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珂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然后抬起左手,向无名指上的戒指望去。
这枚戒指本来是他和王怜花的订婚戒指,后来两人拜堂成亲,因为再没找到更好的粉色钻石,王怜花又实在喜欢这枚戒指,便把戒指从中指挪到了无名指,以作结婚戒指。戒指上的六颗粉色钻石,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熠熠生辉,宛若闪闪发亮的星辰,宛若王怜花闪闪发亮的眼睛。
贾珂凝视半晌,慢慢放下左手,轻飘飘地跃下屋顶。
贾珂曾听王怜花详细说起王云梦在洛阳的据点,知道王云梦在洛阳的收藏,都放在寻芳阁地下的两间密室里。
从前王怜花对原随云使出“迷魂摄心催梦大法”,却遭到反噬,变成一个痴痴呆呆的木头人,贾珂就曾带王怜花去寻芳阁找王云梦,请她治好王怜花中的反噬。后来两人在寻芳阁中住了好几天,他那时便已对寻芳阁的布置了然于心。
贾珂跃下屋檐,先去一家书店,向店主人借来笔墨,在纸上写了一句话,然后来到寻芳阁。他轻轻跃进院墙,避开众人,走进地道,提气悄步走到密室附近,照着王怜花所说,绕过地道中设下的一道道机关,推开一扇铁门,就见四名大汉守在密室门前。
贾珂不等这四名大汉看到自己,便已来到四名大汉身前,伸手点住他们的昏睡穴。他的身法实在太快,虽然这四名大汉一直将眼睛睁的大大的,聚精会神地望着铁门,但贾珂过来之时,他们只觉眼前一花,什么都没有看清,然后个个闭上眼睛,摔倒在地,呼呼大睡起来。
贾珂在他们身上一找,见他们没有密室的钥匙,于是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来到密室门前。他见室门紧闭,便从怀中取出一根铁丝,伸进锁中,将门打开。灯光下耀眼生花,室内放着许多珠玉珍玩,青铜古器,件件都是贵重的珍品,还有七八只大箱子,箱中装满了金块。
贾珂在密室中转了一圈,将四处都找遍了,但始终没有找到屠龙刀。他也不灰心,开锁推门,走进另一间密室。
只见这间密室分为两间房间,东面这间房间略小,壁上、架上、柜中放着一轴轴的书画卷轴,西面这间房间的壁上、桌上、架上、柜中接放满了兵器。大多是利剑,长短不一,新旧各异,人站在其中,只觉寒光逼人,杀气凌然。除了利剑以外,还有长刀,匕首,鞭子,峨眉刺等诸多兵器,无一不是珍品。
贾珂心下一喜,暗道:“这里既然是王云梦的兵器室,那么屠龙刀十有八|九也在这里!”当下在密室里面转来转去,找寻许久,终于在东房的墙壁上,找到了一处暗格。暗格的门紧紧闭着,也找不到缝隙。
不过这可难不住贾珂,毕竟他自小就认识楚留香和司空摘星,当今世上,若论偷盗之术,哪有人能胜过他二人?这些年来,贾珂也向他二人请教过不少偷盗东西的手段。
他在这东西两间房里面摸索许久,终于在西房的角落里,找到一柄直直插入地面,没法挪开的匕首。他握住匕柄,先试着向左旋转,匕首全无动静,于是向右旋转,稍一用力,匕首便随着他的手转动一圈,忽听得喀喇喇一声响自东房传来。
贾珂松开匕首,走进东房,就见墙壁向两旁分开,露出黑黝黝的一个洞来。
洞中横放一只长方的红木盒子,贾珂拿起盒子,只觉这盒子十分沉重,少说也有一百多斤,和屠龙刀一模一样,不禁心中一喜,然后走到西房,将红木盒子放到桌上,揭开盒盖。但见木盒中放着一柄长刀,四周塞满了稻草和棉花,刀身乌沉沉的,非钢非铁,没半点光泽,就似一大截黑木一般,但是盒盖一揭开,室内登时便寒气大增,正是屠龙刀。
贾珂虽对屠龙刀没什么兴趣,但是一来江湖上想要这把屠龙刀的不计其数,如今这把人人都想要的屠龙刀,就在他的手中,心中难免有些得意。二来他是从王云梦手中夺走了这把屠龙刀,想到王云梦发现屠龙刀不翼而飞时的模样,他心中自然更觉得意。
正待去摸屠龙刀,贾珂忽地想起那日拍卖会上,第一个碰到屠龙刀的黑衣人的惨状。于是从怀中拿出手帕,展开铺在手上,手指隔着丝帕,在屠龙刀上写下龙飞凤舞的“屠龙刀”三字,心中更觉得意,然后握住屠龙刀的刀柄,将屠龙刀从木盒中提了出来。
他把屠龙刀放在几上,又从怀中拿出一张纸笺,放进木盒之中,然后依照原样,把木盒放进暗格。之后转动匕首,关上暗格,然后提着屠龙刀走出密室,挥手解开那四名大汉的穴道,不等他们醒来,便已施展轻功,闪身躲到铁门后面。
那四名大汉迷迷茫茫地睁开眼睛,只觉自己躺在地上,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很快他们便发现不止自己躺在地上,别人也躺在地上,忍不住对望一眼,脸上神色不定,心中思潮翻涌。
虽然他们疑心适才有人过来了,但是密室大门紧闭,可不像是有人来过密室。何况王云梦向来爱用酷刑,她吩咐他们站在这里看守密室,若是有人在他们看守密室之时,进了密室,他们将这件事禀告王云梦,到时他们虽然没死在那擅闯者的手上,却一定会死在王云梦的手上。
其中一人脸上颇有惴惴不安之意,说道:“刚刚……刚刚有人过来了吗?”
