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凝视宝剑,对众人目光中的疑惑全然不理, 心头蓦地里闪过江湖中盛传的那六句话:“武林至尊, 宝刀屠龙。号令天下, 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
当年柴玉关和王云梦为了得到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笈,联手在江湖上放出消息,说是百年前无敌于天下的无敌和尚的武功秘笈“无敌宝鉴”,就藏在衡山回雁峰上。这消息一出,武林中人皆是一惊, 纷纷赶往衡山回雁峰去。
他们生怕其他人抢到秘笈, 恨不得将他们在路上遇见的人通通杀死, 一路上明枪暗箭,防不胜防,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纷纷死在了去往衡山的路上。柴玉关以收敛尸首为名, 赚得好名声的同时,将那些人的武功秘笈和半生的积蓄,纷纷收入囊中。因为这件事,无论这六句话多么著名, 王怜花也从没把倚天剑和屠龙刀放在心上。
如今这“天下第一宝剑”就在王怜花的手中, 他难免生出好奇心来,试完倚天剑的锋锐以后,他手腕一转,剑尖在他面前画了半个圆圈, 直指他的左手边。他一振倚天剑,只觉寒气侵人,杀意透骨,他从前见过不少宝剑,还从没见过这样厉害的宝剑,不由暗暗称奇,伸出左手食指,便要在剑刃上一扳。
这倚天剑断金切玉,锋锐绝伦,寻常武器一碰剑刃,立时便会断成两截,何况是手指了?这时贾珂站在王怜花的右手旁,见王怜花伸指去扳剑刃,生怕他的手指会被削断,一颗心吓得突突直跳,情急之下,来不及去抓王怜花的左手,他左手前探,伸向剑柄,反手勾住,剑尖向下划了个半圆,已将倚天剑轻轻巧巧地夺了过来,嗤的一声响,便将倚天剑放回剑鞘之中。
这一下当真大出王怜花意料之外,他侧头看向贾珂,毫不掩饰自己的莫名其妙,似是在说:“青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这小贼怎得如此猖狂?”
贾珂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王怜花再任性妄为,也不会拿自己的手指去碰倚天剑的剑锋,好试试哪个更为坚硬。想到自己这般大惊小怪,贾珂难免有点不好意思。
但他随即转念,心想如果只有王怜花一人
看见他刚刚的所作所为,他一句话也不用说,直接将倚天剑递过去,王怜花便会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但是在场这么多人,都看见他急急从王怜花手中夺走倚天剑了。倘若他们联想到那六句话,只怕会认为倚天剑之中藏着什么秘密,只要伸指在剑刃上一扳,便能发现这个秘密,因此自己才不让王怜花当着他们的面去扳剑身。如果是这样,那可不妙了。
其实这八人皆是父母双亡的孤儿,自贾珂十岁起便跟在他身边,一直对他忠心耿耿。那时贾珂在城外的山上建了一座庄子,收养了数十个这样的少年男女,年纪最小的不到七岁,最大的不到十五岁。他们搬过来以后,贾珂便请了先生教他们识文断字,又请了几个武功高强的独行侠教他们武功。
后来贾珂发现有人在调查这座庄子的主人是谁,担心这座庄子会引发皇上猜忌,这才关掉庄子,送他们去打理自己在卫国和丹国的产业,只把两个武功天赋极高的人留在身边,将《小无相功》、下卷《九阴真经》等除了《北冥神功》以外的诸多厉害武功教给他们,待他们小有所成后,才将他们派出去做事,萧少英便是这二人中的一个。
贾珂虽然相信他们对自己的忠诚,但他向来小心谨慎,又知道人性经不起试探,不想将此事敷衍过去,以致留下后患。他当即一笑,伸手去捏王怜花的耳朵,说道:“你以为这是寻常的宝剑吗?还要不要手指了?”说着将倚天剑递给王怜花。
王怜花哪知道贾珂这话是说给旁人听的,他嗤的一声笑,不以为然地道:“你以为我是没学过武功的呆子吗?”然后伸手接过倚天剑。
贾珂看向萧少英等人,笑道:“咱们到花厅去,跟我和王公子详细说说,你们这一趟的经过。”
到得花厅,跟着便有丫鬟奉上清茶糕点。其时武林中人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也好,商量大事也罢,大多喜欢一面喝酒,一面说话。这八人的武功都很不错,当然算是武林中人,但是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贾珂觉得酒精会扰乱思考,如非必要,他从不在商量正事时饮酒,他们跟随贾珂多年,深知贾珂这个习惯,因此从不当着贾
珂的面喝酒。
萧少英看向飞景,微笑道:“既然爷让咱们说说这一趟的经过,我看你先说你的,然后我再说我的,这样才能说得清楚。”
飞景听到这话,向贾珂瞥了一眼,见他没有反对,便将如何答应赵小栋帮他找人,如何去茶馆与赵小栋会面,如何与赵小栋去的庄园,又如何掉进陷阱一事详细说了。
当时赵小栋和飞景离开,贾珂和王怜花正在审问鹿杖客,倒没留意他们说话。这时听得赵小栋主动邀请飞景去找赵敏,贾珂笑道:“他这是想要将你骗出去,好向你逼问敏敏特穆尔的下落啊。嗯,用一百多两银子当诱饵,这世上有几个小厮能不动心,他倒比我想象得聪明很多。”
王怜花听见贾珂用“聪明”二字来形容赵小栋,心中大为不满,毕竟贾珂有这力气,为什么不多夸夸他啊!当下微微一笑,说道:“赵小栋昏迷之前,怀中一共装了七十六两银子,待他醒来,这七十六两银子便不翼而飞了,他丢了这么多两银子,居然半点也不起疑,这样的蠢材,还算得上聪明吗?”
