放,对自己说,等我治好了他,我再离开这里。
我既然想要治好他身上的蛊毒,就得给他把脉,可是他浑身剧痛,一直在地上打滚。当时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制服,然后手搭在他的脉搏上,正寻思该怎么救他,忽听得一人在我面前说道:‘那位阿哥在做什么?’
当时我抬头一看,就看见一个苗女站在我面前,睁着一双点漆似的大眼睛看着我。那苗女身穿蓝布印白花衫裤,赤着双足,头上耳上挂着金光闪闪的首饰,风一吹就丁零当啷的作响,当真是美得很,美得很!”
小鱼儿见他不住地称赞那苗女的美貌了,脸上也流露出温柔神色来,好笑道:“就算她再好看,现在也是一个小婆婆了!你别说她了,快给我说说这转血之术究竟是怎么回事。”
平一指瞪他一眼,似乎对他打断自己回忆往事很不满意,继续道:“这转血之术就是那苗女教我的。当时她叫来了五六个苗女,各自卷起袖子和裤管,露出手臂和小腿,然后打开带来的竹盒,里面一共装了两百余条水蛭。她们先将近一百条水蛭放在那个中了毒蛊的人的身上,那些水蛭很快就吸足了鲜血,浑身通红,不需将它们揭开,它们自己就纷纷落在地上,尽被蛊毒毒死了。
而那人因为缺血过多,本来乌青的脸上更添苍白。她们等那人身上一条水蛭都没有了,又把剩下的水蛭分别放
在自己身上。等这些水蛭吸饱了血,便把它们拿了下来,放在那人的身上,再往水蛭身上洒上一种白色的药粉,这些水蛭就将刚刚吸进肚中的鲜血倒吐进了那人的血管,那人才活了下来。”
小鱼儿沉吟道:“看来这转血之术的关键就是这些能让水蛭倒吐鲜血的药粉了。”
平一指点头道:“不错,当时我对这药粉很是好奇,很想弄来一点,看看那究竟是什么药物研制的,可惜那几个苗女对这药粉看惯得很紧,直到离开苗疆,我也不曾得手。”
小鱼儿心道:“他不知道这些药粉是什么,还提什么转血之术?我现在去哪里找能帮贾珂换血的苗女?”正想问平一指,忽然心中一动,微笑道:“平太医,你这时候提起转血之术,总不会平白无故就提起来,莫非你知道京城哪里有能给贾珂转血的苗女?”
平一指点头道:“不然我何必让他们离开?这转血之术虽然能救人,但蛊术是历朝历代都严令禁止的东西,自汉代起,朝廷就有律法云:‘放蛊人及教令者,弃市。’如果让朝廷发现我找人用蛊术救了贾珂,非将我们所有人的脑袋砍下来不可。”
小鱼儿眼珠一转,已然猜到他的心意,笑道:“我懂了,你找我说这件事,就是想要我假扮成贾珂,躺在床上,让那帮太医帮我诊治,你趁机带着贾珂离开子爵府,将他送到那苗女身边去,我说的是不是?”
平一指向他一笑,说道:“不错,这是唯一能救他的办法。我这里有一种药,吃了以后,别人搭你脉搏,只会以为你中了剧毒,这样勉强可以蒙混过去。”
小鱼儿点点头,伸出手去,道:“把药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