另一人眼神乱飞,小心翼翼地道:“我……我没看见。”
第一个人看向另外两人,问道:“那你们呢?看见了没有?”
那两人对视一眼,先后说道:“没看见。”“我也没看见!”
第一个人笑了笑,满意道:“很好,既然咱们四个都没有看见,看来刚刚根本没有人来过这里。你们也要警醒一点,可不要在外面昏头昏脑的胡说八道。毕竟鹦鹉说错了话,没有人会当真,但是咱们说错了话,说不定就会人头落地了!”
贾珂站在墙壁后面,默默听着这四人说话,待听到这里,不禁一笑,然后提气悄步回到地面。
他看着手中的屠龙刀,心想:“我得先去找个包袱,将屠龙刀包好,然后才能离开寻芳阁。毕竟这世上又不是只有我能认出屠龙刀来,若是被人瞧见我拿着屠龙刀招摇过市,那就麻烦了。”
贾珂虽然这样告诉自己,但他心里也清楚,在他的内心深处,其实隐隐盼着能在寻芳阁中与王怜花见上一面,所以他拿走屠龙刀后,宁可冒着被王云梦发现的危险,去寻芳阁找包袱,也不愿现在就走。
贾珂既已决定,也不再迟疑,便即来到寻芳阁后院的那栋小楼。一路上遇到不少白云牧女和黑衣大汉,幸好他轻功很高,身法很快,不等他们发现,他便躲了起来,因此自始至终,都没有人发现过他。
他走上二楼,来到王怜花的卧室,见屋门紧闭,也不知屋里有没有人。他一颗心怦怦乱跳,不由自主地咬住嘴唇,深吸一口气,然后伸手推开屋门。只听得“吱呀”一声响,屋门开了,贾珂向里张望,就见屋内摆设,一如从前,只是屋中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贾珂好生失望,心想:“他不在这里。”但随即一手紧握成拳,暗道:“贾珂啊贾珂,你不早已打定主意,要和他分手了吗?他都不爱你,丝毫也不在乎你了,就算你现在见到了他,又有什么用呢?”
贾珂走进卧室,关上屋门,随手一扔,那把在无数人心目之中,比自己的性命还要珍贵的屠龙刀,就被他随随便便地扔到了案上。
他走到床边,一时之间,悲伤有如潮水一般奔涌而来。他情不自禁地倒在王怜花的床上,伸出手,将床上的枕头抱在了怀里,就好像将王怜花抱在了怀里一般。枕头上一缕缕淡淡的清香送入鼻端,正是王怜花身上的香味,贾珂心头一涩,几滴泪珠落了下来,或落入枕头,或落入床单,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过了好一会儿,贾珂将枕头放回原处,忽觉手指上传来一道轻微异常的牵引力道。他擦了擦眼睛,低头一看,原来枕头上本来缠着几根头发,他先前将枕头抱在怀里,头发便随着枕头落到他的手上,之后他将枕头放回原处,这几根头发,一端被枕头压住,另一端却在他的手指上缠了几圈,竟把他的手指勾住了。
贾珂抬起枕头,将这几根头发从枕头下面拽了出来,凝目一看,见头发乌黑柔软,阵阵清香,确实是王怜花的头发。
贾珂明知自己不该再留下王怜花的东西了,但是看到这几根头发,他一时间心如刀割,心想往后自己再不能随意把玩王怜花的头发了,还是将这几根头发带走,以作纪念。
于是坐起身来,在怀中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能放这几根头发的东西,只好展开手帕,小心翼翼地将几根头发放在上面,包好后放进怀里。
贾珂做完这件事,不禁对自己大加鄙夷,心想:“就是游坦之,也不会去收藏阿紫的头发。我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可是要他把王怜花的头发拿出来,却是一千个舍不得,一万个舍不得。
他坐在床上,眼望案上的笔墨纸砚,柜中的书画卷轴,回忆起当年他和王怜花在这间卧室里的恩爱甜蜜,不论他先前怎么下定决心,要和王怜花分手,此刻这些决心却都荡然无存了。若是今生要与王怜花就此永别,再不来往,那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他言念及此,只觉王怜花对他的欺骗也好,忽视也好,都不重要了。当即找出一块布料,包好屠龙刀,然后拿着屠龙刀,奔出寻芳阁,先回客房,将屠龙刀藏在床下,锁好房门,便去了青蔓院。