贾珂格格笑道:“那要看他和谁比了,倘若是和王公子比,那他当然比不过王公子半点聪明。”话锋一转,又道:“只不过么,他先是受了玄冥二老一掌,之后又扔下敏敏特穆尔,狼狈逃到咱们府上,一路上疲于奔命,丢点东西也不奇怪,不然我也不会将他怀里的东西通通拿走。”
飞景知道贾珂将赵小栋身上的银钱全部拿走,是为了让赵小栋陷入囊中空空,身受重伤的处境,他囊中空空,便请不起大夫,买不起药材,住不了客店,甚至填不饱肚子,他身受重伤,便无力保护自己,最后除了回到赵敏在杭州的据点以外,别无第二个选择。当即吐吐舌头,笑道:“爷,他在茶馆等我的时候,点了一壶西湖龙井,还有两盘点心,之后我们离开茶馆,他没要我付账,自己拿出银子付账了。”
王怜花听到这话,半点也不意外,笑道:“他是在以金钱为饵,引诱你乖乖落入陷阱,既然在做戏,当然要做全了,岂能不在你面前摆阔,让你相信他果然是个慷慨大方,舍得分你一百多两的人?”又看向贾珂,笑
嘻嘻地道:“我早就觉得你将他怀里的银钱拿走,实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如今看来,我所料果然不错,他身上没钱,大可以去抢别人的钱,你这样做,哪会耽误他什么事?”
众人见王怜花洋洋得意,只道王怜花当时就苦口婆心地劝过贾珂,没必要将赵小栋身上的银钱拿走了,哪会想到王怜花作为第一个听到贾珂的计划的人,听完以后,便向后一仰,靠在沙发上,毫不掩饰心中得意地称赞道:“贾珂,你真是个坏蛋!”说话之时,脸上满是看人笑话的兴致勃勃,谁能看出他有半点不赞成之意?
贾珂笑道:“怎么会是多此一举?他受了重伤,走路尚且蹒跚,哪有余力去和别人打架?既然他不敢和别人打架,又怎么敢偷那些富商豪绅的钱?我看他最多偷走一点小钱,以备不时之需,很快就会花完了。等这点小钱花完了,除非他去找他的同伙,不然他又得去偷钱。我当然希望他去找他的同伙,但他不找同伙也没事,毕竟只要他去偷钱,那他一定会闹出动静,到时就算咱们跟丢他了,也能顺着这条线索找出他来。”
众人听到这话,心下深以为然,嘴上连连称是,萧少英笑道:“那赵小栋现在半点武功也使不出来,抢钱都得事先在树后埋伏,依我看啊,咱们倒不用担心会跟丢他,担心他还没有找到敏敏特穆尔,就在偷钱的时候被人抓个正着,到时人赃并获,押去官府了才是。”显然赵小栋在茅厕前面抢钱之时,萧少英就躲在附近,将他如何躲在树后,如何拿着板砖冲出来,又如何用板砖将人砸晕抢钱这件事,看得清清楚楚。
众人听到这话,都笑了起来,觉得十分有趣。王怜花心下略感尴尬,笑声之中,斜睨贾珂一眼。贾珂知他心意,伸手握住他的手,说道:“其实王公子说的也没错,这赵小栋很会骗人,我想对他来说,从别人手中骗点银子花花,倒不成问题。其实我将他怀里的银钱拿走,只是想要给他添点麻烦,究竟有多大的用处,倒不好说。”
王怜花见贾珂帮自己强行解释,不免有些愧疚:他干吗一见贾珂的算计出了这种无伤大雅的纰漏,就这样幸灾乐祸,这样急不可
耐地去拆贾珂的台呢?他想到这里,忍不住拿起茶杯,举到口边,斜眼看向贾珂,吐了吐舌头。
贾珂微微一笑,用手指摩挲着王怜花的手背,继续问道:“你们可跟赵小栋说库库特穆尔和慕容复的事了?”
其中一人说道:“爷放心,您交代下来的话,我们一字不漏,都在他耳边说了。”
又一人道:“幸好赵小栋受了重伤,走路很慢,虽然我们晚他一步出得府,但总算赶在他之前到得茶馆,将茶馆的桌子都包了下来,最后只空出了两张桌子,我们三个就分别坐在这两张桌子旁边。那赵小栋进来以后,挑了张三哥旁边的桌子坐下,因此张三哥没有动,我们俩等赵小栋坐下以后,立马离开茶馆,乔装打扮一番,又走回茶馆,装作和张三哥早就约好的模样,坐到他身边,喝了几杯茶,就开始聊慕容复和库库特穆尔了。”
原来贾珂之所以放赵小栋离开,一是想要利用他找到赵敏在杭州的资产,二是想要借赵小栋之口,将自己猜测的慕容复如何坑害王保保这件事透露给赵敏。只是他虽然想让赵敏知道这件事,却不想让赵敏发现他想让她知道这件事,毕竟他想要利用赵敏来探一探周芷若和慕容复背后分别是什么人,焉知赵敏会不会也想要利用他来一探究竟。
其实应该如何将这些猜测透露给赵小栋,贾珂并没有想好具体计划,他只是将自己关于慕容复如何坑害王保保的猜测告诉“张三哥”三人,让他们跟在赵小栋身边,等时机成熟以后,再出现在赵小栋身边,将这些猜测说给赵小栋听。
“张三哥”三人也没想好应该怎么将这猜测透露给赵小栋,直到赵小栋将飞景拽到那一大丛绿竹后面,和他商量联手寻找赵敏,好处两人对半分,那时萧少英就站在旁边的屋檐上,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