洛阳城自古便为繁华胜地,既是富甲一方,青楼名妓当然不会少。
青蔓院只是一家中等妓院,在洛阳一直名声不显,妓院中的头牌姑娘,也不过中上之姿,虽然容貌秀丽,却没什么动人风姿,自然无法与寻芳阁那些王云梦一手调|教出来的姑娘相比。
原本青蔓院每天见不到多少客人,这次有沈天君之女作噱头,沈天君的故交也好,仇敌也好,仰慕他名声的人也好,只为了看热闹的人也罢,人人都想来青蔓院一探究竟。
一时之间,青蔓院在洛阳城中风头无二,无论哪条大街小巷,都能听到人们谈论这件事。据说青蔓院老鸨这几天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哪怕去上茅厕,姿态神情都犹如裹在一团和煦的春风之中,连眼角的皱纹都少了好几条。
贾珂来到青蔓院,就见门口点着四盏红色大灯笼,每盏灯笼上都画了四个举止妖娆的女人,四五个龟奴在门口迎客。他走到门口,立时便有龟奴迎了上来,满面笑容,说道:“公子请进。”
贾珂走进大厅,只听得四面八方都是人声,直吵得他耳中嗡嗡作响,忍不住捂住耳朵,然后游目四顾,观察起四周的情势来。
但见大厅中央,是一个高台,高台后面是两道楼梯。楼梯与高台相连,顺着楼梯,从二楼走下来,直接便站在高台上。高台四周已黑压压地坐满了人,贾珂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不过他也没来得及看几眼,便被人群挤到了别处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穿过人群,在厅角暗处一张小桌旁边站定,后背紧紧贴着墙壁,就算再有人过来挤他,也休想将他推到别处去了。
龟奴见缝插针,从人群中挤了过来,给他和身边几人送上一盘干果,陪笑道:“今天实在太多,小店招待不周,还望各位大爷,多多包涵!若是想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只管跟小的吩咐,小的一定想办法给您们送过来。”
一个年轻公子接过碟子,拿起一枚蜜制果脯,送入口中,笑道:“没想到这青蔓院的老板还挺有良心的!看见咱们没地方坐,只能站着,就白送咱们一人一碟果脯。”
他的朋友笑道:“这家妓院的老板,有没有良心,我倒不知道。不过只凭这盘果脯,我就可以断定,他为人一定十分精明。难怪洛阳城这么多家妓院,青蔓院既不是最大的妓院,也不是最有钱的妓院,沈天君的女儿,却被他买去了。”
那年轻公子奇道:“他白送咱们一人一碟果脯,怎么倒成会做生意了?这不是明摆着赔钱的买卖吗?还是你口中的会做生意,指的是他用这一碟白送的果脯,安抚咱们心中的不满,好给自己多赚几个回头客,今天咱们从这里走了,明天还会念着他这碟果脯的好,再来他家喝酒?”
他的朋友摇头笑道:“你说的也是原因之一,但并不是主要原因。子桓,我问你,一杯清茶,和一碟果脯,哪个更贵?”
子桓说道:“那得看这杯清茶,用的是什么茶叶,这碟果脯,用的又是什么果子了。”
他的朋友噗嗤一笑,说道:“你也真是异想天开!这种白送的清茶,还能用什么上等茶叶吗?自然是那种泡出来的水,只有淡淡茶味的茶叶了!至于果脯,就是你手里这样的果脯。你说,这样的一杯清茶,和一碟果脯,究竟哪个更贵?”
子桓耸了耸肩,笑道:“当然是一碟果脯更贵了。不过虽然是白送的茶,但若老板用那样劣质的茶叶,就不怕把客人都气跑了吗?”
他的朋友微微一笑,说道:“你看看现在厅里有多少人!即使真有人会如你说的那般,喝了一口这白送的白水,立时怒上心头,连沈飞飞都不看了,扔下杯子便要走,他也挤不出去啊!”
子桓哈哈一笑,说道:“你这话说的有理!”说着又拿起一枚果脯,放入口中。
他的朋友微微一笑,继续道:“这老板不送客人便宜的白水,却送客人更贵的果脯,正是他的精明之处。毕竟白水喝得再多,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但是果脯吃得多了,嘴里就会又干又甜,怎么也得喝一口水,那你可不就要在他这家店里花钱了么!所以我说他为人一定十分精明!”